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纾道:“我做了有十多盒,山上梨子多,我就去摘了一些,想着秋天到了,正是喝秋梨膏的好季节。”
十盒,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裴渡道:“临近院试,县学的学子整日温习功课,长时间熬夜读书加之压力过重,这段时间不少学子口干舌燥,心热气促,把秋梨膏卖给他们,倒是合适。”
喻纾眼睛一亮,“可以吗?其实我之前拿着秋梨花去镇上卖了,但没卖出去几盒。”
裴渡问道:“卖了多少?”
喻纾伸出枝头比了比,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只卖了六盒。”
那天上山,看见山上水润润的大梨子,喻纾就生出了拿去镇上卖的念头,“我卖的也不贵,一盒一百文,但是买的人不多。在镇上卖了三盒,我给镇上书肆和绣坊的掌柜各送去一盒。我和他们有些往来,绣坊的掌柜又另外买了两盒,书肆的掌柜也买了一盒,余下的,就卖不出去了。”
“镇上的人若是想要秋梨膏,大多会自己在家里做,卖不出去也不奇怪。”裴渡薄唇轻启,“但县学不一样,那里大多是县城的学子,家境不错,若是他们知道这秋梨膏可以清热润肺,他们应该愿意买回去一盒。”
喻纾点点头,“你说的对,但是我没办法去县城,只能在镇上卖。”
裴渡不是无缘无故提到这些事的,他道:“我可以帮你拿去县学。”
裴渡愿意帮她,喻纾很高兴,“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望着面前少女亮晶晶的眸子,情不自禁,裴渡心里泛起一阵涟漪,那涟漪一瞬即逝,被他压在了心底。
裴渡淡声道:“不会。”
喻纾笑吟吟地道:“这样吧,我先给你冲一碗秋梨膏,你尝尝味道如何。”
她拿木勺舀了两勺秋梨膏,放在瓷碗里用温水冲泡。
琥珀色的秋梨膏渐渐在水中散开,淡淡的药香和梨香越来越浓,裴渡尝了下,入口甘甜。
裴渡称赞道:“不错,很好喝。”
被人夸了,喻纾有些小得意,眸子弯弯的。
见她这样,裴渡的心绪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愉悦,就这么高兴吗?
裴渡又多夸了几句,“膏体质地细腻,色如乳玉,金黄透明,冲泡开来,味道清爽细腻,比之县城里卖的也不差,拿到县学,应该会有很多学子愿意购买。”
听他这样说,喻纾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还没有人这么正经地夸过她做的秋梨膏呢,裴渡是第一个。
“谢谢。”喻纾唇角漾着笑,“我这里还剩下十二盒,你都拿去吧,我在镇上一盒卖一百文。”
少女的笑靥灿如春花,裴渡心里想,喻纾像猫,不对,是像肥肥一样,被夸了,就骄傲地扬起了小尾巴。
裴渡道:“拿去县学卖,价钱可以提高些,具体多少,到时候再说,如果买的人多,我会再提高些价钱。”
“好。”喻纾不放心,又多提醒几句,“秋梨膏虽可润肺,但秋梨性寒凉,脾虚、腹泻、整日手脚冰凉的人不能吃这些东西,以免他们的寒症加重,你记得提醒你那些同窗,若有些人脾胃虚寒,你可千万别卖给他们。”
这些裴渡自然是知道的,但喻纾的提醒,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她还把注意事项都记下了,可见是个心细又负责的女子。
裴渡好奇地道:“你还懂医术?”
喻纾摇摇头,“我不懂医术,只是枝枝自幼身子弱,我常去医馆给她抓药,也买了医书放在家里,久而久之,就懂了些皮毛。”
裴渡微微颌首,“我明日出发,不管情况如何,过几日我会写封信回来的。”
喻纾应了声好,把那些秋梨膏放到竹篮里,由裴渡带回家。
裴芙正在堂屋里绣帕子,见裴渡拎着东西回来,她好奇地道:“二哥,你拿的是什么啊?”
听到动静,裴母也走了过来。
裴渡把竹篮放在桌子上,解释道:“是喻纾做的秋梨膏,她做了不少,我帮忙拿去县学售卖。”
裴渡没打算瞒着裴母,喻纾是孤女,他不方便和喻纾私下有往来,把这件事告诉裴母,也省了日后招人误会。
裴母狐疑地盯着裴渡。
裴渡不解,“娘,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裴母语气很是肯定,“儿子啊,你不对劲。”
裴渡知道他娘又想多了,他懒得探究他娘究竟在想什么,反正他娘总是爱多想,“娘,我先回房温书。”
“每次你想搪塞你娘的时候,你就说你要回房温书。”裴母幽幽地道:“渡儿啊,你怎么突然对喻纾这么上心?”
虽然村里的人常夸裴渡懂事温煦,但裴母心里清楚,她这个儿子,实则性子是有些清冷的,对无关紧要的人,他并没有那么在意。
这次却主动帮了喻纾的忙,太反常了!
裴渡神色如常,“肥肥受了伤,这几日一直是由喻纾在照顾,您与喻纾的舅母起了口舌,她知道这件事后,刚刚还给了我两盒秋梨膏当做赔罪礼,儿子总不好白白拿她的东西。加上她那秋梨膏确实不错,县学的学子们正好能用上,我也算是举手之劳。”
裴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她就是没办法反驳。
好吧,是这么个道理,好像是她多想了。
裴母只得道:“儿啊,你回屋读书吧,娘不打扰你了。”
裴渡又出了声,“娘,明日一早我就出发,那时候天还未亮,我就不去打扰您了,您也不用给我准备早膳。”
裴母心里暖暖的,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可她的儿子,却是几个孩子中最心疼她的,裴渡每次离家前,天还黑着,他都要特意交代不让她这个当娘的早起做饭。
不过,准备早膳还是要准备的,裴母道:“人老了,瞌睡就没那么多,就算你不在家,我平时那个时间点也起来了,你去温习功课吧。”
等裴渡进去书房,望着桌子上的秋梨膏,裴母想,真有这么好喝?
