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就不能轻些?这衣裳又废了。”方笑语一脸的遗憾,仿佛一条人命还没有一件衣裳值钱。
其实人命确实也不值钱。从前方笑语还想着当神仙的时候,虽不主动杀人,被动反击也是不少的,杀个把人真不是什么问题。如今她看开了,对神仙没有执念了,就更加不会压抑自己。
经历过不少杀戮的世界,就算是杀人也都可以习惯。不说当初轮回修仙世界的时候几乎天天都是活在杀戮里的,就是那些宅斗宫斗的院子里,手上的血也沾的不少。
不是杀戮成性,只是有时候逼不得已。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即便是活够了的人,被人设计了陷害了弄死了,这心里也会不痛快。
此时此刻,眼前的景隆是敌人,敌人的命不值钱,哪比得上自己花银子买来的衣裳?
何况动不动就动刀动枪,这是病,得治。
一只紧握着弯刀的手,其中一个指头断了,只有四只手指。
这景隆,曾被人称作景四指。当年他才十几岁的时候,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名声。肯拼命,但不大喜欢用脑子,惹了不该惹的人,被人切了一根手指,就这,还是有人给他求情才有的恩典。
为他求情的人,就是萧近。所以他感恩,以后就跟在了萧近的身边。
萧近是个有城府的人,也不想养着个不动脑子只动手的莽夫,可又舍不得这人的一股子狠劲儿,所以倒也废了时间来调教他。
之后,这人啊,倒是变的稳重多了,只是骨子里的狠辣,却始终没怎么退去。这不喜欢动脑子的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的。
此时的景隆便是证据。如果是萧近的命令,他断不会命令景隆如此鲁莽。擅自动刀兵的结果,景隆已经尝到了这苦涩的滋味。
对于一个练武者来说,失去一只手,还是一只惯用的手,几乎就等于失去了生命没什么不同。
“下次注意。”叶西辞一脸抱歉,用自己的袖子替方笑语擦了擦脸,却反倒将脸上的血迹擦得更花了些。
在方笑语‘温柔’的目光中,叶西辞叫了小二打了盆水来,店小二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聪明的选择了当做没看到,人就退了出去。
当然还是要跟掌柜的说一声,不过,掌柜的哪敢去管方笑语的闲事,于是只吩咐了店小二去做自己的事,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方笑语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整个人精神多了。衣服暂时也不能换,血点子也就由着它不管了。
景隆捂着断手,人已经退至窗边。他一开始选择了这件厢房,就是看中了这窗户的位置。因为他知道方笑语武功高强,所以也给自己选择了退路。方便有需要的时候跳窗逃走。
方笑语根本没有阻止他的移动,而是拿起桌上的那只断手,将手指头掰开,把那把弯刀给取了出来,在手中把玩了许久,而后道:“这弯刀不是凡品,应该是出自徐老怪之手,我便收下了。”
徐老怪是个铸剑疯子,真名叫什么已无人知道,恐怕他自己都忘了。因为他铸造武器时就像个疯子,本身脾气也足够古怪,虽然外人都叫他徐老怪。
徐老怪的武器,在江湖中很抢手。不仅仅是大周,就是大承大裕大月等等包括一些小国,他在江湖人士的圈子里可是鼎鼎有名。
这柄弯刀,形如圆月,刀背山还有一些细刺,不仅仅用来杀人,还是割头的好物件儿。
景隆此时强忍着疼痛,虽然移到了窗边,却不敢轻易打破窗户逃走,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逃走的速度与方笑语出刀的速度究竟谁的更快。
方才叶西辞出剑的速度根本叫他反应不及,否则即便是他走神了,也不可能毫无反应的被人切下手臂。此时他终于知道,他与这两人的武功差着天与地的距离,可惜后悔已晚。
方笑语将弯刀反复在手中把玩,又随口道:“我不知风紫究竟与你说了些什么,才叫你做出今日这等举动。他总说他对我了解甚深,因为他已经关注了我许多念头。那他总该知道,我向来不喜被人威胁。一个两次是情趣,多了就是藐视,可偏偏总有人觉得威胁是个省事省力的好法子,你们倒是过足了嘴瘾,可我杀人杀的也累了。所以,这样不好。”
景隆嘴角抽了抽。他记得那疯子的确提醒过他,面对方笑语的时候,最好不要冲动,更不要说出威胁之语,否则恐怕就是原本能够成事,最后也成不了事了。
可是,他没当回事。
确切的说,他始终是对她抱有着一些藐视的。即便他在武林大会亲眼见识过了方笑语的武功,也承认恐怕自己不是对手。可他始终抱着打不过但想走也不难的心思在行动。
因为轻视,所以自食恶果。如今想来,他其实是被方笑语和叶西辞这种蔑视的姿态给挑起了怒火的。
她故意在他面前说主子的不是,或许是她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易怒的性格?或是以前听说过他?
