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呕哑,灌木染黄。初秋时节,层峦叠嶂的山涧已然有种沉重的萧瑟在弥漫。树木的缝隙,顽强的蒿草用一夏的时间捡起遗漏的光阴,长出半人高的枝叶。
明媚的阳光经过大树、灌木以及蒿草的层层剥削,落在地上时只剩幽暗的一丝亮光。在这种昏惑的笼盖下,满是青苔的地面诡异的隆起细微的鼓包。
时间推移,那突起越隆越高,转眼便是一刻钟过去。“啪”微不可闻的波动下,鼓包开裂,一个只有半截拇指大小的土黄色动物呆头呆脑探出地面。后知后觉的秋蝉,明显比同类的节奏慢了几拍。
时间紧迫,它必须加快动作了,哪怕此时未到夜间,可身体迫切想要摆脱沉重外衣的念想过于强烈,它等不及了。
枝干!一个稳固的枝干!秋蝉努力的爬着,虽然没有发现危险,但它不能掉以轻心。只有褪去蝉衣、晾干羽翼,才能真正自由!
小东西缓缓挪动,眼看就要爬到选中的蒿草面前,忽然变故陡升。一只粗粝的手掌轻轻捻起了绝望的秋蝉。
“蝉蛹,高蛋白,油炸乃无上美味,营养高于牛肉。”蒿草中,与土地融为一体的石块儿竟是由人伪装。
胡乱在身上擦了擦,徒劳挣扎的鲜活秋蝉便被送入红口白牙的磨盘之中。花花绿绿的粘液瞬间爆开,那伪装之人毫无异样,甚至还短暂品尝了一下滋味。
“真够劲。”那人心里暗暗嘀咕道。“距离入夜还有一个半时辰,熬过这段时间就能趁机突进二十里!”
“变态!全副武装零食物五日生存也就算了,还得奔袭三百里,完成沿途势力勘查、目标任务狙击、绘制千人行军计划图!特种兵,这也没啥说的,可你丫派三千人围追堵截是几个意思?太不要脸了!咋不把俺们绑起来挨个砍呢?啥时候砍累了,剩下的就留下……”
伪装之人异常疲劳,身体和心理面临严峻的考验。他不得不用这种腹诽领导的方式来转移注意力。
“也不知道王廉、宋毅、厉寒他们几个小子突进多远了……肯定还在我身后!平时训练老子能压你们一头,这次终极考核老子同样会是第一!”
“老子不饿,老子一点都不饿。前面有片松林,挨到夜里就有美味的松子吃了,忍一会就好……你大爷啊!忒不要脸了,我说你丫各种山货吃的上吐下泻了,怎么还让我们没命采集,妈蛋原来是让我们自己挖坑自己挑!呸,皇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荒山野岭,到处都潜伏着类似的幽怨。这些兵痞,在心中狠狠咒骂着他们早无敬意的大都督。
两个月的训练里,这八百个精兵简直生活在地狱里。在他们的经历之中,类似刚睡下便紧急集合这种手段简直弱爆了。什么生吃蛇虫鼠蚁、高高跳起来用背部撞地、冬装游泳、悬崖降落……
在这些惨烈的日常训练中涵盖了体能、搏击、器械、骑射、急救……几乎一切情景中可能派上用场的手段,都有涉及。用大都督的话说,这次训练只是开胃菜,哪怕把人折腾死也不大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掌握这些技能,主要是为了进行最终挑选而已。挑选过后,这样的训练就会风雨无阻时时训练,直到成为身体的本能!
想起悬崖降落,至今还有许多悍卒心有余悸。
百十米的高崖,让人在一刻钟内自己想办法到达崖底,确定李恪不是在开玩笑后,这些悍卒甚至都怀疑他偷听到了自己暗地的咒骂、想弄死自己!有几个年龄稍长的老兵,都忍不住跪下大叫起上有老下有小的讨饶话了。
哪怕极度崇拜李恪的厉寒,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跳就跳吧,一死而已!他当时一咬牙,就往崖下冲去,还好李恪眼疾手快,一脚把他绊在地上。
使劲翻着白眼,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李恪砍来几个坚硬的树枝、用山林随处可见的藤条扎成三角,而后脱下肥大的长袍蒙在上面系好,绑上块儿一百来斤的石块便踹到崖下。
只见那石块向前俯冲、幽幽下落,最后配合密林的减速、甚至被挂在树上都没砸到地面。
“累死你们都弄不出咱这效果!”看着眼冒精光的八百军卒,李恪枕着手臂躺在一块儿荫翳的草地上小憩,任由他们忙活的起劲。哼哼,往上面蒙麻衣你丫还缀着两百来斤的大石头,等着瞧好戏吧。李恪哼着小调,教育这些军卒已经成了他为数不多的兴趣。
“大都督……”
“大都督!”
