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已经不吃不喝两日了。形容枯蒿、眼带血丝,捧着脑袋傻坐在那里,满脑子胡思乱想。
队伍没了主心骨,只能收缩驻留,加强周围的巡查。
营地里,来回巡视的精兵也显得心不在焉,隔不了多大会儿,就往营帐方向眺望。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们却极希望能有些动静,哪怕是怒骂训斥呢!反正队长的训斥从来没人当回事。
吴江也在愁,堂堂蜀王,跟这些军中泼皮置什么气啊?大好的生意,若就这么作罢可就惨了!愤懑的瞪了瞪又往这边瞅的军卒,就好像前两日眼神质疑的没有他一样。
李恪并没有察觉到时间的飞逝,他只是感觉自己和这个时代相处的方式出现了错位,他打定主意要好好理顺一下整个事情。包括自己匪夷所思、充满谬误的人生。
从自己的孤独成长、到刻苦学习逃入知识的海洋,从自己调剂到应用化学专业、到独自专研考取CIIA和CFA。从香皂、三字经到字典和渭南作坊,从考核到练兵……
一件件事情,仿佛过电影一般在李恪脑海中流淌,他仿佛只是一个观众,眼前的场景和自己毫无关系。这是一个奇怪的状态,哪怕李恪意识到这种奇怪,他也没有挣脱,或者不想挣脱。他很喜欢这种旁观的角度来审视自己的人生。
“太主动了。一个人怎么能如此主动呢?”
遍布血丝的眼睛放亮,他呢喃着似乎找到问题的答案。
古人是无私的、讲信义的、慷慨的、有气节的……这都没错!但是,古人是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并伴随佛、道的协同辅佐,这些佛、道、儒才是重点!
儒家讲究家天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一个基本顺序。也就是说,君子应该先顾全自己、再顾家,有能力了再考虑国的事情,最后还有工夫才可以为天下着想。
这个思想不能说错,它讲究从自己能改变的地方着手改变,这是避免人好高骛远。但他有确实禁锢了人的思想,深究起来就变味了,处处给人一种自私的韵味。慢慢的,人就忘记了这些思想的本意,把它一不小心涉及的阴暗全都挖掘出来,奉为圭臬。这才是腐朽与禁锢的根源,儒道佛的思想本身绝没有错,甚至本意都是引领人们走向至善至美,可惜扯淡的人多且久,慢慢的都给扯变形了。
在这种变形的思想下,李恪的无私就属于叛逆。没有人总结,但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圣人都说要先利己,然后才是家国天下,你怎么能先天下后国家呢?
还有,你怎么能如此急切的无私呢?皇帝禅让还得三让散辞、诸葛出山还得三顾草庐,为什么你就自己跳脱出来呢?真诚与气节是人的内在,又怎么能分敌我呢?谁说敌人不能场下惺惺相惜、场上刀光剑影呢?
无论是在大唐的上层,还是这个帝国的下层,李恪总有让人无法接受的行为。所以,他也就一直这么情感上融洽、行为上有格格不入的、在‘思’与‘行’两方面南辕北辙的背驰着。
就地位,他是蜀王,理应和士卒侍卫泾渭分明的尊卑眺望,可他偏偏与这些人融洽。在思想上,他和这些人理应受同样时代的熏陶,应该同样的先己后家国,可他偏偏反向而行。
错了!
李恪发现自己的任何行为都仿佛是在挑战这个时代!
谬误!
不是自己的谬误,而是这个时代的谬误!难道自己的思想还要落后于大唐?绝不!自己没有错,那就是这个时代错了,它们已经开始制造、背负沉重的枷锁而不自知!
众人皆醉我独醒?
是这样!因为自己来自未来,明确的知道这个枷锁将会延续出多么长的锁链,将整个中华密不透风的缠绕、知道被外邦蛮夷从外部击破、才暴露出沉沉的腐朽!
挑战?打破?
必须这样!一人单挑一个时代,有何不可?
黑暗中,李恪眼中泛着夺目的精光。
“上饭!米饭!浇上肉汤!”
单挑是需要力量的,没有力量只能被单方面殴打。吃饱了饭,李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使不完的劲,一时间豪情大发。
吟首诗,必须吟首诗!想起自己胸中万千诗词歌赋,李恪觉得不吟都对不起先贤。自己穿越了,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把人祖宗给弄没了?没了鸡哪来蛋?没了蛋拿来下蛋的鸡?
鉴于那些流传千古的诗文随时可能弄没了,李恪顿时觉得拯救中华文化责任深重!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殿下,好雅致!真是吟了一首好诗。”
李恪脸上一青,飞脚踹去:“会不会说人话?你才淫了一手好湿呢!你全家都是……”
睡觉去,明天还得跟那些酋首会盟呢,不养精蓄锐怎么能行?
