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说是“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搬家”,但真正迁都到出山口,则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最耗时的,那便是修建道路了。
之前阿诺德行军缓慢,除了出于主观上对于政治局势的考量外,也出于客观上道路的恶劣。
陡峭的山势,茂密的林间,使得稍微行军快上一些,便意味着大量的掉队、迷路,令人头疼不已的非战斗减员。
这样的“道路”怎么可能维持有效的统治?道路即意味着统治力度,对地方的掌握程度。
如果不管不顾,一股脑地就迁往出山口,那么河谷领便会迅速地成为一个独立王国,阿诺德叫交粮,叫出兵,都充耳不闻,无论当初的留守者是否忠诚。
忠诚有利,那么便忠诚;如果忠诚不利,忠诚者将变得不忠诚,或是由不忠诚者取而代之。
而一条能将一千个士兵快速运送到城下,或是让一个使者两天便能抵达的道路,则决定忠诚有利于否。
经过长达数月的伐林、排水后,一条可用的道路终究是开辟了出来,同时还在修建道路的过程中,出现了零零星星的定居点,散布在道路之旁。
这条道路就像是一条连线,将出山口与河谷领连接了起来。这些定居点或经营农庄,或以狩猎为生,或做一些修缮马车、提供旅宿这些小生意,让这条道路充满生气。
同时一个关隘在道路之上兴建起来,对过往的商旅与行人收取费用,以逐渐弥补修建道路所付出的成本。
这条道路被命名为“谷伊大道”,直到谷伊大道完全完工后,阿诺德对两地的共同统治才算是真正地建立了起来。
掌控力算是有了,但比起当初独领一地的绝对掌控力,那可就差得远了。
以往阿诺德对手下封臣的掌控力,堪比自家的奴仆,践踏封建契约可真是太多了。
说是只要提供多少多少士兵便足够了,但兽人一打过来,达朗不把人全部带上来试试?
达朗这时候扯什么“契约”,估计阿诺德就要用耀光剑试试他的脖子到底有多硬了。
而且对于指挥权的剥夺也是信手沾来。
这兵虽然是达朗的,但阿诺德要拿来用就拿来用,已经不是下命令的程度了,而是剥夺指挥权让原本的指挥官哪凉快哪待着去,可达朗敢说一个不字?
可如果达朗留在河谷领,那可就完全不同了。阿诺德的剑虽然很利很快,但便是手持四十米乃至四百米大刀也没用了,达朗的头离得可远了。
当阿诺德按照契约行事,征调今年要上缴的粮食,要求达朗提供一部分士兵,作战两、三个月时,达朗会乖乖听从。
当阿诺德稍微过分一些时,达朗虽然心有不满,但碍于阿诺德的权威与威胁,依旧会妥协。
可阿诺德要让达朗像以前一般奉献时,达朗绝对会挺而走险,试图在阿诺德的军队到来前,动员手下的封臣,做好守城的准备。
距离二字,足以改变太多东西了,也非人力可以扭转的。
当然,如果没有谷伊大道的话,阿诺德便是让达朗交一粒粮食,这个家伙也是不会听的。
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清洗封闭的河谷领中任何忠于阿诺德的封臣,修缮城防,动员士兵作战。
等阿诺德的军队斩荆披棘来到城下时,已是疲惫不堪,还要强攻城墙,糟糕的后勤补给使每个人都在饿着肚子……
虽然对距离问题做了相应措施,也未必尽善尽美;但不做一定糟糕至极。
阿诺德正是考虑到了这种种,不惜代价也要将谷伊大道修建好,并且一脚把达朗踹去出山口,否决了他留在河谷领的请求。
除了谷伊大道外,这段时间做的事情还有出山口的开发,这开发首重的便是人力。
依靠守株待兔的办法,坐等着零散的流民逃入山中,阿诺德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很蠢的想法。
但尝试走出去后,才发现困难亦是重重,稍有不慎便是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艾恩氏族,也就是阿诺德刚刚来到这个时代,便见其烧杀抢掠的那个兽人氏族,已然初步掌控了这片地区。