一群龙精虎猛的小伙子,搓着手、勾头弯腰笑的及其谄媚,看得李恪心里就来气。这些混蛋怎地越练越有汉奸的气质呢?挨个赏了一脚,李恪背着手走到众人身前。
“效果不好?”
众军卒点头,整齐划一。
“在地上砸了个大坑?”
继续点头。妈蛋,就会装!每次都是这样,想教点什么总得先找茬把咱训上一顿。要不是你丫提前说过,任何时候特种兵命令下达要么完成、要么收到撤销通知,否则死也要执行到底,咱大老爷们吃饱撑得跟你学这、试着差不多了还自己巴巴往下跳?
腹诽是一回事,可还真得佩服人家!这脑子怎么长的?那么多腹黑的手段、巧妙的办法,顺手就能拈来,简直神了!想想日后上战场,这些还都能排上用场。
“无论你们怎么看待这段经历,我只希望我大唐军卒在战场上能少留点学……”每当军卒们想起李恪当日幽幽的话语,他们心中便泛起潮湿。
为军卒着想的将领才是最有魅力的将领。八百精兵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大都督拼命灌输的这些本事无一不有着莫大的用处,哪怕他们伤残遣返不再做军卒,这些天学到的东西也足以令他们有着谋生的手艺。
特种兵是一个受人敬仰的职业,因为他们技艺高强、能行常人可为之事。
常人不可为,也就带表着高难度、高风险。这些风险绝不会因为他们技艺高强而降低丝毫!除了残暴的训练以为,李恪还要在其它方面为这些人的生命负责。比如,装备之类的硬件。
战术背囊,这是他构想许久才琢磨出来的东西。不过这个东西,至今还在随着训练的深入而一次次优化。
在有限的体积、有限的重量范围内,必须尽可能的使战术背囊的用途多样化,这是一项极其富有智慧的工具。它的专业性已经超越了李恪的能力,具体的优化只能随着军卒使用过程提出的意见来进行。
一块完整而纤薄的皮革是背囊中必有之物,因为滑翔时需要的蒙布不好弄,哪怕李恪穿的高档衣料,也最多承载百十斤,更别提军卒们的麻衣了。
这个要求是军卒一致认同的,尤其是在李恪讲解了高空滑翔在任务中的具体应用之后,愈发强烈。
“唔儿、唔儿。”雕鸮急促的叫声远远传播。作为猫头鹰的一个品种,昼伏夜出是它们的生理习性。
夜幕已深,曲折的山峦进入别样的繁华。广阔的考核区域,四处潜伏的军卒开始了飞速突进。两天的惨痛教训,让他们再不敢掉以轻心。真是见鬼,也不知大都督如何分布那三千军卒,只要八百军卒稍不注意,就可能被忽然围追堵截。正因为受到了教训,这些日渐有了傲气的精兵们才收敛起对围追者的轻视。
厉寒也开始了飞速挺进,但在此之前他认真贯彻了大都督的思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条红眼绿衣的竹叶青被迅速斩头扒皮、生吞入肚。有了这些肉食的支撑,他潜行起来才觉得更加顺利。
任何时候,茂密的山林都是危机四伏的。除去各类猛兽、那些剧毒的微小生物才更是防不胜防。好在前面的训练已经学到过如何就地取材配置驱虫药物,只消涂抹于全身,便能安然行走。
经过两个月的不懈努力,厉寒在八百军卒中已然名列前茅。理论上,他有绝大的可能成为留下的人。可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这个任务实在太难,一旦遭遇阻击军卒、只消被拖上些时日,就很可能完不成任务!没有人敢拍胸脯保证完成这个任务,因为没有充足的食物而且时间还太短。
寻到一处溪水,厉寒痛饮几口解渴即止。正要离去,他又忽然站在了脚步,扑进水中将驱虫药汁洗去,这才继续赶路。
大都督说过,追踪和反追踪是极具技术含量的科目,暂时还未寻到合适的人选来指导训练,因此这是八百军卒们最大的短板。同时,大都督也说了,追踪其实很简单,就是根据人遗留下来的痕迹,去判断人行动的方向。
所谓痕迹对应着看听闻触尝,厉寒发现自己在看听触尝方面做得还行,但他忽略了闻。也许,这特效的驱虫药没准是自己这些人屡遭堵截的重要原因!
他要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