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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第 22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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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拿了块纱布,纱布粗粝,他也学着唐荼荼往自己胳膊上磨出一片浅表伤,淋盐水试了试。

试完,与她对视一眼,明显也是不疼的。

唐荼荼“好像,问题不大”

浓度准确的生理盐水,渗透压与人体血浆、细胞组织液相仿,清洗外伤不会疼

唐荼荼无声默背着理论,多年不用的知识挑开一个头,慢慢抽丝剥茧还原成半本生物书。

她在众人紧迫的注视下浸湿了一块干净布子,敷在了双眼上,照旧没什么感觉。

廖海第一个叫起来“嘿,成啦以食盐敷眼竟真的可行”

唐荼荼想了想“敷眼没有用,想要带走病菌得是冲淋才行,嬷嬷来,帮我一下。”

她找了个石凳坐下,撑着左膝弯了半边身子,头仰高,大睁开眼睛,等着嬷嬷帮她倒盐水。

古嬷嬷哪里做过这事,颤巍巍拿小酒盏盛了半杯盐水,对着姑娘两只大红眼调整了半天角度,也没敢淋下去。

“我来”廖海自告奋勇。

他刚伸出的手被截住了,杜仲沉默地接过杯子,手一丝不晃,对准左眼淋下去。

温水从内眼角淅沥流下,唐荼荼下意识地要闭眼,被杜仲又快又准地撑开眼皮,不容她眨。

一院人都瞠目结舌看着唐姑娘眼皮扑簌簌颤着,盐水顺着山根、鼻梁和发际乱流,像淌了满脸泪。

杜仲“如何”

唐荼荼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这滋味“还行,是一种刺刺麻麻很微弱的疼,没什么感觉。”

没等杜仲唤完这口气,她很快变了语调“哎,好像有点疼”

把一群医士嬷嬷吓了个半死。

“这可怎么是好啊”

“我就说了不能试不能试,哪有咸盐水往眼里浇的姑娘又不是大夫,瞎出什么主意啊”

“小杜师父快想想办法啊”

唐荼荼“好像不太对,更疼了”

那盐水似一直往深处渗,由浅及深,一秒比一秒更疼,像浇了一勺灼烫的辣椒油,又刺又扎,生理反射迫着唐荼荼死死闭上眼睛,一迭声叫唤“疼,疼疼疼”

杜仲脸色蓦地变了。

他来天津三月,就没听过姑娘喊疼,她是捋起袖子敢自己磨石头划拉伤痕的厉害角儿,不是疼得狠了,发不出这声调。

唐荼荼一咬舌尖,狠狠把疼字咽下去“别吵了,取干净水来。”

周围人嚷嚷的声音大,唐荼荼随手一抓,抓了离她最近的杜仲。她力气大,杜仲被扯了个趔趄,锐着嗓子喊了声“都听不着么快打水来”

唐荼荼忙说“不要井水,就要刚才接下的蒸馏水。”

女医揭开锅盖迅速盛了一杯,手忙脚乱递了过来。杜仲心乱如麻,定了定神,不必唐荼荼多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捏开她上下眼皮,又一次浇淋下去。

他捏得稳,唐荼荼眼皮连颤,瞠着眼睛不敢再合了,眼泪随着清水不停往外涌。

连着两杯蒸馏水浇下去,带走了眼里残余的盐水,灼辣的感觉慢慢消退,唐荼荼总算活过来了,才惊觉自己吓出一后背汗。

“姑娘可吓坏我了”

古嬷嬷哀叫一声,推开医士,软着腿上前来,拿了块棉布给姑娘擦满脸。

作为首个试药人,唐荼荼没忘总结初次失败的教训,闭着眼睛喃喃。

“不应该啊。已知细盐过滤干净了,杂质含量不知如果是因为浓度高了,成了高渗盐水,细胞内的水向高渗透性的一方流动,也就是细胞失水,皱缩,死亡”

“如果浓度低了,变成低渗盐水的话细胞膨胀,细胞膜破裂,这叫什么来着溶血反应”

她以气音喃喃自语,只看见嘴动,听不着声,偶尔蹦出的几个声音发实了的字,全入了杜仲耳朵。

周围一大圈人俱是鸦雀无声,小心翼翼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眼睁睁看着小杜神医的脸色越来越青,胸膛快速起伏,似是要骂人了。

