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帛铺开是长长的一卷,足足有五六十寸,其上千变万化,十分复杂。
但是看一眼都要烧红了脸,烧红脸,烧红脖颈,烧红耳畔,怎么还敢多看一眼,还敢再试上一试。
这金尊玉贵的晋君子,这尊无二上的魏王父,这鳌里夺尊的昆山玉,怎么有朝一日,竟这般没羞没臊。
阿磐在女闾是见过活春宫的,然那是细作的必修课,可若用到自己身上,那哪儿能一样呢?
掀开锦帛,掀开锦帛便瞧见那人一张美绝人寰的脸。
那样好看的脸有修长白皙的脖颈,有宽阔的肩头,有结实的胸膛,那松软的长袍半敞着,似醉玉颓山,又如眠云卧石。
腰身亦是一样的紧实有力,却偏偏压着她,半张身子都不能动弹。
越看越不敢看,再不敢往下看去了。
忙从一旁扯来锦衾,牢牢地掩紧胸口,掩得严严实实的,只留出一颗脑袋,“夫君不闹,我有正事!”
这一开口才察觉,就连声音也都微微发起了颤来。
那人眸光烧着,心神乱着,掀开锦衾,将她一双手按在头顶,“你说你的,我办我的。”
那人说什么是什么,阿磐哪里拗得过。
不管在哪里,不管是中军大帐也好,邶宫大殿也好,还是这客居赵国的宅子也好,以后大梁的东壁也好,榻上的事,什么时候不是那人说了算,阿磐哪里做得了主。
可这地方极不隔音,木纱门又有些微透。
这烛光一打,只怕外头守夜的人能把他们二人的身影都看个清清楚楚。
阿磐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司马敦跟去,没找到地方就被人打了。夫君派人去查,不信这赵二公子能有三头六臂。才回晋阳,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连个底细都不敢透露,必有猫腻。”
这是正事,是头顶重要的事。
若查实了此事,这一两日也就能找到她那可怜的小阿砚了。
然那人朝她噤声,“孤在榻上不喜欢说话。”
不喜欢说,那也得说。
阿磐凝着眉头,挣着一双手,“夫君现在就派人查赵二公子!现在!”
那人笑,“一句话,一幅画。”
罢了罢了,孩子要紧。
阿磐退了一步,“我应了夫君,夫君也要应我!”
“已经开始了。”那人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只将她翻过身去,“第几式,由孤选。”
啊,真是霸道。
人都被他拧成了麻花,连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办他的,阿磐说自己的。
“夫君兵分两路,一路就在晋阳查赵二公子,一路去蓟城查,去查赵二公子住在哪里,性情怎样,身边有谁伺候,到底是不是正主,抓得人来,一查便知!”
那人道,“早就去查了,安心等着。”
好。
那好。
第一式。
阿磐声腔破碎,声腔破碎也要问,“在外为质的......人,寄人篱下,大......大多谨小慎微,自轻.......自贱.......怎会......怎会有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又怎会......怎会有这样的脾性?”
她自己不也是多年寄人篱下,因而深知寄人篱下的苦,知道寄人篱下会养育出一个怎样卑贱怯弱,胆小如鼠的人。
因而知道这赵二公子必定不对劲。
那人道,“知道了。”
好。
那好。
第二式。
“夫君......派人去查赵......二公子,住在哪里,身边......是不是跟着一个......会武功的姑娘,府中......有没有一个孩子!”
那人于这空闲中应,“好,在查。”
好。
那好。
第三式。
“夫君......夫君......赵二公子.......”
那人有些恼,“不提赵二!”
“那......那中山君......”
那人愈发地恼,“不提中山!”
事关谢砚,她怎能不提呢?
阿磐极力挣着想转过身去,就在那一次次的摧坚陷阵里压声一口气叫道,“可我疑心赵二公子就是中山君!”
那人闻言缓了下来,缓下来大约在琢磨这句话。
适才都用尽了力气,因而也都气息不平。
“夫君的人找遍了北地,可有一点儿音信?千机门神通广大,他若换个身份正大光明地来赵国,又能去哪儿找呢?”
找到了中山君,也就找到了谢砚,他们都知道。
就在这空当,有脚步声匆匆往里来,就在廊下与外头的人低低说起了话,“将军,有急事禀主君。”
“什么事?”
“收到蓟城来的密信。”
外头的人这便一同往里走,至木纱门外停下,知道旁人不敢进,然阿磐还是下意识地就抓紧了衣袍。
听着来人禀,“主君,蓟城的密信已经到了。”
那人不愿起身,只道,“说。”
来人便禀,“赵二公子在蓟城时,与燕太子十分亲近。因受燕太子宠信厚待,故性情张扬,手段狠厉。这一点,倒与寻常质子大不相同。”
这是性情。
若是因了燕太子的缘故,倒也说得过去。
然性情难道就不能作假了?
千机门做戏一向滴水不漏,她若猜度得对,那萧延年必定早就买通了真赵二公子身边的人。
阿磐忙问,“赵二公子可娶妻生子?”
来人躬身回道,“我们的人查清楚了,赵二公子曾在蓟城娶了一位燕国夫人,那位夫人将将诞下一子,可惜因产后血崩,已经死了。孩子倒是跟着过来的,只是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
你听,赵二公子有孩子!
阿磐心头乍然一跳,蓦地翻身抓紧了谢玄,“赵二公子新得一子,中山君也新得一子,这世间的事,竟有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