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1 / 1)

艾滋病不致命,但hiv病毒主要攻击人体免疫系统中的cd4t淋巴细胞,严重破坏人体免疫功能,使人手无寸铁地暴.露在充斥着细菌和病毒的环境中,很容易感染各种疾病,引发恶性肿瘤,进而死亡。

它去掉了人体抵御外敌的兵器,如刺猬没了刺,穿山甲没了盔甲,猛兽没了爪牙,软乎乎的一团肉,任由外界欺凌,毫无防卫之力。

闵玥便如一只折了犄角又摔断腿的鹿,无助地躺在悬崖下的泥沼中,浓重的黑夜压得它抬不起头。许脉的到来,仿若成群的萤火虫鱼贯而入,星星点点的萤火汇聚成一条流光的河,照亮了整片山谷。

闪耀而微凉,是许脉独有的温度。

闵玥伏在许脉怀中,这温度沁入心脾,给了她无穷勇气。

闵玥渐渐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对上许脉,后者帮她擦掉眼角的泪珠,揉揉她的脑袋,抬眼看了看客厅,轻声问:“我能进去吗?”

“当然可以。”闵玥急忙把人请进房内,关了入户大门。

“师父喝什么?”闵玥拿了拖鞋给许脉换,站在一边挠头。“只有白开水和饮料,我不爱喝咖啡和茶,家里就没准备。”

“没事,给我杯白开水吧。”

“师父坐着等吧,我去烧水。”哭了大半天,身体流失大量水分,闵玥也觉得口渴,从冰箱拽出一盒柠檬茶,咕噜咕噜几口喝光,然后将烧水壶接满,按下电源。

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到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的人,她目视前方,视线偏下。对面茶几上站着胖胖,小小的身子蹲坐着,毛茸茸的一团。一人一猫一动不动地对峙着,空气仿佛冻住了。

糟糕,师父该不会不喜欢猫吧?或者胖胖见到陌生人太紧张,伸爪子挠了师父?

闵玥赶紧跑去把猫抱起来,准备关到阳台上去,胖胖却突然凄厉地叫起来,仿佛被迫跟心上人分开似的,哀婉断肠。

它扒着闵玥的胳膊,努力往外蹿,闵玥紧紧抓着它的小屁股防止它逃脱。“胖胖别闹,你自己呆一会儿。”

小猫却挣扎得更厉害了,腿上一使劲,腾地从闵玥肩头飞出去,成抛物线状落在许脉腿上。

许脉身体一僵。

“师父不好意思,我这就把它关起来。”闵玥伸手去捞,小猫伸出四爪,牢牢抓紧许脉裤子,甚至拱起身子,回头朝闵玥威胁地哈了几口气。

猫太小,还没来得及管教,祖辈又都是野猫,骨子里带着野性,管你是不是养我的人,照哈不误。

闵玥被吓得一愣,感觉自己可能会挨挠,没敢强硬地把它拉开。

正想着要不要戴上微波炉手套再来拉它,许脉开口了:“没事,让它呆在这儿吧。”

闵玥发愁道:“师父不怕猫吗?”

“我只是没跟宠物接触过,不太习惯。”许脉抬手,犹豫地在胖胖脑袋上点了一下,而后顺着脖子撸下去,摸了摸它圆鼓鼓的小肚子。

手法很生疏,但胖胖享受地眯起了眼,炸起的毛被捋顺,没骨头似的瘫进许脉掌心里。

“它好像喜欢师父。”

“嗯。”许脉用空着的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闵玥依偎着许脉坐下,膝盖紧并,腰板挺直,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显得十分拘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师父坐在沙发上之后,金屋的户主就更名了,师父才是主人,自己和猫则是被藏起来的娇。

闵玥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晃出脑袋,听到许脉问她事情经过,便详细地讲了一番。讲到疾控中心评级,得知自己感染几率很高,闵玥不禁颤抖起来。

许脉在仔细地看疾控中心开的药,余光瞥见她害怕得发抖,便放下药品袋,握住闵玥的手,无声地给予鼓励。

闵玥颤声问:“假如万一真的感染了……师父,我该怎么办?”

