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霄美美吃完一顿晚餐,只觉得神清气爽,八珍鹅掌、糖醋排骨、油炸羊肉已经在他胃里开始发挥作用了他感觉周身的血液都活络起来,站在夜晚的凉风间,依然觉得手脚热乎乎的。
“凌霄,你真的不想再找一个书童”宋郢问道。
“不想,书童无非就是背书篓、铺纸磨墨一类的杂活,这些我自己也能干。”宋凌霄说道,“还可以多活动活动身体。”
关键是他不想有个人盯着他,他经常要干一些好学生不会干的事儿,有个盯梢的在旁边就非常烦。
还有一点,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在自己手脚没有残废的情况下,让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孩帮他干体力活,他真的看不下去。
“说的也是。”宋郢似乎作罢了。
父子俩吃完饭,往外间走去,散步来到宋府的客厢,里面灯火正亮着。
宋凌霄奇怪:“咦,今天有客人来吗”
宋郢笑道:“是有客人来。”
宋凌霄不想多问宋郢在朝政上的事儿,便转移了话题。
宋郢却直接挑破此事:“以前一直觉得凌霄一个人挺孤单的,正巧爹有一位故交远游他乡,留下一位公子在京中上学,怕他一个人无人照拂,便托我照顾,我想这约莫就是缘分定数了,恰好在凌霄缺少玩伴之时,送来一个玩伴,你说巧也不巧”
宋凌霄顿时一哆嗦,怕啥来啥,是墨菲定律吧。
“走,咱们去看看这个新玩伴去”宋郢轻轻抵住宋凌霄的后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宋凌霄莫名感受到了压力,想掉头逃跑是不可能了,他爹今天是铁了心要给他塞个朋友,以前只听说过相亲强塞的,还没听说过交友强塞的,罢了,就硬着头皮上吧
宋凌霄走进客厢之中,就见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着一排白衣,中间掺着一件国子监校服,格外扎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服色组合,让宋凌霄想到了一个人
“宋公子。”刚刚沐浴过,仔细梳理了长发,更换了质地更好的雪缎罩衫和松江白棉长衫的少年,如同一朵开放在雪地之中的雪莲花,晶莹剔透,光彩照人,他从门槛中走出,下了台阶,款款走来,宛如画卷之中的神子仙童。
弥雪洇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宋郢微笑,“怎么,不去打个招呼么”
宋凌霄心中的震惊已非言语可以表达,难道这就是主角光环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宋凌霄带偏的剧情线,重新带回到故事主线的既定轨道上。
宋凌霄的心脏猛跳了几下,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在宋郢的手掌上,他退无退
“凌霄”宋郢的笑意消失了,他微微皱起眉头。
宋凌霄的反应,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正面难道说,凌霄并不喜欢这个弥雪洇
可是缇卫线报,说宋凌霄上课上到一半,听到消息,立刻冲出学堂,千里迢迢跑到竹西路去,就为了救下弥雪洇
如果不是因为兄弟连心,血缘驱使,宋郢很难想象宋凌霄会这么关注、担心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同学。
再加上弥雪洇和宋凌霄同车而行、一起逃学、甚至被陈燧单独警告不得与宋凌霄纠缠宋郢就下定决心,他要把弥雪洇接到宋府,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弥雪洇踢掉陈燧上位,成为宋凌霄最密切的伙伴。
可是,如今宋凌霄的反应,却好像很害怕弥雪洇。
不错,是害怕。宋郢熟悉宋凌霄的任何一种细微的表情,能够准确判断宋凌霄的情绪,现在,静默无声地站在他身边的孩子,在害怕。