月光下,只留秦勇面色恓惶。我错哪了?拍马屁有错吗?
朝阳东升,酋首俱至。
山野夜行和年龄问题,从来都不难。只要重视这次会盟,背挑抬担总能及时赶到。顺便,还能蹭一顿丰盛的早餐。
紫衣玉带金鱼坠腰,李恪难得盛装打扮。
身份地位是拿来用的,自己的所有身份中,亲王对这些夷狄无疑最具影响力。而且,皇家礼仪在他看来,完全是一套从视听食息全方位调动人崇拜、服从情绪的催眠术。既然人家好这口,李恪于情于理都有必要演出一翻。
焚香祷告,祭酒颂词,一股庄严肃穆的煌煌大气油然而生。
“贞观四年秋,诸寨长者会于益州大都督帐下,焚书祭祖以告苍天。大唐与诸寨心诚义合,欲结为盟。从此诸寨守我唐礼、尊我唐法、奉我君王,子子孙孙不可懈怠。我大唐开放诸寨行商、保其平安、供输衣食、编入唐户……国祚延绵,誓言不殆,有违此誓天厌神弃!可遵誓否?”
“谨守不殆!”
声音铿锵,众老叟挺直腰板,竟吼出几分热血的气势来。
誓言在古人眼中还有几分作用,可在李恪眼中完全没有约束力。不过,他并不担心这些人反水,虽然降降叛叛才是这些人的常态,但他有办法让这些人死心塌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永远是人类绕不开的话题,任何改变,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为推动,那这个改变就不可能发生、即便发生也之能是胡闹。
所以,李恪后续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加重大唐与这些人的利益羁绊。这个利益应该牵连三方,诸寨、朝廷以及百姓。诸寨输入衣食用品、输出山货特产,朝廷得税付出治安力量,百姓可以行商或者深挖大山的财富。
当三方的利益均衡、并与日俱增之后,山形地势就永远不能成为他们脱离大唐的理由。
任何的羁縻之策都是这样一个思路,诸寨如此,吐蕃亦如此。甚至未来的草原、大漠、瀚海,只要不是绝地都能用利益来羁绊。这是最容易打破、也最难以打破的链条,因为只有更高的利益,才能做到。这一点,对拥有李恪的大唐异常简单,对没有李恪的番邦夷狄,难如登天。
巨人,必将进击!
然而,在进击高原的道路上,仍盘桓这不愿归附的夷狄。
“左手花环,右手利剑。愿意接受大唐的善意者,我们赐予花环。冥顽不化者,我们报以利剑!特种兵大队,分头出击!”李恪高高举起美酒,猛然摔在地上。
利益的羁绊已经建立基础,现在李恪需要给他们一些武力的威吓。
看着五人一组,背着奇怪背囊没入山林的精兵,这些刚刚完成会盟的酋首有些发呆。每五个人前进的时间、方向甚至道路都不一样,这意味着什么?面前的小王爷难道指望这样的军卒、五人就屠灭一个山寨?他们被自己的猜测下了一跳。
冲动了啊!酋首们后悔不迭,端起美酒,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王爷的不靠谱呢?五人,最小的山寨也是二百多人,出去妇孺老人,精壮汉子最低也有几十……
李恪对众人的变化浑若未觉,觥筹交错游走敬酒。
走到穿插在酋首中的吴江身边,无视他的幽怨,一脚踹到旁边。
这家伙,本来已经跟这些可爱的老头谈妥了好几个项目,兽皮啊、药材啊、香料啊,价格低的难以置信。可好景才持续不到一刻钟,随着李恪的誓师命令,那些老头都装起糊涂来,说喝高了脑子转不动,回去考虑考虑再说!你大爷,别人喝高了还有情可原,你丫喝了两口甜汤也能喝高?
得了!几个老家伙,记住你们了,回头别来求我,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喘气喘高了!
对特种兵的战斗力,吴江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最终考核时的物资供给他也参与其中,非常明白那种变态条件下选出来的兵,对这些有根铁片子就是精锐的蛮夷有着怎样的杀伤力。
人多?人多有用的话还要火药干嘛?这是蜀王教导考核后的特种兵时说的原话。那天崩地裂、石破天惊的场面,吴江至今还历历在目。
PS:今天放假回信阳,要赶火车。熬到四点多码出来一章,提前放在存稿箱里。还有一场考试,但愿不会挂科……明天调整一下,后天、嘿嘿,请诸位收藏、推荐或者打赏支持,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