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研究所发生了一件大事。
化学部要解散了。
喻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有不少资历老一点的成员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的回答很简单没钱。
再问就不肯多解释了。
喻栖的通知是三天后解散化学部,在这三天之内,所有人都尽力给目前正在研究的项目收个尾。
很多都是长期的项目,三天内收尾其实根本不可能。
要求下来,这个时候只能尽力而为,实在做不了的项目只能直接放弃。
有些小组的项目则刚好相反,收尾工作很快就完成了,剩下的三天里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只能做一些小实验。
喻栖吃完饭去化学部转了一圈。
大家看见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的人她有印象,都是上辈子解散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的。有些年轻一点的还哭了。
跟上辈子不同的是,这一次小杨同志也在这里。
喻栖还没进实验室,就听见杨远充满活力的声音“这个试剂肯定有问题。”
没人答话。
喻栖像是学生时代的班主任一样,悄悄从后门伸了半个脑袋。
杨语五官并不惊艳,但是书读的多,气质超好,站着就让人觉得是个很书卷气的女孩子除了为偶像打ca的时候。
而杨远作为她的弟弟,五官也同样不算出挑。
而且他还没高中毕业,站在一群中年人当中,像个小屁孩。
还有点小混混的感觉。
此时他右手拿了个棕色的小瓶子,左手指着不远处的桌面,兴致勃勃地说“这两个会有变色反应的,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你知道这东西多贵吗”有个中年人瞪了杨远一眼,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进柜子里,还上了把锁,“就这么让你随便做实验出问题了谁负责”
“现在已经出问题了。”杨远说,“所有条件都控制得很完美,预计的反应却没有出现”
中年人冷漠地说“这只能说明预想就是错误的。”
杨远愤然道“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出去出去。”有人站起来轰他走,“别在这里闹了,去你张奶奶那边玩去。”
杨远气急,把手里的瓶子往桌上一放,扭头就走。
他在门外看见喻栖,差点喊出声。
喻栖一把按住他的嘴“嘘。”
她带着杨远悄悄离开了这个地方。
杨远想来想去还是不服气,但也没把刚刚的事情拿来跟喻栖告状,就是很不开心。
外面大路上的小石子成了他的发泄对象。
喻栖忍着笑,还是开了口“你没做错。”
杨远一愣“什么”
“我说你没做错。”喻栖说,“做研究本来就是有风险的事情,连小小的风险都不愿意承担的人,才是有问题的。”
“你知道了啊。”杨远听了竟是低下头,半晌才嘟囔着开口,“我也不行。”
喻栖“嗯”
“我要是有钱。”杨远有点委屈地揉了揉眼,“刚刚就冲他吼操出了问题我赔”
喻栖“第一个字可以不用说。”
她拍了拍杨远的肩膀,安慰道“过几天就好了。”
杨远“什么”
“下次等你再休息的时候过来玩吧。”喻栖说,“我保证那个时候的化学部,你会很喜欢的。”
第二天。
申请专利的事情还是惊动了高层。
这已经不是一项简单的发明创造,而是一场影响社会的科技革命
国家异能研究院来了一群人,想要到喻栖的研究所参观。
喻栖已经公开过一次研究成果,只不过当时没申请专利,首先惊动的是报社电视台之类的地方。
她有料到会有研究员过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而且来的人,竟然是国家异能研究院的院长尤贺。
尤贺怎么说也属于国家顶尖的科技人才,当地政府非常重视。
早间新闻里就在播放市长接待尤贺团体的画面。
