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晨坤也没想到这一举动适得其反。
事实是无论他做什么,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好像都不能伤害到对方分毫。
这令他越发地难以忍受,性格也就越暴躁。私底下经常又摔又打的,不少宫女太监都遭了殃。
“陛下,这是谁又招惹您生气了?”贤王款款而至,皇上双目赤红看起来几近疯魔甚是害人,他却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还能有谁!都是你给朕出的好主意!”应晨坤语气不善道:“你让朕借故打压卓家,说什么以示天子威仪,现在好了,你看看,满朝文武都觉得朕残忍无道,朕翻脸无情!”
面对皇上的质疑贤王却仍旧一脸镇定,阐述道:“卓大人跟摄政王一起闯入御书房本就是大不敬,皇兄您是皇上,是九五至尊,别说你想得到卓允潇,便是您下令处死他卓家也不应该有半句怨言。什么满门忠烈?卓家那日的举动已经暴露了他们不忠的事实!陛下若不加以惩治,其他大臣有样学样,加以时日陛下威严何在?”
“可是就因为你给朕出的主意,现在满朝文武都怪朕残忍,反而站在卓允潇和摄政王那边,你倒是说说这怎么收场!”
“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贤王微笑道:“那些大臣之所以人人自危是因为怕有朝一日火会同样烧到他们身上。可陛下是什么人?陛下您英明神武,若真是忠心耿耿的护主之人,陛下又怎会为难他们?所以陛下,这不是什么坏事,这反而说您如今拉拢人心的好机会!”
“……怎么说?”应晨坤还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应晨皓道:“趁着这个人人自危的时机,陛下您只要表现出您讲理仁善的一面,不会无缘无故怪罪任何一个人忠臣有功之臣,大臣们了解了陛下的为人,自然会拥护您。甚至……”
“甚至?”
“甚至陛下可以把摄政王拉下马也说不定。”
“这……朕真能将皇叔……?”
“摄政王一向不通人情世故,这次却与小卓大人不清不楚的,其他大臣会怎么想?”应晨皓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给皇上分析道:“而且王爷一向铁面无私说一不二,他专断的时间太长了,得罪了朝中不少重臣,这个时候陛下表现出仁义爱才之心,不是正好可以收服这些老臣……”
“好!”应晨坤听了他这一番分析以后顿时兴奋不已,已经迫不及待地拍手叫好了。
打压卓允潇固然能让人心中解气,但这又怎么能跟拉应远下台比得了?
只要应远倒了,卓家自然不足为虑,到时候卓允潇……也就只能任他处置。
※
被皇上报复是什么体验?
被一个心胸狭窄的皇帝报复又是什么体验?
冬去春来,严寒转眼间消散,可徐九的处境却并没有好转。
皇上倒是不像最开始那么明目张胆打压他家了,甚至还因为之前在接待南疆使臣的前期准备工作上他出了不少力,给他升了官位,从六品升至四品,在早朝的位置也向前挪了一大截。
众臣最开始还觉得皇上这是任性,是胡作非为,但这种事儿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折腾的时间长了大家也都麻木了,徐九是升还是降都不再是大臣们关注的事宜。
反正皇上也就只会对卓家人发疯,其余时候表现还都挺正常的,时间久了,之前那种唇亡齿寒的感觉也就不复存在了。
别说其他人,就是徐九也没把自己的情况放在心上。
比起他自己的处境,他更在意应远那边的情况。
不过索性应远已经制定了计划,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倒也不用他操心。
整体来说,徐九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很滋润的。
冬天过去,刚进了五月,京城迎来了又一场春雨。
与此同时南方诸郡纷纷快马来报,说南部各郡连日降水,水患频发,外加上河道堵塞无法疏通,致使多处地方都遭了殃。
不仅田地无法耕种,严重的地方百姓屋舍和性命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大庆朝近些年来天灾不断,不是干旱就是洪涝,再不就是闹蝗灾,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今年刚刚播种的土地眼瞅着也都被冲毁了,百姓们即便没有丧生在洪涝水灾之中,到了冬天也会被活活饿死一批。
一时间又有难民大批涌向京城,哀声恨不得能传遍千里,怨声载道。
是以消息一传到京城,应晨坤就召集了文武百官商讨应对之策。
“启禀皇上,臣以为大庆近些年之所以会受旱涝之灾,乃是因为河道堵塞,急需治理之缘故。河道通了,天降大雨可以蓄水,不会发生洪灾,干旱天气百姓也可以用水库中的水自行灌溉农田。”一位大臣回禀道。
“可是疏通河道哪是那么容易说办就办的事。”另一位大臣说:“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安抚难民,先把眼前这个难关过了才行。”
“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明年我们还会面临一样的问题!莫不如现在就由朝廷拨款,再派一名得力的大臣……”
