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围猎后我便恢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生活,日日在我娘房中跟她学理家。
今日刚学会了看账本,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我便回自己院子,换衣服吃饭。
路过花园时,却听见“扑通”一声响。
打眼一看,是我哥从围墙上掉下来了,摔了个四脚朝天,看上去好不狼狈。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他拍拍身上的灰,便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
“妹妹,今日学了什么啊?”
“看账册。”
“哦。”我哥摸摸头,讪讪地笑,“刚刚那事,你可别告诉爹娘啊。”
我点点头。
他抬起腿离开,又狐疑地转过身来看我:“林念,你这几日怎么了?”
“没怎么啊。”
“是么?”我哥又摸了摸头,“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是你读书读得太多,走火入魔了。”我认真答道,“快回去吧,小心些,别又撞树上了。”
“行吧。”他摸着脑袋走了。
乐琴轻声说道:“小姐,你有没有发觉公子有些不对劲?”
“没有。”我摇了摇头,“哪里不对劲?”
“公子为了考试,已经一个月没有出门了,今日却翻|墙出去,还穿了最新的一件儒衫,往日公子出门可从不穿新衣裳,总说新衣裳要留着过年穿。”乐琴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姐,这你都没有发现么?”
“是么?”我想了想,是挺可疑的,但此时我却提不起劲去追究,便抬起了脚,“没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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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我爹突然放下碗筷,喜气洋洋地说道:“案子又有了些进展。”
我哥立马问道:“什么进展?”
“昨日当值时,遇见了刑部的同僚,他知晓我跟乔源关系好,便模糊说了个大概。”我爹笑着道,“大意是指证乔家参与的关键性证据有了新的疑点。”
我哥也放下了碗筷,摇头晃脑地感慨道:“这案子居然能拖这么久,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由此可见,圣上确实有极佳的心性,不弄清是非曲直决不罢休。”
“也可能是皇上念及旧情,想让黄厚发多活几个月吧。”我哥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皇上便是他一手扶持出来的。”
我默默听着,小口小口地吃着碗中的饭菜,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话茬刚过,我哥吃着吃着,突然扭头问我:“林念,你怎么这些日子话如此少?以前不都跟只喜鹊似的么?”
“你才跟喜鹊似的。”我没好气地放下碗,“我吃完了,回房了。”
我娘见我如此,瞪了我哥一眼,埋怨道:“怎么说你妹妹的,有没有个哥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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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了把椅子坐院中发呆。
乐琴站在房中喊我:“小姐,不看话本啦?我昨日同厨房李嫂去买菜,带了几本新的话本呢。”
“不想看。”
“我还给小姐带了西市那家有名的炒瓜子,小姐吃么?”
“不吃。”
她叹了口气。
院子里的翠竹又长高了些,斑斑驳驳的影子打在地面上,要是拿了笔来临摹,一定能让所有人惊叹。
可我盯着地面,依旧一动都不想动。
不知道李均琴会不会这样作画呢?
我小的时候,李均琴便是京城里的传说了。
琴棋书画,射箭骑马,样样比赛中皆是榜首,为人爽朗大方,不拘小节,被当今太后看中,却因不愿进宫,选择伴父驻守边疆。
这份气魄,即使是我林念,也自认无法比肩。
毕竟我林念,还是有些怕吃苦的。
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哥虽贪玩,却也因身份的原因在众多子弟中抬不起头,远不如今日的潇洒自在。在一次官学中的马球比赛中,他被几个人围着欺负。
我坐在场下,急得都快哭了,老师不在,身边的同学们也无一人敢出手相助。
正巧李均琴跟着她父亲来官学玩耍,一见这阵仗,甩了马鞭便下了场,把欺负我哥的几个人好好教训了一番。
我还记得她背着手,扬着头,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一般,说话铿锵有力:“官学教会你们的,便是恃强凌弱,欺凌弱小么?即是如此,还不如回家的好!”
我仰着头,望着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的气概不凡。
我又想起了围猎场看见的那一幕。
放在话本中,这便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吧。
烦死了,我以前究竟为何要看那么多话本!
话本中为何从来都无我这般的主角?
坐了许久,月亮都升到了竹梢,我终于没精打采地起身回屋。
走到门口时,却听见了“咕咕”“咕咕”的声音。
咦?
我有些疑惑地走到窗台处,果然,又见到了那只鸽子。
说不出是何感觉,有些雀跃,又有些生气。
大个子又给我写信做什么?!
我慢吞吞地解下了鸽子带来的信,正在考虑要不要赏脸看时,臭鸽子又拍拍翅膀,飞快地飞走了。
我气得跺了脚,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拿了信,又慢吞吞地绕回去正门进屋,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前。
要不要打开呢?