唐荼荼反思出了个结论,安慰众人“稀释比例不对,下一次咱们从淡盐水开始试。”

听她冒出这句时,杜仲胸口乱窜的火终于绷不住了。

“荒唐胡闹”

唐荼荼“”

她忍疼睁眼,含着两眼的水和泪,在模糊的光线里看见杜仲脸色青寒,才猜到他是生气了。

“是我莽撞了,头回试,有点拿捏不准”

唐荼荼刚要为自己跨行跨专业的愚蠢描补两句,却见这孩子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这小孩脾气好大。

她看看自己右手臂,又看看那半锅盐水,折腾了一下午才制出的蒸馏水,有点舍不得。

也许是因为刮蹭伤太浅只破了层油皮,对盐水的敏感度不高,得有更深的伤口用小伤试盐水浓度,总比用眼睛试安全得多。

“姑娘还想干嘛”古嬷嬷横眉竖眼呐喊她“还没玩够呢”

这下,围观的医士和嬷嬷们全叫唤起来了,干脆利落地把一锅咸汤泼草丛里,七手八脚送着她回了屋,再不许乱试了。

又挨了芙兰几句训,屋里总算清静了。

这盐水后劲颇大,左边眼球好像平白长大了几毫米,竟然觉得胀,干涩得像眼皮里藏了几块小沙子,睁眼闭眼来回磨蹭着,丝丝缕缕的疼。

唐荼荼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没看见有残留的盐粒,有盐粒也早该化干净了,想是眼细胞受损不太舒服。

她不敢再睁眼了,靠在枕头上眯了一会儿,不无惆怅地想但凡她当年看的那上千本五花八门的课外书里,多来两本医书,也不必弄成这样了。

生理盐水呵药品最紧缺的时候也没缺过这玩意儿,现在一瓶子盐水竟要难倒英雄汉了。

傍晚的余晖洒进屋,唐荼荼睡了个暖洋洋的觉。

“姑娘姑娘”

芙兰拍醒她,展出一张笑脸“今晚咱们吃”几个字才冒了个尖,蓦地瞠大眼睛。

“怎么了”

唐荼荼自己也感觉不妙了,光着脚,几步窜到镜子前去照。

下午那盐水主要浇淋到左眼上了,右眼沾了些,只觉得干涩,没别的感觉。

可左眼看东西朦朦胧胧,似眼球上蒙了一条雾带,从外眼睑斜上方横过来,不论看向哪里都是白蒙蒙一条。

唐荼荼吓呆了,再细看,心又一咯噔,镜子里她左眼竟看不着一丝眼白了,红得吓人,哪里还像眼睛,根本是赤红的一滩血里结了个黑珠子。

“怎么睡一觉就成这样了啊”芙兰快哭出来了“我去找小杜大夫”

“别别,你别吓他”

唐荼荼哆哆嗦嗦没喊住她,心慌意乱地对着镜子照,越想细看眼睛越疼,她恨不能打自己一耳刮子。

我乱试什么啊我怎么那么蠢直接用眼睛试浓度啊还不如往胳膊上豁个口呢

不知道是慌的吓的,气血上涌还是怎么,她甚至感觉到左边眼球随着心脏泵血的频率跳动,再肿肿就要裂开了,周围细小的动脉静脉也扑簌簌跟着跳。

“姑娘我把小杜大夫找来了”

芙兰抓着杜仲前襟急急忙忙冲进屋,后边缀了一大群医士,这丫头边跑边飙泪,真怕慢一步姑娘就瞎了。

杜仲“放开我。”

芙兰连忙撒手,抽了张椅子摁姑娘坐下。

给王孙贵族看病都不多眨一下眼的小神医这会儿手有点抖,攥了攥手指止住这抖,微凉的指尖摸上了唐荼荼的眼皮。

不等他开口,唐荼荼立马报症状“左眼又涩又疼,没下午那么疼了,但是看东西有重影。”

杜仲一言不发,挑了她几个眼周穴,以几根牛毛针缓慢直刺。眼穴太浅,周围又全是经络眼膜,容不得捻转行针。

每一针下去,他都要擦擦手心汗,只觉得自己从没下过这么小心的针。

医士们连声问“如何如何”

这么白白胖胖一大姑娘,就要被他们一群庸医给治瞎了廖海急得直锤掌“早知道还不如拿我试药不就是赤眼病嘛,拿病人眼泪往眼里抹两下就能染上,还不如我染个病试药”