当时研究所里还在讨论,这样的人怎么会从首都飞到这个地方来是当地发现了什么特别特别稀有的异能者吗
谁知道,下午人就到了研究所里来。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身边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政府工作人员。
还有一帮记者。
喻栖提前就叫人把一些还在研究的机密项目收拾好,腾空了很多房间。
再加上即将解散的化学部已经搬走了大半,偌大的研究所竟看不出半点往日的繁华,反倒显得有些萧条。
喻栖特意起了个大早,下午两点的时候困得不行,满脸憔悴地出了门。
她穿着白大褂,里面随便套了两件衣服,白大褂的扣子非常严谨地扣好。
扎了个简单的马尾。
尤贺是刚上任没多久的新任院长,但看着年纪也快赶上喻栖的爸爸了。
一见出来迎接的是个看着有点憔悴但确实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尤贺第一个皱起眉。
他身边跟着的是本市的书记,非常有眼力见,立刻热情地介绍到“尤院长,这位就是研究所的所长,喻栖喻教授。”
尤贺惊讶极了。
“喻教授,这位是今天过来参观的尤院长。”
喻栖之前申请材料的时候也见过这个书记,不过她不太会接待客人,有点无措地朝尤贺伸出手“您好。”
尤贺迟疑着握住她的手。
“我很崇拜您。”喻栖说,“上学的时候就看过您的论文,我的导师还向我推荐过您的书,给了我很多的启发”
她一边带着人朝里走,一边跟尤贺聊了起来。
一聊到专业的领域就停不下来。
尤贺原本抱着疑问的态度,聊了几句以后发现喻栖比他想象的要有真才实学得多。
他身后有几个差不多大的人,也有一些过来学习的有地位的小年轻。
小年轻们都惊呆了,因为喻栖看起来比他们还小,却和尤贺院长毫无障碍地交流学术。
尤贺也认识喻栖大学时的导师,听她说完立刻哼道“老江也太不仗义了,有这么宝贝的学生都不介绍到我这里来”
想了想又说“不过也还好你没来,自己办研究所挺好,挺好的”
喻栖前世也跟这位院长接触过,知道对方是个很好懂的直肠子。
就是书记一直在旁边擦汗,生怕尤贺说错什么话。
毕竟还有不少记者跟着他们来呢。
喻栖带着他们去刚摆好的部门转了一圈,路上难免经过几个空房间。
有人好奇地问“这里怎么空着”
“啊。”喻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里本来在做的项目没出成果,就停掉了。”
尤贺抬高嗓门“停掉了”
喻栖摸了摸后脑勺,小声说“经费不够。”
尤贺“”
书记和记者们“”
因为生怕有什么机密一路上都没敢乱拍的摄像师,立刻对着看起来非常萧条的空房间一阵猛拍。
太惨了,为社会做出如此贡献的科学家竟然这么惨
喻栖上辈子出了成果以后,所有的宣传重点都放在她研究出的东西有多牛逼,就连记者采访的时候,她也一谈起研究成果就忘记了所有,兴致勃勃地说上很久。
其实适当地卖惨也挺好的。
起码不能让别人以为她们做研究有多容易,否则谁还会珍惜那些研究成果
珍惜粮食的宣传还要说一句“粒粒皆辛苦”呢。
一行人参观时多说了几句,国家异能研究院的成员,跟喻栖研究所的研究员,也进行了一番技术交流。
离开的时间比预期晚了一点。
出去的道路刚好是去食堂的必经之路,接近饭点,人满为患。
喻栖试着问“要不在食堂吃个饭”
“不麻烦了。”尤贺说,“我看另一边路不是能出去吗。”
市长准备了跟尤贺共进晚餐呢,书记连忙跟着说“对对,不麻烦了,我们从另一边离开就好。”
喻栖有点为难,但还是说“好吧。”
她带着那群人来到已经搬空了大半的化学部实验楼。
“这是化学部。”喻栖说,“因为经费问题,已经解散了,所以看起来有点奇怪。”
尤贺震惊地问道“解散了”
“有的项目还在做,不过明天应该也都清空了。”喻栖指了几个亮着的实验室。
尤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去看看吧。”
喻栖“什么”
“看看你们的化学部怎么样。”尤贺说,“如果好,我个人出钱支持你们的研究”
喻栖就猜到他会这么说。
尤贺其实更偏好化学研究,在研究异能学之前,他也是个化学高材生。