“凌霄”宋郢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弥雪洇似乎觉察到了空气中密布的负面情绪,他敏锐地预感到,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下一刻他就会被赶出宋府,从神仙洞府打回烂泥地里。
弥雪洇眼尾微红,眼中水光潋滟,贝齿咬住胭脂色的嘴唇,楚楚可怜地望着宋凌霄。
他不知道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是调教师傅说,只要他这样做,将来买他的恩客就会对他温柔一点。
请不要把我赶走,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里了。
宋凌霄被弥雪洇的表情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是个直男哪个直男能遭得起这罪
可是,他又想到了弥雪洇在马车里跟他说的话,他从小就被教育要这样做,他只会这种方法,不会别的。
这能怪弥雪洇吗不能。
只能怪弥雪洇他后爸作者。
罢了。
“啊,竟然是弥同学,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宋凌霄装出一副好像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样子,主动向弥雪洇走过去。
弥雪洇松了口气,在宋郢看不到的角度,感激地望着宋凌霄:“我我今天刚来下午休学了。”
哦,敢情你没去满金楼,是因为你忙着搬到我家啊。宋凌霄想。
亏得他还以为弥雪洇是知难而退了呢。
“哈哈,原来你爹和我爹是故交啊,真是没想到。”宋凌霄开始尬聊。
弥雪洇一愣,什么你爹我爹他询问地看向宋凌霄身后的宋郢,宋郢冲他微微一点头,弥雪洇立刻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宋郢编的理由吧。
毕竟,宋郢是天上的贵人,宋凌霄是贵人的公子,而他什么都不是,要不是因为这张脸,怎么可能和贵人攀上交情呢
“是啊真是没想到。”弥雪洇愉快地顺着宋凌霄的话头说,“以后我就可以跟宋公子一起去上学了,就像做梦一样。”
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和主角一天到晚粘在一起,对于宋凌霄也像做梦一样是噩梦。
他都已经能想象,在那腥风血雨的主线剧情之中,作为主角随身携带的炮灰,会遭遇到怎样的摧残。
“等一下,我想先问个事。”宋凌霄说道,“你爹要在外面旅游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弥雪洇愣住了,这个,他真不知道。
如果他爹还活着的话算了,他爹还是死了吧。
“我那位故交是职位调动,需要在地方做满三年,三年后回京述职,再做定夺。”宋郢说道。
三年
宋凌霄要吐血。
看来他爹是打定主意收弥雪洇这个干儿子了,一住住三年,什么故交好友能照顾到这地步上果然,弥雪洇进入宋府,这是不可更改的命运。
宋凌霄心如死灰。
弥雪洇看了看宋郢,又看了看宋凌霄,连他都能看出宋凌霄的嫌弃和抗拒,宋郢更不必说。他必须说点什么,来扭转眼下不利于他的局面:“宋公子,今天我没去不知道那本银鉴月,现在讲到哪里了”
一说到宋凌霄想做的书,宋凌霄又从死灰状态复燃了。
“讲到苏鉴鉴进王家了”宋凌霄兴味盎然地说道,“你不知道,今天我把那本书看完了,吴紫皋还跟我说,苏鉴鉴进王家就是大结局,我差点被他忽悠过去,还好我敏锐,感觉哪里不对,当场揭穿了他的假话”
宋凌霄将他和吴紫皋的精彩博弈说了一遍,弥雪洇时不时提两个问题把话题带下去。
宋郢看着两个小孩聊得开心,又是他不知道的话题,他心中总算松了口气,眉眼间也透露出些微的柔和笑意来,果然,宋凌霄还是需要一个同龄玩伴的,他们有更多话题。
但是,宋凌霄为什么会害怕弥雪洇呢这件事就像一个刺,梗在宋郢心里,总叫他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当天夜里,宋凌霄和弥雪洇聊完,回到自己屋里,洗完澡上了床,掀开松软的棉花被子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弥雪洇是在清馆长大的他哪儿来的当官的爹
