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他面前,不远不近,他可以问的平淡,但在旁听了这话的江湖同道却没办法保持什么平淡的反应,这句话的意思让众人一片哗然,说不上的羡慕。
十件异宝和檀伊公子的一个承诺,这两样倘若放到秤上去秤,绝对有相同的分量,甚至还可能有所倾斜,重的那头绝不会是那十件东西,要知道,檀伊公子所诺,不止代表他个人,更代表着千机阁。
千机阁是怎样的所在,有谁不想得到千机阁之助?从那里,哪怕只是随便得到一本失传的武功秘籍,就有从此名传江湖的可能,更别提檀伊公子说的是一个承诺了,这范围何其的广,假若够聪明的,提个大概的要求,千机阁此后就有可能无数次提供帮助。
那里传递各方消息,也握有无数失落的秘辛,有这些秘闻和消息,别说十件异宝,假若想要,搜寻出几十件甚至上百件来都有可能。
在场众人自问,若是他们有这个机会能得到檀伊公子的一个承诺,会要什么?可以肯定的是,那时候他们一定会为此十分苦恼,因为选择实在太多。
那血魔医呢,他又会怎么回答?对这血魔医,谁也没有把握他的想法会和其他人一样。
面对眼前的青衣人,眼底眉梢皆是冰冷的男人没有回答,暗紫绣金的外袍在光下透出晦红的光泽,手上还沾着血,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猩红黏稠的触感,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姿态随意的抹了抹手,“我要什么,你都能给?”
还是这句话,对秦战也说过,但似乎这次又有所不同。
一直以来,血魔医的眼即便看着人也像是没看,就好像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件死物,可当他的目光落到檀伊公子身上的时候,不管是秦战还是张廉,李大娘还是其他人,都看得出他的眼神不同,仿佛是在审视猜度,判定着什么。
“除了千机阁。”赫千辰抬头。赫九霄的眼,眸色太过冷沉,却又显得妖异,以至于无人敢多看,生怕被那寒意灼伤,更怕被这妖色侵蚀,看着他,他不禁想起了以前便有的疑惑,他的医术从何而来……
毕竟,赫九霄如今是血魔医,称呼他为血魔医的人比称其为赫谷主的人多……毕竟,原来的赫谷并不是一个行医的地方……
“除了千机阁,你还有什么能给我?”赫九霄开口,突然的这一问令人不禁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讥诮的成分,赫千辰倏地望去,看到的还是一片寒冰似的幽光,看不见其他。
他在生气。倏然投来的目光凌厉,是因为他提的是千机阁,还是因为……事实被他说中?赫九霄还是看着他,原来,千机阁这个檀伊公子,真是他的弟弟千辰,也曾怀疑过,传闻里好洁成癖的檀伊公子曾让他想到什么,而后便忘了,反正是不是都不重要。
只是奇怪,今天怎么会突然想起进来看看,不过如今他已看到,彼此也都知道,他们兄弟二人都还活着。
赫九霄的眼里有探究评判,赫千辰不确定自己看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眼神,他的兄长,自分别后十八年没见的哥哥,他当然不会以为他们两人见面的时候会是感慨万千抱头痛哭的场景,他在千机阁里,时常会看到相关他的消息,所以他才能避开和他相关的地方。
他的避开不是躲避,只是……没有见的必要。
他已经是千机阁的檀伊,不再是赫谷的千辰,在赫谷五年,千机阁十八年,十八年时间,够他成为“檀伊”,忘记“千辰”。
周围的人看着两人相望,一问一答,总觉得有种奇异的气氛,要说这两人不是旧识谁也不信,可要说这两人有什么交情,谁也不能肯定,这种对对方不冷不热,又比对别人来的特别一些的态度,着实的奇怪。
“你可以要求里面的任何东西,除了千机阁。”再次强调,就像对着前来求助的人,好像面前的赫九霄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赫千辰扫了眼他手上的血腥,微微皱眉,往后退去,“敢问赫谷主要或是不要?不然,你还是先救人……”
话音戛然而止。
赫千辰忽然倒下了,毫无征兆,青色的袖袂带起暗影就像一瓣被折的莲。
众人正在暗赞就算身有剧毒,面对人人忌惮的血魔医,檀伊公子还是那样温文有礼,不惧不惊,却见他忽然倒下,脸上似乎失去了什么的压制,骤然涌上晦涩的暗青。
扶住他的却不是他身边那个名叫忘生的人,像影子一样的存在,掠到近处要伸手,他已经被赫九霄接在手中。
假若檀伊公子哪怕还有一丝半点的意识,绝不会让血魔医接近他,这点所有人都很肯定,因为他最忌讳他人近身,更不能忍受不洁之物,而如今那双曾握住过人心,还残留着血腥的手正将他倒下的身体揽住。
赫九霄看了眼他的脸色,一手抬起赫千辰衣袖下的手掌,他的十指指尖已经呈青黑色,那是赫千辰一直用内力压制的结果,可越是压制毒发的就越快,一旦毒入心脉就真的没救了。
“知道即将毒发,还要为他人承诺于我,装作无事,千机阁阁主,你究竟是慈悲,还是太自负骄傲?”可以为他人开口,却不愿为自己求人,他这是在做什么?
