万山河现在也明白了,他们这伙人根本不是来要帐的,是来找周书记茬的,对屋里人的年轻人们说道:“年轻人说说就罢了,做事别出格,这是在营川的地盘上,出格了你们谁也走不了。”
不想周胜利却对他说:“你按照他刚才说的亲自起草一份补充协议。”
又对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说:“你去通知公证处来公证,通知电视台和广播站,过来录音录相。”
“周书记不能当真。”
万山河着急地劝周胜利:“他们这些人在京城个个呼风唤雨,我听刘书记说过,他们都是发的‘双轨制’的财,来钱太容易。”
改革开放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的元素并存,如粮食、汽车、煤碳、石油、木材、钢材等许多物资都存在计划内和计划外。计划内和计划外两种形式并存就是“双轨制”。
计划内的由国家控制,各级政府按分到的指标签批,价格十分低,计划外的按市场上的价格规律调节,常常高出计划内物资价格的数倍。
作者记得当时计划内木材每方二、三百元,而市场价格则每方五百元到一千几百元,一辆“凤凰”、“永久”或“飞鸽”三大名牌自行车计划内一百七十元左右,市场价则达到三百元。
“双轨制”使得能掌控计划指标的干部成为特权人物,他们的近亲属“近水楼台先得月”,仅手里握着一张计划内物资的批条就挣钱,既不需要资金又没有风险。
所以那些掌握着特权的领导干部及其近亲属身边会有一大批的人围着。
今天来的这些人没有京城大家族的子女,都是平常围着刘家转的小弟,靠着刘家弄到各类物资的指标。他们所以借钱给营川县建大楼,也是为了讨好刘成钢。
今天来找周胜利难看,自然也是刘成钢授意。
周胜利用并不友好的眼光扫着对面的人,对万山河说:
“他们的钱本来就是应当花在国家建设中,我出的是身体,换来的却是他们的钱用在了该用的地方,是在教他们做人,我这是命令。”
县委办副主任看着万山河。
万山河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听周书记指示。”
很快,万山河起草完了补充协议,内容如下:
经甲乙双方协商,作如下补充规定:
一、以乙方欠甲方办公大楼建设资金额度为限,乙方代表周胜利愿意让甲方代表xxx(该补充协议签定时在场签字人)拳打,每拳抵款十万元。
二、甲方只能用拳脚,不准用其他工具和武器,打人时,手上、脚上不能带有金属或其他坚硬物件。
三、甲方不能打乙方头部、面部、裆部等人体要害部位。
四、甲方打人当中不能偷袭,不能带有诬辱性动作,如有违反,低顶其借给乙方的全部款额。
五、乙方挨打次数以欠债还完为限。
口说无凭,立此字据为证。
甲方:(签字)
乙方:(签字)
公证人:东蒙省营川县公证处(盖章)
见证人:营川县电视台(录相)、广播站(录音)
时间:一九八八年x月x日
万山河颤抖着声音把他起草的补充协议读了一遍,猥琐男第一个提出:“第五条得修改,我刚才说了,我那六十万打完了还要加六拳,给他六十万。”
万山河说:“不行,十万一拳,你们如果都不缺钱,打起来没完,铁人也受不了,不能加。”
熊总坚持必须得加,并说:“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加,只限三个人,加的拳,一拳给二十万,我加五拳。”
猥琐男说:“一拳二十万,我加打三拳。”
他原来说的六拳得一百二十万,想起来挺肉痛的。
周胜利说:“把他说的加上,然后再加上以下两条:
六、甲方挨打时不得还手,可以躲闪,承接对方击打时两脚不得离开所站位置一米。
七、甲方如果被对方打伤,所有后果均不须乙方承担。
周胜利说到第七条时,对面所有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
情。
他们这些人在京城里就是普通百姓,到下面是借着刘家的名声狐假虎威,真把一个县委书记给打伤了,一旦刘家不
替他们撑腰,后果难料。
万山河却极不淡定,“最后一条得取消,打人犯法,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周胜利当着京城众人讲嘲讽地说道:“咱们没有钱也没有特权,如果连硬骨头都没有了,怎么与京城的这些大爷们相处?听我的,加上。”
万山河见周胜利执意要加,说道:“我也加上一条,熊总说债务以外打一拳加二十万,你们十一个人打起来没完,就是痒也受不了,刚才熊总说了,只限三个人,加的拳数得限制,总共不超过十拳。”
满庆方道:“十拳太少,再加五拳,加的五拳是我的,一百万还不够我一个车轮子钱。三个人打也太少,再加一人。”
熊总说,“还有一人两拳,那两拳……”
“那两拳我来打!”
先前夸周胜利普通话说得标准的那漂亮女子高声说
道。
“你?”
猥琐男笑咪咪地看着她:“自打他进屋你的两眼看见他就放光,你要打还得加一条规定:只准用手、用脚,不能用嘴。”
“放屁!”
漂亮女子骂道:“老娘用嘴也得先开间房,不会让你看到。”
猥琐男嘻嘻着说:“开了房你就不只是用嘴了。”
周胜利看了修改后的《补充协议》,说:“他们有十一个人,打印二十二份,另外通知财政局和教育局长带着财务人员到现场。”
万山河走后,周胜利对一众京城子弟们说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来就是为了羞辱我,人穷志短,我们欠帐就得任你们羞辱。
但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有个规矩,我愿意挨打免债,但不愿意挨了打白挨,等一会谁想要就在《补充协议》上签上你的大名,把你手里原来借款的协议和借条交公证处,打过以后借款协议和借条就不归还了。
愿意想多打的几位,先按照协议把钱或者我们这边财务人员认可的支票交公证人员手中,我挨打概不赊帐。”
满庆方等人像看天外来客似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风轻云淡地与即将打他的人讲着打他时的事项,像是在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
满庆方是刘成钢委任的这伙人的领头人,他一直在琢磨着周胜利为什么不在乎自己挨打,感到自己已经猜到他是怎么想的:在这层除了开会没有人来的楼层里,挨打只是皮肉受苦,没有下属看见能保住脸面。
想到此,提出了一个阴险的要求:大楼上空间太小施展不开,到楼下外面的空场上。
周胜利很痛快地点了点头,“依你们。”
万山河拿着一叠打印好的《补充协议》进屋。
周胜利把《补充协议》要过来,逐张签上自己的名字,对他说道:“等一会开始时你主持,凡是上前打我的人,必须有在《补充协议》上签字,并且把原协议交公证人,打过后协议不退还。”
他又嘱咐道:“愿赌服输。你一定要看好我们的人,任何人不准阻拦他们,更不能殴打他们,结束以后不论什么结果,都要放他们走。”
周胜利和万山河带着十一个青年男女来到楼前广场上时,在大楼里办公的干部职工还以为是领导陪着检查的领导干部。
县委办公室的文秘人员最早知道这件事,除了留下看电话的人之外,都下来给自己的领导助威。
周胜利要求通知到的人全部来到现场,县保卫科的工作人员划出了一块场地,还安上了桌子,电视台在桌子旁边架上了录像机,广播站的女记者身上背着录音机,手里拿着录音话筒,神情紧张地站在录像机旁边。
听说县委书记愿意挨打来抵销县里的欠债,在大楼上办公的干部们都下来观战。
夏文飞把周胜利拉到一旁,说:“人大毛新国,政协苍常胜两位老领导都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劝劝你,债务再重慢慢还,人不能出现差池。我也觉得周书记你不能意气用事。”
周胜利笑着对他说:“老夏你放心,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他对万山河道:“山河主任,宣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