既然没有当官的爹,那自然也不可能和宋郢是什么故交了
宋郢竟然骗他
这么吃果果的谎言,若不是宋凌霄提前看过原着小说,也许就被宋郢骗过去了
为了弥雪洇能顺利留在宋府,与宋凌霄和谐相处,他爹竟然骗他宋凌霄抱着被子满床乱滚,他要失宠了吗
不
即将失宠的危机并没有影响宋凌霄的睡眠质量,他甚至睡到了辰时初,马上就要迟到的点,才朦朦胧胧在身边人的摇晃中醒了过来。
宋凌霄擦了一下口水,迷迷糊糊看向床边。
只见一个浑身发光的白衣美人,正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只白瓷碗,柔声说道:“宋公子,这是厨房备下的鸡蛋鲜虾羹,吃一口再走吧。”
宋凌霄:
他不是不要人伺候么怎么突然屋里多了个人
宋凌霄一个激灵,定睛再看,床边侧身坐着的不是弥雪洇又是谁
弥雪洇端着的白瓷碗中,嫩黄的鸡蛋羹蒸得平平整整,还没有动过勺子,里面点缀着一只粉嫩嫩的鲜虾,看着就流口水。
似乎觉察到宋凌霄的目光停在了白瓷碗里,弥雪洇善解人意地用勺子舀了一勺,连带那只鲜虾和细腻无孔的鸡蛋羹一起,送到宋凌霄嘴边。
宋凌霄大脑一片空白,一口含住整只勺子,前味鲜香,后味醇厚的鸡蛋鲜虾羹瞬间占满了宋凌霄的意识真好吃啊。
他幸福地弯了眼睛。
与此同时,站在门边观察的老父亲,也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宋凌霄越想这个事儿越不对。
且不说他爹为什么突然把弥雪洇带进宋府,还编了个瞎话说三年后弥雪洇他爹才会来带他走。
这件事就当是主角光环吧,剧情预定轨道什么的。
但是,事在人为,想一想弥雪洇进宋府之后,宋凌霄都做了些什么呢
先是在客厢里和弥雪洇聊银鉴月聊得如火如荼,积极地在他爹面前表现他对同龄玩伴的需求多么旺盛,接着又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当着他爹的面接受了弥雪洇的喂食,那是他家厨房做的鸡蛋鲜虾羹就算没有弥雪洇喂食,他也能吃到,他为啥就非得急那么两秒钟呢结果导致他爹以为他和弥雪洇相处的特别融洽,带弥雪洇回来真是对了
如果不是宋郢的身份摆在那里,宋凌霄会觉得这个剧情特别眼熟,就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当家的父亲带回来,假意培养儿子和私生子的感情,多个兄弟多个照应什么的,然后不知不觉私生子就凭着牛逼的宅斗技巧上位,傻儿子被一脚踢开,再也无法得到父亲的关爱,逐渐边缘化,不得不和路边的野狗抢食
宋凌霄撑着脑袋,眼前的四书章句,模模糊糊看去都是仁义礼智,细看来,字缝里原来藏着两个字傻逼
宋凌霄猛地合上书,心跳不止,他抬起头,不巧和正在讲课的胡博士对上了眼。
“宋凌霄,”胡博士笑眯眯地说,“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宋凌霄:
所以说上课轻易别抬头这个学生世界的铁律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你昨天怎么也没说一声就走了”
演武场上,逃学狗一号和二号正在慢跑。
陈燧笑了一声,那笑声里的不屑有多少就不用细说了:“我倒是想说,看你吃得抬不起头,想想算了,没什么意思。”
“你这什么态度你也要抛弃我了么”宋凌霄伤心。
“是你先抛弃我的。”陈燧犀利地指出。
两人踢了一阵小石子,踢着踢着突然跑了起来,最终以陈燧一脚铲飞,小石子不知所踪作罢。
陈燧问道:“也是什么意思”
“什么野野啊宝贝的野,还是冶游的冶。”宋凌霄直接进入了课堂问答模式。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该少读点小黄书。”陈燧道,“你刚才不是说也抛弃你,除了我,谁还抛弃你了”
“哦”宋凌霄被提起了伤心事,“我爹不要我了。”
陈燧一怔,强忍住心花怒放,神色凝重道:“详细说说。”
“他找了一个新的小朋友还说是给我找了个同龄玩伴我像是那种交不到朋友的书呆子吗”宋凌霄抱怨道。
“男的女的”陈燧追问道。
宋凌霄一愣,没想到陈燧会问这个:“应该是男的。”
“什么叫应该是,男女你都分不清楚吗”陈燧有点急了。