当初他们还只是打草谷,劫掠、屠戮村寨,但在阿诺德蹉跎山中之时,现在已然逐步向奴隶制政权转变。
他们开始征发人类奴隶修建壁垒,开垦农田,乃至将人类充入仆从军当中。
而兽人的散骑游荡在广阔的平原上,逃跑的奴隶一旦被其盯上,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用来抓捕奴隶的兽人散骑,自然不可能是阿诺德的军队的对手。而且他们很狂妄,就像当初伊诺氏族分散劫掠的兽人散兵般,完全将阿诺德的军队当作待宰的羔羊。
在阿诺德还担心他们会不会回去报信,正准备撤退时,他们便以少冲多,然后被白白屠戮,还被抓了几个活口。
然而从活口中得知的消息,却着实让阿诺德震惊不已。
艾恩氏族的大酋长,竟然被卡哈纳城的公爵封为了“阿蔻尼斯”,即蛮族指挥官,成为了魔法帝国的合法贵族。
按照法理来讲,这位兽人酋长才是合法合理的统治者,是帝国的贵族,而阿诺德这个人类是叛军头子,应该上绞刑架的刁民一个。
这魔幻的现实让阿诺德哭笑不得,但却很好理解——阿诺德能当上兽人氏族的酋长,那兽人酋长为什么不能当人类魔法帝国的贵族呢?
阿诺德自己心知肚明,自己这个酋长是怎么当的?把反对者打趴下,把原酋长腿打断关起来,接着把冥顽不灵者的脑袋全砍了,那就当了。
也不知道这位兽人酋长打断了公爵的几条腿?砍了多少个人的脑袋?
总之这头衔不是白给的,妄自轻蔑的话,那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吃大亏了,因为死人是不会再吃亏的了。
阿诺德深知,在平原之上,兽人铁骑可以肆意纵横,一旦打输了的话,很难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
因而他当初才要避其锋芒,率乌里恩与伊弗林村的幸存村民进山,如今虽然积蓄了不少力量,却也不能轻掷。
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发,而是用部分兵力,小心翼翼地攻占了兽人的几个定居点,来试探兽人的反应。
幸运的是,那些人类仆从军并没有多大的作战欲望,在督战的兽人死绝后,他们很容易便会投降。
在得知阿诺德的部队不仅分配土地,还可以保留自己的战利品,甚至还有机会成为贵族后,这些经受过一定训练的仆从军,便十分乐意补充进阿诺德的部队。
并且以自己人的口吻,把兽人把粮食与财货存放在哪个地窖,哪里是农庄,哪里的人类奴隶多等情报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甚至跃跃欲试,希望主动带路,立下功劳。
这使得阿诺德补充了不少的兵员与人力,看来兽人对他们也比较吝啬,并非很得人心。
但正当手下的封臣跃跃欲试,准备获得更多时,阿诺德则下令撤退,除了乌里恩无条件支持阿诺德外,格罗特竟也罕见地坚定站在阿诺德这一边。
这让达朗在背后骂了一百次阿诺德,但他很快就会感谢阿诺德了。
艾恩氏族集结了上千骑兵,其中还有不少骑着魔狼的精锐狼骑士,像翻地毯一般,翻动着格里平原。
如果不是阿诺德及时撤回伊尔山脉,估计现在头盖骨已经被某个狼骑士拿来饮酒了。
地势复杂的山地是天然的屏障,兽人的大队骑兵难以深入,行军与补给都是极为艰难的。而少量的兽人步行进入山中侦察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偶尔有一两个兽人侥幸回来,也大叫着“山鬼”“山蛮子”之类的怪话,艾恩氏族的指挥官只能推测,有一些魔法帝国的正规军遁入了山中,并聚拢了一些山民。
他们泄愤性地纵了一次火,便打马回去了。
这着实影响了出山口的建设风格,本来阿诺德想尝试更多的民政方面的领地建设,但最终还是决定以军事化为主。
河谷领的迁民与从平原接受来的新民,在水源附近修筑着小型的堡垒、营寨,再以堡垒为中心,在四周开垦新田。