说起异能学喻栖有自信跟他不分上下,但就单说化学研究,喻栖认识的人里还没有能超过他的。
她带着尤贺推开一个实验室的门。
几个研究员刚好结束实验,正在脱衣服,看样子是准备出去吃饭。
喻栖带人进去的时候,一群人都傻了眼。
其中一个,正是昨天凶了杨远的那个中年人,呆愣愣地问“怎、怎么了”
“没什么,过来随便看看。”喻栖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叠报告递给尤贺。
尤贺低头看了两眼就笑起来“有意思的推论。”
异能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内部构造,其中有些反应是目前的科学可以解释的。
这个实验研究了特定的某个材料,会被任何异能的异能波动所影响。
当然,“某个材料”属于价很昂贵的材料。
一克的价大概在九万元左右。
实验耗费了三克,并没有任何的结果。
可是按照这一份书面报告,这个实验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才是。
“是不是材料出问题了”尤贺问道,“纯度不够”
中年研究员镇定地回答“我们的试剂都是特定厂商的,合作也有两三年了,不可能出问题。”
尤贺“不可能你做过反应实验了”
它跟异能波动会有反应只是推论,可现有材料中,分明有确定了会发生反应的试剂。
“他估计不敢乱用吧,毕竟这个也不便宜。”喻栖出来打圆场,“没关系,我们试试吧。”
她让人去开锁,从壁橱里把东西拿出来。
自己也去了另一个柜子,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
转身对着自己研究所的所员们,笑眯眯地问“谁要来试试”
众人面面相觑。
九万元一克,一毫克都要九十块钱,谁敢浪费呢
没人先动,场面有点尴尬。
有个年轻点的研究员不忍心看喻栖为难,主动站出来说“我来吧。”
只是个简单的反应实验,不需要任何复杂的步骤。
取出一丁点材料,加水溶解,再从棕色小瓶子里取了两滴透明的液体,滴进正在加热的量杯里。
杯子里的水始终维持着原来的颜色。
尤贺走上前去,关了酒精灯,冷着脸说“这就是你们说的不可能出问题”
“材料出问题,只是研究不出成果已经是万幸了。”尤贺冷哼道,“你们都是学化学的,知道弄错东西有多危险”
没人敢说话。
喻栖拽了拽尤贺的袖子,轻声说“尤院长,算了。”
尤贺怒道“这怎么能算了你也是,作为管理者,这么大的事也不注意好,我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你,但是你现在是不是应该打电话追究厂商的责任”
“不是厂商的责任。”喻栖非常冷静地说,“我们的供货商,也在持续国能院的材料。”
国能院,就是国家异能研究院。
尤贺更加愤怒“这么说,是你采购的人有问题”
“负责这一块的人是我的同学。”喻栖说,“真的很抱歉发生这种事情,我会去问清楚的。”
“这已经是犯罪了。”尤贺气氛地一拍桌子,“报警啊傻丫头”
喻栖“好。”
“你们一定要给我查清楚”尤贺对着身边的政府工作人员怒道。
喻栖叹了口气。
虽然她的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但是前世看着那么不好接近的尤贺院长,这一次竟然给了她这么大的帮助。
心情有点微妙。
她以前还真是识人不清,只知道对人好,也不看人家值不值得。
这件事情引起了政府的重视,查起来又快又狠。
喻栖自己也搜集了不少证据。
最初,她确实以为只是食堂里多捞了一些油水。
可研究所也就这么大,食堂再怎么压榨,也捞不到太多的钱。
按照她在精算领域里算出来的数据,这个风险和成本,没比得到的利润多多少,是个不太值当的事情。
所以她做了别的调查。
是姚琴,用食堂的预算去购买昂贵试剂的替代品,自己偷走了部分试剂,或者私吞购买试剂的钱。
她们学的一个专业,她知道怎么做才能尽可能地不让人察觉。
而石绮,是帮姚琴做账的。
喻栖查了几天,发现石绮其实不知道姚琴做了什么,只是以为她要捞一丁点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