以陈燧的经验,像这种大户人家专程给少主人找个同龄玩伴,有可能只是个借口,其实是找了个通房丫头,就是一开始叠被铺床,后来伺候上床的那种。
如果真来这一下,陈燧要崩溃,他可不希望宋凌霄在别人手里等等,他在想什么东西。
“不是我分不清楚,是情况特殊”宋凌霄也急了,“哎,说了你也不懂,你就会瞎打岔,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吗问题的关键是,我爹为了让他留下来,还专门给他编了个身世来糊弄我你说,我爹是不是不爱我了”
陈燧心想,那样就好了。
“等一下,”陈燧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说的不会是弥雪洇吧”
宋凌霄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草,真的是弥雪洇。”陈燧的脸色沉了下来。
宋凌霄心想,你也会说草了,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他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不要跟弥雪洇来往,你就是不听。”陈燧有点暴躁,“宋郢没让他住在你屋里吧”
“那倒没有,让他住在客房。”宋凌霄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我那个院子的客房,是另外一个独立的院子。”
“那还好些,你离他远一点,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锁上。”陈燧说道,“实在不行的话,我在外面给你找个地方,你干脆搬出去住。”
“有有这么严重吗”宋凌霄涩声问道,“真的已经到了要离家出走的地步吗”
可是他也不一定就在宅斗中输掉啊
他、他对他爹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虽然他爹骗了他可能是有特殊情况呢比如弥雪洇的父亲其实就是大官,最近才找到了弥雪洇,把他认回家去是有这种可能的吧。那他爹也就不算骗他了。
“我三年后才能置办王府,诶。”陈燧猛地踢了一脚沙子。
宋凌霄不知道他咋就想到那么远了,不过,陈燧对他的事儿这么上心,他是很感动的。
“我会努力的。”宋凌霄认真地说。
陈燧一愣,这事儿和努力有什么关系
“我会努力在宅斗中胜出的。”宋凌霄握拳。
陈燧:“”
下午去满金楼的时候,陈燧跟宋凌霄说,他不去了,他有事。
宋凌霄心下有点着慌。
猜剧情小分队只剩他一个队长了
这可怎么好万一他猜错了,也没个参谋,银鉴月的出版计划岂不是彻底落空
“你有什么事,不能晚上再干”宋凌霄扯住陈燧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陈燧瞥了他一眼:“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你帮不上忙,你不是和吴紫皋心意相通吗”
陈燧嫌弃道:“谁跟他心意相通了。”
宋凌霄知道陈燧的事儿肯定很重要,肯定是大事,可是,他就是害怕一个人去满金楼,万一猜错了,那责任就全都得他一个人承担,没有可以甩锅的对象了,他怕他承受不住。
“万一、万一我猜错了”宋凌霄的声音低下去,眼巴巴地瞅着陈燧,用眼神暗示他赶紧过来当背锅侠。
“那正好,我也觉得那书没有什么看下去的价值。”陈燧十分无情地把袖子从宋凌霄手里抽出来。
宋凌霄只好自己上了马车。
刚坐定,帘子一动,陈燧也跟着上来了。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口嫌体正直的青少年。宋成年人凌霄默默评价道。
今天的银鉴月,连载到了第二本。
吴紫皋似乎不太愿意把第二本拿出来,他再三跟宋凌霄确认,是不是一定要看,看完之后会不会去衙门举报他。
宋凌霄心想,你看我是那种人嘛
接着,吴紫皋把从未示人的手写本拿了出来,郑重地交到宋凌霄手上,并对他说,如果有任何不适,请立即停止。
一个富商的后院生活,能有什么不适看起来王东楼也只是私生活混乱了一些,搞别人家老公的时候不择手段了一些,这个人还是挺幽默风趣的,也不喜欢做那种粗暴残忍的事情,做事讲求一个你情我愿,即便不择手段也是从经济上搞别人。