对赫九霄来说,这是十分愚蠢的行为,不该出现在赫千辰的身上,虽然当时的他才五岁,但曾在赫谷呆过的人,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为别人,而不是为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难道千机阁真是个这样至善中立的地方,让人超然物外能忘却前尘了?
“准备个地方。”他破开赫千辰的手,青黑色的血洒了一地,众人听了赫九霄一声吩咐,看到溅出的血,这才回过神来。
“血魔医是答应救人了?!”秦战又惊又喜,连忙叫人去准备。
“清算人数,准备浴桶,叫人去抓药。”他抱着赫千辰往里走去,小竹早就急的快哭出来,连忙跟上,那个忘生却不知什么时候又失去了踪影。
秦战楞在原地。浴桶?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解毒还是要沐浴?
不管赫九霄吩咐的是什么,秦战只能照做,不敢追问,其他人听说有救了,松了口气脚下一软,有几人甚至惊喜过度还牵动了身上的毒,所有人都不敢乱动,等着血魔医告诉他们解毒的方法。
谁也没想过赫九霄能不能解去号称没有解药的蚀心腐骨毒,这答案好像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他是血魔医,无毒不能解,无病不能医,惧怕他的医术,又不得不敬畏如此的医术,这已经不只是医的范围,甚至有人说他懂得巫,超出自然之道,能救下注定要死的人。
赫九霄已经离开,去了内堂,看着他曾站立过的地方,还有人觉得有一股冷意残留,他们见了血魔医的相貌,那一刻的惊骇到此时还没退下,没人想得到世上还有人能生有那样的容貌,江湖中流传的是他的医术,没人提过长相。
这样的容貌俊美的太过鲜明,像是有毒,和他的医术一样叫人心动又畏惧,他的存在令人惊怕,这也是他的容貌没有被人流传出来的原因吧。
怔愣的各自不敢妄动,这些来赴喜宴的江湖大侠此时乖的就像一群听话的孩子,坐在各自的原座上,脑中胡思乱想,可手脚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这时候如果来一个人,就算不是高手,只是孩子,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我说,秦庄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张廉坐着,他的弟子们也坐着,羡慕的看着秦战身边的少女。
在血魔医下去的时候让他的侍从在秦家小姐身上踢了一脚,也不知这一脚有什么古怪,她脸上快要发黑的青色居然没再加深,秦战是高兴了,他们看着眼红,巴不得那侍从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能踢上一脚。
“怎么办?等先救了檀伊公子吧。”秦战一答话,没有人再出声了。
千机阁阁主,那是万万不能出事的,不管是为了这个江湖,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赫九霄站在房里,他一边念,管事就一边记,多是些药材的名字,有些甚至古怪到令人觉得他是不是念错,但谁也不敢质疑,管事自然也中了毒,奇异的是他刚才被那个侍从拍了一拍,居然觉得身上好多了。
“血魔医,这些我马上叫人去准备,还要什么?”管事小心翼翼的不敢抬头,心里想的是,难道这一拍,就能压住毒性?就连身边的一个侍从都有这样的医术?
“柴火,还有水。”
“这是……”管事张大了嘴,这真是要洗浴?
冰御站前几步,“这是要解毒,再不快点,等你毒发可就只能等死了。”他看着管事满头大汗心急要去准备的样子,笑了一笑,“我身上也有毒,最毒的那一种,以毒攻毒,只是压住你身上毒性而已,等一起发作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又在管事身上拍了几拍,管事吓的惨叫一声,飞一样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