她舀了几勺,冲泡了两碗。
沁人清甜的梨香伴随着热气飘在屋里,裴芙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娘,好甜啊!”
裴母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谁把阿纾娶回家,可是有福喽!”
慢慢把冲泡秋梨膏喝完,裴母一拍大腿,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喻纾做的秋梨膏确实不错,但村子里做秋梨膏拿出去卖的不止喻纾一个,她儿子怎么不帮别人的忙呢?
偏偏帮了喻纾!
究竟是这秋梨膏好喝,还是做秋梨膏的人,让她儿子上了心?
*
裴渡还没参加院试,按理说他没有秀才功名,便没有资格去县学读书,应当还在镇上的学堂,但之前的县试和府试他都是第一名,裴渡的表现,吸引了高县令的注意。
高县令公务繁忙之余,亲自考核了他。
裴渡作答时坦荡自然,学识渊博,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并不拘泥于纸上谈兵。
高县令对裴渡的表现很是满意,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到县学读书。
因此,县学录取了裴渡,并免除了裴渡的束脩。
至于魏茂,他能去到县学读书,可不是凭的真才实学,而是走后门进去的。
看到裴渡被县学破格录取,喻纾的舅母眼红了,逼着自己男人也要把魏茂送到县学。
魏春来和镇上学堂的高夫子是同窗,而高夫子和县学里的一位夫子也同过窗,凭借着这层关系,魏春来又使了不少银子,这才勉勉强强把魏茂塞去了县学。
虽进去了县学,魏茂也在末等班待着,与他一个学舍的学子,大多也是走后门进来的。
县学人才济济,不过,到了这里,裴渡依然还是第一名,他那些同窗常来找他请教功课。
这不,张让、邓绪等人又带着问题来找裴渡。
张让盯着桌子上的秋梨膏,“裴兄,这是什么?”
“秋梨膏。”裴渡勾了勾唇,起身冲泡了一碗。
一瞬间,轻盈的梨香弥漫在屋中,沁人心脾,仿佛闻一下这些香味,身上的疲惫和压力也随之冲淡。
见裴渡悠悠然的喝着秋梨膏,其他几人此刻也特别想来上一碗。
张让不解地道:“裴兄,你嗓子不舒服吗,怎么想起来喝秋梨膏了?”
裴渡笑着道:“临近院试,日日看书,是有些不舒服,每天我喝上一些,看书也更有精神了。”
这秋梨膏还能让人更有精神?
裴渡功课好,他常看什么书、常吃这么东西,他那些同窗也爱跟着他学。
这会儿,张让忍不住也想买回来一盒,不管这秋梨膏对读书有没有用,总之裴渡做什么他跟着也做什么,图个心里安慰也行啊!
他急忙道:“裴兄,你这秋梨膏是在哪里买的啊?”
“不是买的。”裴渡犹豫了一下,把喻纾的名字说出来不太合适,思忖了下,他道:“是舍妹做的。”
“你妹妹自己做的?”张让夸赞道:“令妹真是心灵手巧,蕙质兰心。”
“裴兄,我也想买上一盒秋梨膏,可以劳烦让令妹再准备一些吗?多少银子都可以。”
这时,其他几位学子也抢着道:“裴兄,我也要!”
“我也要,裴兄!”
……
裴渡不在意地道:“哪里需要银子,恰好我带了不少,给你们一些就是。”
“那怎么行?”张让不同意,他们这些人常常找裴渡请教问题,不能再白白占裴渡妹妹的便宜。
裴渡把剩下的秋梨膏拿出来,找他请教的几位学子每人都买了一盒。
有裴渡这个县学第一名的大才子免费宣传,没多长时间,那十二盒秋梨膏就全部卖出去了。
张让美滋滋拿着秋梨膏,离开之前,他感慨道:“裴兄,令妹与你真是兄妹情深,你来县学,她还准备了这么多秋梨膏让你带上,你这得喝到什么时候啊,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妹妹就好了!”
裴渡:……
他后悔了,不应该谎称喻纾是他的妹妹,“兄妹情深”这几个字,怎么着都不该形容他和喻纾。
自打上一次喻纾做了荷花酥给裴芙送去,裴芙来村东老房子这里找她的次数多了起来。
喻纾拿出来一碟山上摘的秋枣和石榴招待她。
枣子是洗干净的,青中带红的枣子沾着点点晶莹的水滴,而那一粒粒石榴,像玛瑙一样,躺在瓷盘中。
裴芙捏起一粒石榴,好甜。
望着桌上的果子,她又朝屋里看了几眼,十几年没住人的老房子,如今完全变了样,地面和屋顶干干净净的,靠墙的桌子上还摆着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儿,比如用草编的蚂蚱,还有用鸡蛋壳做的小梨子,简单却又温馨。
阿纾姐姐和她见过的其他女子都不一样,哪怕是在简陋的环境里,也在很认真地享受生活。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喻纾打听道:“芙儿,你二哥还要多久回来啊?”
她没听错吧?阿纾姐姐向她打听二哥?
裴芙瞪大了眼睛,“阿纾姐姐,你不会…不会想二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