宋凌霄展开银鉴月,往陈燧那边推了推,两个人便开始一起看。
陈燧从来没有在阅读速度上拖过宋凌霄的后腿,有时候宋凌霄甚至怀疑他压根没看,但是到猜剧情的时候他又能说得上话,说明他是在看的。
又嫌弃,又看得快,还说不是口嫌体正直。
陈燧心里有事,他下午本来想去先把弥雪洇解决了,但是宋凌霄非拉着他来满金楼,他只能先紧着宋凌霄这边。
至于说,怎么解决弥雪洇,那方法可就多了,最干净的就是让一个人从此消失在京州城,那么宋郢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没法把弥雪洇强行安插进宋府。
只是,陈燧不大明白,宋郢为什么要这么做。
昨天他和宋凌霄回家,在院子口碰见宋郢,就宋郢那副霸占着宋凌霄、谁也不许染指的模样,分明不是要把宋凌霄推开的样子。
不是要把宋凌霄推开,那就是要把陈燧推开。
借助弥雪洇的力量,来离间他和宋凌霄的关系么
亏宋郢也想得出,这馊主意,不仅不能起到挑拨离间陈燧和宋凌霄的作用,反而还会反噬,让宋凌霄不再相信宋郢了。
陈燧冷笑了一声。
宋凌霄正看到苏鉴鉴进入王家之后,广施恩泽,关怀上下,引得王东楼家的人对她一致好评,王东楼也更加喜欢苏鉴鉴了。
这个情节有什么可笑的么
宋凌霄迷惑。
不管了,接着看。
接下来的情节,是苏鉴鉴在王家的地位不断提升,银娘越来越嫉妒,可是却越来越受到王东楼的冷落。
终于有一天,银娘偷听到苏鉴鉴和王东楼说悄悄话,告诉王东楼,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王东楼狂喜不止,银娘却咬碎银牙。
之后的聚会中,银娘绷不住嫉恨之情,不断地说风凉话,什么凳子太凉,幸亏她肚子里没揣的,坐坐冷板凳也无妨;什么水果太冰,幸亏她就一副轻贱身子,吃点冰的也没所谓。
这话公开场合一讲,等于告诉所有人,苏鉴鉴怀孕了,也等于是把苏鉴鉴抛到了风口浪尖。
王东楼虽然不太干涉后院的事情,但是银娘这番多嘴多舌,却让他十分不满,他决定杀一杀银娘的威风,让她搞清楚自己在王家的位置。
于是,王东楼将银娘和苏鉴鉴一同邀请到后花园葡萄架下,请两人吃水果。
只不过,苏鉴鉴是真的吃水果,银娘确是被折磨。
宋凌霄的表情逐渐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吴紫皋,你是变态吗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你就是变态
之前宋凌霄还会在酒池肉林里挑一挑有没有剧情线索,这段葡萄架情节,宋凌霄直接跳过,就算不为他自己,也要为了陈燧的青少年心理健康考虑。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宋凌霄在这边狂翻了一阵,总算把长达二十多页的葡萄架给跳过去了,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观察身边青少年的表情。
陈青少年燧眼神有点迷茫,似乎正在出神,很难说是不是刚才三观遭受了重大打击。
“那个其实这都是夸张的艺术描写,现实中不存在的。”宋凌霄拍了拍陈燧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啊。”
陈燧:
他刚才出了会神,现在是看到哪儿了
“不行”宋凌霄死死压住银鉴月翻过去的部分,不让陈燧复习,“你没看到最好,不许你看,听见了没有”
陈燧眯起眼睛:“等会儿猜错剧情怎么办”
“这段和剧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宋凌霄大声道,“全都是吴紫皋这个老色批的恶趣味”
吴老色批紫皋捧着账簿坐在一边桌子后,感到脸有些疼。
今天的猜剧情,难度上升了一个档位。
吴紫皋让他们猜,苏鉴鉴的孩子生下来了没有。
“不对吧,这个猜一猜,似乎不能通过人物性格、已有的剧情推论出来。”宋凌霄质疑道。
吴紫皋一脸诧异:“我什么时候说要猜的问题,可以通过人物性格、已有的剧情推论出来了”
“没生下来。”陈燧说道。
“诶诶诶,等一下,你先别说答案,”宋凌霄赶紧压住吴紫皋那边,转头对陈燧说,“你怎么猜的说说理由”