没有田地会离堡垒太远,一旦有,则必须再修建一座小型堡垒。保证在田地忙碌的农夫,能在危险情况下及时撤到堡垒之中,武装成农兵,随时投入到战斗当中。
大多数堡垒很简陋,但配合上山势水利,足以保证人们的居住安全,让人感到这是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
整个出山口,就是大大小小的堡垒群,农兵们在农忙时耕作,在农闲时修缮堡垒或是进行军事训练,军事化程度比当初的河谷领还要高得多。
时不时跟着骑士们出山打草谷,看看能不能从艾恩氏族身上捞到些油水,咬下一块肉就快速遁入山中。
山鬼之名逐渐彰显,艾恩氏族的兽人知道有一群山蛮子跟亡灵似的神出鬼没,不定时地出来捅自己一下屁燕子,然后又遁入满是土堡的山中,该死,他们的土堡修得像蚂蚁窝一般密集。
而且一些不愿屈服,还在坚守的魔法帝国据点也得知了伊尔山脉中存在着一股人类势力,谣言不断地传播着,阿诺德甚至被传成了一个青年开扩法师的形象……
阿诺德也得知了那些据点的存在,并好奇他们为什么存在。
艾恩氏族很强大,但既然如此强大,为什么还留着这么多的钉子,在自己的统治范围内呢?不过他们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是潜在的盟友。
任何人都在传伊尔山脉中的势力是什么,唯有伊尔山脉中的山民,不知道他们自己是什么。
是河谷领的领民?我现在住在出山口。是出山口的领民?我哥哥在河谷领。
在否决了乌里恩“山鬼堡”的提议后,阿诺德正式将出山口更名为“伊尔堡”,并且自称伊尔大公,宣布伊尔公国由此建立,首都为伊尔堡。
每一个住在伊尔山脉的人,无论是在伊尔堡还是在河谷领,都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伊尔人。
在公国建立之日,每个人都放了一日的假期,举办了为数不多的庆典与娱乐活动。
原本脑海中只记得堡内骑士、扈从叫什么的新领民,开始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觉得隔壁土堡、其他骑士的民众,也是自己的“亲戚”。
在迅速扩张中模糊的共主概念,也因此变得重新清晰,那个自家的扈从大人时不时念叨的“领主大人”,原来就是大公啊!
而大公忙完加冕仪式后,此时正慵懒地躺在床上,他感到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说是过得快,每一桩往事都历历在目;说是过得慢,这四年却又转瞬即逝。
他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耀光剑,仿佛昨天自己还身处在兽人劫掠队下呻=吟的村庄中,身边孤零零的,可以依靠的只有这一把剑……
“怎么把剑放在床上了?”安娜撇了撇嘴,经过近两年的发育,此刻她的胸脯从青涩的小苹果,变得愈发成熟透彻了起来……
阿诺德笑着摇了摇头,她是难懂自己此时的心境的。
他将剑递给安娜,任由她收放后,随后走到窗旁,眺望着远方的景色。
当自己孤身一人时,看到的是兽人的征粮队。当自己率部走入伊尔山脉时,看到的是邪教徒团体、伊诺部族的散兵。
而当自己连续击败希夫和乌迪的事后,看到的却是整个伊诺氏族。
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同,所能看到的东西也不同。
那么现在,自己是伊尔公国的大公,手上统领着两个人类伯爵领与一个兽人氏族,又能看到什么呢?
一幅壮丽的画卷仿佛即将在阿诺德的眼前展开,那些魔法帝国的孤臣,卡纳哈城,还有坐拥大量铁骑的艾恩氏族……以及自己现在看不到,却又真实存在的事物。
阿诺德很是期待,这个时代随着自己的到来,随着自己的改动,正变得愈发不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