他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因为主子很严肃的跟他分析过他这种性格会很容易给对方造成打击他的机会。
他也有意识的想要改变,这些年来,他已经很严格的要求自己,但是骨子里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的过来的,就算他事前告诉自己要稳重,但是被人这么一激,依旧是破了功。
且他是那种从根本上看不起女子的人,被方笑语藐视的后果,就是动怒,然后自食恶果。
方笑语的气机一直锁定着景隆,这使得景隆浑身上下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别看这只是一种气势,但是,多年来风里火里险死还生的直觉告诉他,只要他敢动一下,就是身首异处的结果。
“过来。”方笑语淡淡的笑着,眼中看不到任何的杀意,只有平静,可身上的杀机却让景隆完全不敢大意。
“过来。”方笑语的语气稍重了一些。
景隆只觉得从头到脚,就像是要被挤爆了一般,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他看到方笑语似乎还没有要杀他的意思,最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又走上前,坐在了方笑语的对面。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家公子叫你来见我的真正目的了。”方笑语眼睛微眯着,看起来是在笑,但在景隆眼里,那就是威胁。妥妥的威胁。
“不是我家公子叫我来的。是我想要为我家公子拉拢你,所以才擅自前来见你……”景隆额头都见了细汗。
“哦?如此说来,是你为你家公子惹来了杀身之祸了?”方笑语嘴一咧,目光冷冽。
景隆‘噗’的吐出一口血,只是短短的几句话间,再一次的交锋以他迅速落败而完结。
他本想试着反抗方笑语杀机的锁定,但却惹得方笑语的不快,被她以内力重创。
“你杀不了我家公子。”景隆目光阴沉,神情却有些萎靡。
“这世上,还没有我方笑语杀不了的人。”方笑语话中透露的是强大的自信。
“只不过,我没有打算杀了萧近。我还要靠他来对付老皇帝。还要靠他来挑动江湖与朝廷的纷争。我顶多给他加上一把火,将他的利用价值压榨至最后一分。”萧近的存在其实是一个意外。她一开始来大周的时候,计划里根本就没有大周什么事情。甚至于那武林大会也都是因为闲来无事想凑凑热闹才决定参加的。帮萧入除去敌人,那本是以后的事情。但没想到,因为许三的一个下马威,让她接触到了老沐王的死,从而知道了许多大周朝廷的秘辛,从而将她原本的计划给全部打乱重排。
而萧近对老皇帝的复仇,却将一切的脚步加快了。
其实从知道老沐王的死因开始,到从萧入口中了解到杀死老沐王的真正原因和凶手,她就有了想要挑起朝廷与江湖对立的打算。
大周的朝廷与江湖关系实在是紧张,与大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大承的江湖虽然也与朝廷是分开的,但是因为皇帝并没有强行插手江湖事,所以江湖与朝廷的关系还算融洽。而毕竟都是大承的疆土,即便是江湖人士狂放不羁,却也知道,他们生活的那片土地是大承的国土,归帝王管辖。皇帝不强行插手江湖事宜,给他们足够的自由已是恩典了,若是再不识好歹,只会造成两败俱伤。
何况,江湖人士的武功再高强,可毕竟还是一盘散沙。而朝廷的军队动辄就是几十几百万,若是惹得皇帝发兵讨檄,最后的结果只有被覆灭一途。
所以,江湖人默认还是归朝廷管理,只是江湖中行事放宽了许多。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各过各的,却又彼此相依,也是不错的选择。
虽然知道皇帝定然也时刻的监视着江湖的一举一动,甚至也安插了人在江湖中,但只要皇帝没有要收服江湖的举动与心思,一切就都好说。大家都是默认了的。
但是大周不同。
原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江湖几百年前就自成体系,甚至在有了王朝之前其实就有江湖,各大国家统一,分裂,国号换了一个又一个,皇帝换了一波又一波,可江湖始终是那个江湖,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习惯。
如果大周的老皇帝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就像是大承的皇帝一样看得开,或许江湖还能成为大周的助力。
就像是大承或大裕朝的江湖之中也从不乏爱国之人。每当家国受到外来者侵袭,许多江湖人士便会挺身而出,奔赴战场,杀敌报国。
江湖虽与朝廷是不同体系,可爱国之心却不分阵营。所以像是北燕西北这些常年都有战争的地方,在朝廷军队驻扎之地,每当爆发战争,都会见到许多的江湖人士前来帮忙。且是无偿的。
这个时候,军队与江湖人是有着一定默契的。他们明白他们此刻是同一阵营,哪怕内里老死不相往来,但面对外敌时,他们的心是一致对外的。
但大周不是。
因为老皇帝的野心与独断,导致了江湖人对朝廷异常的反感。
特别是龙王未婚妻之事发生之后,将朝廷与江湖的嫌隙分裂到了最大。
若是朝廷出点什么事儿,江湖人简直都要拍手叫好。朝廷上要是有了喜事,江湖人就跟死了娘似的不开心。
更不要提像大承一样帮着军队守家卫国。但看大周与大月朝发生了战争,前线打的如火如荼。虽然大月朝国力不如大周,但是女人要是小心眼起来,那可是要玩命的。大月朝的国君乃是女子,还被大周的老皇帝给看上想要纳之为妾。都是一国之君,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哪怕老皇帝想娶大月国君为后,那可能都是侮辱,何况还只是纳人为妾?
何况人家大月朝的国君年轻貌美,瞎了眼的才会嫁给一个百岁的老头子,再加之老皇帝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瞬间就将这大月国的娘子军们的怒火给点燃了。
即便是国力不如,也不妨碍人家跟你拼命。在大月朝不要命的打法下,大周的边境也不好过。
而且那大月朝的女子也不是个鲁莽之辈,听闻她已经派人去联系大承和大裕以及一些经常被大周欺辱的小国,准备前后夹击,也尝一尝以多欺少的滋味,所以老皇帝最近的压力也不小,才会凭白让萧近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不少事情。
但即便如此,江湖里就跟没事儿发生一样。
边境危急?干老子屁事!你老皇帝惹的祸自己擦屁股去!
别说没有人赶往边境帮着对敌打仗,若说是有去的,恐怕也是去为大月国的娘子军们加油打气的。
没办法,老皇帝的野心勃勃太招人厌,江湖人又不买他的账。不去帮着大月国捣乱就已经是爱国了,想要他们帮忙?没问题呀,只要帝王旗换个姓氏,或许就行了。
就是这么任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