陈燧道:“一般不都是没生下来么”
“什么叫一般”宋凌霄莫名其妙。
“一般就是”陈燧用食指关节蹭了一下额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宋凌霄解释,“一般这种人际关系复杂的大户人家,子息都比较单薄,长子通常是由正室生下来,现在正室还无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苏鉴鉴,苏鉴鉴多半生不下来。”
草,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么
“而且,按照对弈布局的规律来说,作者费了这么大力气铺垫银娘对苏鉴鉴的恨意,说明两人会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斗争,也是这本书的核心内容,如果苏鉴鉴生下了孩子,平衡就被打破了,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正是”吴紫皋笑道,“这位陈小兄弟倒是深谙制衡之道啊,小小年纪,不容易。”
宋凌霄心想,果然又被陈燧猜对了吗
腹黑男对上变态作者,真是相见恨晚啊
陈燧往椅背上一靠,说道:“比起这个,我更感兴趣另一件事。”
吴紫皋微微扬眉:“哦请讲。”
“你这书里写的偷梁换柱的报税手段,还有上京行贿的细节,为何如此翔实难道在现实中,你见过这样的实例”陈燧慢慢说道,说完,抬眼看向吴紫皋。
“哈哈,”吴紫皋笑了两声,“我这本书,无一字落在虚处。”
宋凌霄激动了,他果然没看错人,要的就是这种现实主义作者
现实主义,用现实逻辑写故事,意在批判社会,引人深思,是浪漫主义大潮流行之后,必然趋向的新风格。
故事情节是否虚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叙事逻辑是现实的,主题立意是关照当下的,这样的作品不管是审美还是审丑,只要推向社会,必然会引起轰动效应,甚至引发一部分社会变革。
这就是宋凌霄想要做的小说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吴先生。”陈燧微微点了一下头,“不知吴先生晚上是否有空,我想与吴先生进一步聊聊。”
宋凌霄得意起来,果然,陈燧也改变了态度,是看出吴紫皋的价值了吧。
“吴某人晚上一般是没空的。”吴紫皋意味深长地笑道。
“哦,是吗”陈燧像是没听懂一样。
少顷,宋凌霄跟陈燧出了满金楼。
宋凌霄叫来马车,回头对陈燧说:“他晚上肯定没空,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燧似乎在思考什么,他抬起头来,对宋凌霄说:“你先回去吧。”
宋凌霄疑惑:“你要干嘛”
“我还有点事。”陈燧道。
宋凌霄忍不住学着他的表情用口型说“我还有点事”,就你事多。
算了,陈燧本来下午就有事,为了他宋凌霄拖到了晚上,就放他一马吧。
“那我回去了。”宋凌霄爬上马车,钻进车厢里。
一会儿,车窗那一块的小帘子掀起来,宋凌霄笑嘻嘻地瞅着陈燧,跟他摆了摆手。
陈燧下意识跟着马车走了两步,直到马车速度越来越快,他跟不上了,才停下来,目送马车消失在街道人流中。
陈燧站了一会儿,返身回到满金楼中。
如果吴紫皋没空,他不介意给吴紫皋腾出一点时间来。
陈燧本来不想打乱宋凌霄的节奏,可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一本小说里竟然会藏着他从来没意识到的经济问题。
经济问题看起来小,其实关联甚大,就如同一切激烈动荡的发端,隐藏在熙熙攘攘的利益往来之中,不易觉察,但是,当陈燧从结局处返回来,再看发端,事情的脉络就变得有迹可循了。
“六王爷,您怎么又回来了”梁庆迎了出来。
“我找吴紫皋,不过,不要报我的名,”陈燧略一思索,“就说户部侍郎陆樟溪有请,半个时辰后在除云阁见面。”
梁庆露出意外之色,六王爷竟然要亲自过问书坊的事儿吗看来,宋老板的大腿抱得更紧实,这样一来,梁庆就可以放心撒开青楼这边的业务了。
“今天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宋凌霄,明白”陈燧抬眼打量梁庆。