我看了看那封信,咽了咽口水。
不行。
谁稀罕看顾凛之的信呀?
不看。
我去喝了口茶,又把乐琴买的炒瓜子拿出来磕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射在了那封信上。
万一,是万分紧急的事情呢?
万一,是牵扯到乔伯父生死存亡的事呢?
万一,是案情验证了我的猜想,顾凛之写信来表达对我的敬佩呢?
想了想,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拿起了信。
顾凛之的风格还是如此,信上只有五个字:
“歌女有异动。”
异动?
什么异动?
为什么不写明白?
这人是只会写几个字么?
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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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大个子性情竟是如此焉坏,明知我好奇心重,竟如此吊我胃口。
我还非不感兴趣了呢!
次日,我一见父亲进了正厅,便忙迎上去:“爹,你昨日说的案子进展打听出来了么?”
我爹奇怪地瞅我一眼:“不是都说了,刑部不透风么?”
这刑部也真是的,既是不能透露案情,又为何总漏些边角料出来,惹人好奇。
我正准备往回走,我爹忙叫住我:“等等。”
“嗯?”
我爹一脸凝重:“念儿,你知道你哥最近在做些什么么?”
我有些奇怪:“不是在读书么?”
我爹叹了口气:“他昨日翻|墙回来,你看见了吧。”
我点点头。
“你看看他掉了个什么在花园。”我爹从衣袖中掏出个簪子来,“刚刚扫地的老乔拿给我的。你真不知道他去见了谁?”
我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忙接过簪子仔细端详。
是城南一家有名的珠宝铺里的簪子。
我不免疑惑,难道我哥出去跟人赌钱去了,这是他赢来的?
看着我爹满脸怒容,我只好小声地说道:“这,或许是他最近压力太大,便出去放风玩了一把。”
我爹铁色铁青,这才勉强点点头,说道:“平日里好好规劝你哥,切不能养成个顽劣的性子。”
晚上,我躺在自己的躺椅上,把那簪子拿出来,对着月光欣赏了一番。
奇怪,若是我哥赢来的,他昨日见了我,怎么没想起来给我呢?
乐琴给我送了条毯子:“小姐,这是哪里来的簪子?挺好看的。”
我笑:“是吧,我哥身上掉下来的,估摸着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掉了个簪子呢。”
“啊?”乐琴一听,赶忙说道,“我今日还见大公子在花园处找东西呢,问他是什么,他含含糊糊,也不肯说。”
“奇怪了。”我坐起身,“照我哥这马虎的性子,他能记得自己掉了个簪子?”
“小姐呀。”乐琴一脸哭笑不得,“这簪子一定对大公子很重要,您快还给他吧。”
“为何呀?”
“哎呀我的小姐,亏您还日日看话本呢。”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哥要送给姑娘的?”
乐琴一脸“你终于开窍了”的表情:“是啊。”
“怎么可能?”我才不信,“我哥一心只有吃喝玩乐,哪里能动这种心思?更何况,他哪里认识什么姑娘?”
乐琴摇摇头走开了。
不可能啊。
我仔细地想了想,我哥哪里认识什么待嫁的姑娘,他平日里在小子堆里打滚,认识的姑娘还都是我的朋友呢。
不对,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
我突然警醒起来,“啊”得一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拿起一件披风:“乐琴,走,咱们去找我哥!”
到了我哥屋子里,他还在读书,一见我来了,没好气地挥挥手:“走吧,没工夫跟你玩。”
我屏退了侍墨和乐琴,我哥放下了书本,有些诧异:“你这是?”
我掏出了簪子,他眼前一亮,就要上手来拿:“你捡到啦?”
我却将簪子往身后一藏,严肃地同他说道:“哥,你老实告诉我,这簪子是给谁的?”
他满脸不自在:“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见他如此,心中更担心了,走到桌前:“哥,你坐下,我同你好好说。”
我哥一脸奇怪:“你把簪子给我就成了,有什么好说的?”
我痛心疾首:“哥,我这是怕你走了绝路啊!”
他坐了下来,没好气地拿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说,你又在瞎想什么?”
“我才没瞎想。”我不服气地道,“哥,真的,你也知晓,陈茜茜已经有意中人了。”
“什么?”我哥一愣,随即把簪子抢了去,拎起我的耳朵把我扔到了门外,“你瞎说什么呢?什么陈茜茜?我的眼光这么差?”
不是就不是嘛,发什么火。
还诋毁我的朋友,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愤愤不平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看见窗台上又站了一只我的老朋友。
胖嘟嘟的白鸽正在“咕咕”“咕咕”地等着我。
我开心极了,跑上前去,解开它脚上的细绳,展开信件一看。
大个子写道:“明日未时,酒楼见。”
我便不由自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