感染艾滋意味着医生职业生涯到头,八年的努力付诸东流,那些梦想等不到她追逐,便率先破灭。

毫无希望的人生,不知道何时就戛然而止的人生,她不知道该怎么活,又该怎么面对死。

即使医生是最频繁面对死亡的职业,但闵玥还太年轻,旭日一般火热的心只想着怎么追梦,还未曾想过自己的暮年,更无法预料,自己可能活不到暮年。

但命运从来不会在你做好准备之后,才给你当头棒喝。闵玥被一锤子砸蒙了,主意全无,下意识地求助她最信赖的人。

许脉握着闵玥的手猛然收紧,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闵玥被捏疼了,差点喊出来,但看见许脉眼睛的那刻,噤了声。

许脉一向冷静淡漠的眼中闪着水光,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荡起巨浪。

想起邓桑说许脉对患者家属发了雷霆怒火,闵玥心中一暖,师父是因为在意自己,才会这么失态吧。

在闵玥走神的刹那间,许脉调整好了情绪,眼神恢复镇定,以平稳而有力量的语气说:“假如不幸真的发生了,那你需要按时服药,定期检查,配合治疗。”

“艾滋病出现了三十多年,有些确诊的艾滋病人也活了三十多年,并且身体状况很好,还会继续健康地活下去。药物治疗是可以实现临床治愈和病原学治愈的,假如终生服药,艾滋病人可以作为一个健康的病毒携带者活下去,不会对生活造成很大影响。”

“我说的这些,你应该也都知道。”许脉缓了缓,像是怕惊动她脆弱的神经,语气放得更轻,轻如呓语。“但其实,还是会害怕吧?”

闵玥垂下睫毛,坦白地承认:“我害怕的,师父……”

许脉将掌心那只无力的手握得更紧。“我陪着你,会不会好点?”

闵玥抬眼望向她,目光灼灼。“师父一辈子都陪着我吗?”

许脉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许下承诺:“我永远都陪着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电视剧里的结婚场景,新郎和新娘总这样宣誓:“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新娘往往边幸福地微笑,边感动得哭泣,闵玥看剧时总是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感受?

而现在,她切身体会到了。

那是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做出的最高承诺,无论如何,都永远陪伴你、守护你,直到天人相隔。

感动的泪水不受控地奔涌而出,闵玥单手捂着嘴,泣不成声。许脉托着她的侧脸,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低下头,下巴紧贴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

许脉轻声哄道:“不怕,我在呢。”

闵玥抓着许脉的手,哭得更凶了。

她追随许脉的脚步奔跑这么多年,怕自己太笨,她看不上,怕自己表现不好,惹她生气。

当徒弟也当得战战兢兢,生怕辱没师门,头悬梁锥刺股地努力,病房门诊实验室三头跑,学开刀,学换药,学怎么跟病人打交道,学实验室那些昂贵的器械怎么使用,却学不会最要紧的一件事。

学不会,怎样才能永远呆在许脉身边。

徒弟的身份,随着带教协议到期便结束;助手的身份,等许脉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也就结束了;同事的身份,假如许脉跳槽或者自己转科室,也随即结束;她找不到以何种身份,才能一直留在离许脉最近的地方。

可现在许脉说,一辈子都陪着她。

美梦成真的喜悦让闵玥止不住地流泪,许脉的衣襟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她却浑然不觉,一边拍背安慰,一边伸手拿纸巾准备帮闵玥擦眼泪。

身体微微侧开一个角度,小猫灵活地钻进来,直起身子,前爪搭在闵玥下巴上,毛茸茸的小脑袋抵在她脸上滚了滚,刚好擦掉了两行泪痕。

猫毛杵在鼻尖,闵玥觉得鼻子痒,下意识地倒吸两口气,慢慢止住哭声。

许脉瞧见这一幕,说:“不哭了,它都来安慰你了。口渴吗?我给你倒杯水。”

许脉起身去厨房,寻摸一圈在餐桌上找到一个水杯,拿起电热水壶倒了大半杯水,端出去放在茶几上。“吃药了吗?”

“吃过了。”闵玥沙哑着嗓子回答,双手端起水杯,小啜几口,想起许脉还没喝水,忙说:“师父你也喝水。”

“好。”许脉俯身低头,唇瓣抿上杯沿,手抚上闵玥的手,将杯子朝自己的方向倾斜,十分自然地喝了一口。

闵玥惊呆了,师父竟然跟着自己共用一个杯子?!

闵玥赶紧撤手移开杯子,身子都连带着往后躲了躲,仿佛自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师父别这样,我可能携带hiv病毒了……”

“艾滋病不会通过消化道传播。”许脉伸手把杯子抢下来,“即使你真的携带病毒,唾液中的病毒数量很少,不会传播。”

许脉一口气喝光了闵玥剩下的半杯水,将水杯放回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闵玥被水浸湿的嘴唇。

“我不是在哄骗你。”许脉眉目温柔,目光比春光更暖。“这一生,无论长短,我都陪在你身边。”(记住本站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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