“姑娘本来就病得重,这病上加病”

“我也能我也愿意试药”

杜仲气得喝了声“都说什么浑话滚出去。”

短短一下午他发两回火了,医士们倒吸口气,都闭紧嘴往后缩了缩,谁也没走。

唐荼荼不敢出声,她在“我不会瞎了吧”的恐慌里,愣生生给自己续出个恐怖故事。

半晌,杜仲取了针,总算把她的恐怖故事扔开了。

“无大碍,歇一天再看罢,这几日先停了药,药汁敷眼也停了。”又怕她不当回事,杜仲疾声厉色斥了句“姑娘要是再胡来,就别想要这双眼了”

一群白大褂呼啦啦来,又呼啦啦离开了。

唐荼荼抖着手指头摸摸眼皮,一时间悲从中来。她可太难过了,想做个生理盐水差点把自己弄瞎。

食盒的饭菜早凉了,芙兰忙说“我再去厨房打一份。”

“您还拿筷子,拿什么筷子哟我喂姑娘吃”

唐荼荼不敢再逞强,闭着眼,张着嘴等芙兰喂饭。吃一口,眼里的热泪涌一簇,又怕眼泪流多了落后遗症,连忙憋回去。

芙兰喂一勺,训一句,车轱辘话反复讲“姑娘再胡闹,我就写信给殿下,谁也管不住您呗,就殿下有招儿。”

唐荼荼口中认着错“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胡乱尝试了。”

可心里慢慢转过了这个弯,她理智回来了,一点点把原因琢磨透眼睛红,因为毛细血管内膜破了,眼底出血了,会慢慢吸收的;眼球肿,因为受伤了眼压高。

盐水而已,浓度都未必有海水高,住海边的人还不洗脸啦。怎么会瞎呢,莫怕莫怕,顶多因为她这红眼病恢复得慢些。

唐荼荼把自己安慰好了。听着芙兰一句一个“殿下”“殿下”,食欲渐渐起来了,吃了两碗粥,慢腾腾地想。

得亏二哥不在这儿,他要是在,怕是骂她骂得更狠。

夜里睡得不安稳,芙兰睡在外屋,每隔半个时辰蹑手蹑脚进来,扒开她眼皮看看。

唐荼荼梦一程,醒一程,那股犟劲儿犯了,连梦里也在想先人前辈不知做过多少实验,自制了多少仪器,走过千万里路,试遍天下矿石,才把粗盐提纯的方法整理出来,一笔一笔写进书里。

医学的进步史都是一步一步趟着河过来的,化学仪器是人造出来的,显微镜也是人造出来的,可在那更早以前,华夏上溯几千年,古医尝百草的每一次都是拿命在试错的。

她只试错一次就怂了,都对不起自己的来处。

不就是粗盐提纯嘛,干他丫的

“芙兰”

天刚亮,唐荼荼一声中气十足的传唤“麻烦你把我家先生找来,就那位叶先生和九两先生。”

叶先生没能找来,他跟唐老爷连着几天吃住都在县衙,忙着调度人手,巡查集市、菜市场、书院等人口聚集地,给周边各县挨个通知赤眼病疫情的事。

傅九两坐上小马车,提着一溜红绳穿的吉葫芦优哉游哉过来了,进门把红绳拴门后,葫芦放桌上,全了探病礼。

唐荼荼哭笑不得,知道他是真穷了,不然怎么不得给自己带块玉。

“别整这些迷信,九两哥你快戴个帽子。”

他大摇大摆地进了疫病所,连个帷帽也不戴,唐荼荼只好自己戴上,摊开书,把粗盐提纯方法给他看。

“这什么”

傅九两坐下扫了两眼,脸色没变,弹舌啧了声“好嘛,全是稀罕东西姑娘找我是找对人了,我明白跟你说,这么大个县里头,除了我,你再找不着能认得这几样的高人了。”

唐荼荼顺势夸他“知道九两哥见多识广,这不特地把您给请来了嘛。”

傅九两得意一笑。

看纸上字迹端正,正经一本手抄书。他也不问姑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盘着那串葫芦,右手随手一勾去了石灰。

“石灰我不晓得,剩下这毒重石、碱石、绿矾,都能做染料。”

唐荼荼“什么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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