梁庆被陈燧的目光看得一哆嗦,赶紧说:“草民绝不会告诉第三人。”
当天夜里,吴紫皋感受了一把什么叫“晚上没空”。
可恨啊,小小年纪,竟然举报他偷税漏税害得他被户部侍郎亲自盘查
到底是那两个小孩里面哪个举报的呢
当天晚上,睡不着觉的还有宋凌霄,他是兴奋的。
发现一本好书,有价值的书,开风气的书,实在是太难得了,就像大海捞针偏偏被他捞到了
而且,银鉴月是一部非常成熟的作品,无论是故事编排、人物塑造还是叙事手法,艺术价值都非常高了,不需要再做修改。
除了开车的部分。
但是开车也没什么,和主线剧情关联不紧密,砍掉就是,操作起来也容易。
太好了,啊啊啊啊,他们凌霄书坊就要一鸣惊人了
“凌霄”宋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睡了么”
宋凌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没有”
宋郢擎着烛台走了进来,将门闭上,将烛台放在金制的架子上,而后来到宋凌霄床前,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宋凌霄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爹,今天工作很顺利吗”
宋郢虽然对他很温柔,但是表达情绪的时候还是比较内敛的,古代人都这样,宋凌霄懂的。
只是今天晚上,宋郢的笑意太明显,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既然是好事,就要分享出来,获得双倍的快乐
“没什么。”宋郢却说,仍是笑吟吟地望着宋凌霄。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缇卫线报送到宋郢手中。
当时他还满脸挂着冷漠,把邓绮冻得直打哆嗦。
线报一打开,宋郢就被吸引住了,从头看到尾,又反复看了几遍,抬起头来,问缇卫:“果真是这样么你亲耳听到他是这么说的”
“回禀大人,因为六王爷的人也在附近,所以属下不敢走得太近,但是确实听到了小公子在抱怨。”缇卫如实说道。
抱怨邓绮顿时警惕起来,该不会是亲爸爸在背后抱怨干爷爷,还被写进了线报里吧这就有点过分了吧谁家亲父子没有个龃龉的时候,这种小事还要写
邓绮忍不住斥道:“你们这些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大人派你们是去偷听这个的吗在背后搬弄是非,离间父子亲情,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
宋郢笑了,抬手,示意邓绮别激动。
邓绮愕然,宋郢竟然笑了他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无妨,是我叫他们去探听这个的。”宋郢笑道,“你看看,我们家不争气的小傻孩,一天到晚净想些有的没的。”
邓绮战战兢兢接过机密文件,定睛一看,上面记录着宋凌霄在闲逛时跟六王爷抱怨了几句,大概意思是家里新来了个同龄人,他会不会失宠,爹爹会不会喜欢那个小孩,不喜欢他了。
“哎,看看咱们这傻孩子。”邓绮顿时松了口气,忍不住抖着线报跟宋郢啧啧感叹。
“谁的孩子”宋郢忽然沉下脸。
“错了,呸呸呸,是爸爸”邓绮赶紧改口。
宋郢今天心情好,就没跟邓绮计较,叫他把班值好了,自己要先回家去。
那可不是要先回家么,毕竟皇上的起居,没有宋凌霄的小脾气重要。
宋凌霄坐在床上,非常迷惑地被宋郢摸了一顿脑袋。
宋郢临走时,跟他说了句“你担心的事完全没必要”,然后就美滋滋地走了。
没错宋凌霄分明从宋郢优雅的背影中,看出了“美滋滋”这种情绪
宋凌霄迷惑地发了一会儿呆,决定还是先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猜剧情和宅斗呢,很费脑的,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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