“大人说的倒是轻巧,疏通河道乃历朝都要面临的难事,几个朝代都没解决的了,哪是那么容易就办到的!”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应晨坤不耐烦地摆摆手,随后看向应晨皓的方向:“贤王对此有什么看法?”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皇上对摄政王之前那种表面的恭敬都不存在了,应远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却越过了他,直接问应晨皓。
“这……”应晨皓稍稍为难地看了应远一眼,并不明显,却能体现出他的谦卑和恭敬,大有一种皇上让他说他不得不说的意思,开口道:“……回陛下,臣也觉得安抚灾民固然重要,但如果朝廷还不治理河道,这样的灾难便会频发。不如在安抚灾民的同时派人去治理河道,双管齐下才是良策。”
他这话说的极有技巧,不仅把前面两位大臣的意见都总结统一了,也回答了皇上的问题,哪边都不得罪。
虽然操作起来困难重重。
应晨坤问:“疏通河道不是易事,谁能当此重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么敏感的事儿,谁都不可能主动站出来承担。
御书房变得寂静无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官居二品的大员道:“启奏皇上,现如今我朝国力不是很鼎盛,修缮河道费力费财,臣以为应当派一位有才能,既懂得疏通又能善用款项的大臣担任。除此之外,这个人在朝野和民间还要有一定的威信,以确保修缮之事万无一失。”
“李大人你这说的简直就是废话。”那大臣的话音刚落,又有一臣子谏言:“你说的那种才能和地位的人……我看除了摄政王就没人能担此重任了!”
“……”
这臣子的话就犹如热油浇在水上,御书房中瞬间就炸了锅。
站在后排专心致志看着自己脚尖儿的徐九都瞬间抬起头来。
他看清楚了,说这话的是内阁大臣左一建,是皇上这几月收买过去的心腹之一。
左大人曾经因为纵容儿子行恶而犯在了应远的手上,其子还被公正铁面的摄政王给处置了,因此一直怀恨在心。
他故意用这种开玩笑的嬉笑语气说,实则就是想把话题引到应远身上。
他话一出,很快就有人反驳道:“摄政王身兼重任,怎可轻率离京?而且治理河道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前面那位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应晨坤将目光落到应远身上:“朕觉得左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如此迫在眉睫的时期,放眼朝野上下也只有皇叔能担此重任。皇叔您觉得呢?”
他这样明目张胆的,连稍作掩饰都懒得,可见是有多想把应远派出京去。
其实想想也是,庆朝连年天灾国库早就空了,说是拨款修缮,但举满朝之力又能拨出去多少银子?不仅钱不够,南方诸郡如今早就怨声连连,这个时候过去简直就是出头鸟,首先要承受的就是百姓的怒火和不配合,事情只会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做。
除此之外朝廷狠心拨款修缮河道也总得做出点成绩吧?要真是接了这个差事,做出成绩是理所应当,做不出那就是无能,摄政王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更别提谁知道应远离京的这段时间小皇帝又会如何拉拢其他大臣,在背后给应远使绊子。
总之就是应远要真的接了这个活儿,那就完了!
皇上说完话便没有人出声了,也没有人敢出声。
大家都在等待摄政王的答复。
稍稍静默了几息,应远终于开口:“臣……”
“陛下!臣愿往!”
摄政王还没有开口,一道清亮的声音徒然响起,将其他声音都盖了过去。
应晨坤狠狠皱了下眉头,紧接着众臣回头,看的方向赫然就是徐九所在的方向。
徐九从队列后方走出,恭恭敬敬地对小皇帝行了个礼:“启禀陛下,臣愿意前往南方诸郡,治理修缮河道。”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开始重新议论纷纷。
有人低声劝他:“卓大人,不可啊。”
有人笑他不自量力,轻蔑道:“小卓大人,论吟诗作对你在行,但这疏通河道之事,你做得了吗?”
有人吓唬他:“修缮河道岂非儿戏,大人若是……”
“若是失败了,臣便提头来见。”徐九说。
应远回头看他,目光中满是焦急和不赞同。皇上更是气的眉毛倒竖:“朕就算是想派你去,可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你能担此重任?朝堂之上不可儿戏!”
徐九:“臣现在在工部任职,整日整理过往修缮水路的书籍,自问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也有资格。”
“胡闹,真是胡闹!”应晨坤险些把自己手边的茶杯摔出去。
徐九面对雷霆之怒却很坦然,他直视着应晨坤的眼眸,对他说:“摄政王留在京师为皇上分忧才是百姓之福,是皇上之福。陛下若不放心,可以只给臣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众人倒吸了口气,从京师到达南郡就要半个月的时间,一共就一个月,小卓大人这是在自寻死路!
徐九说:“就一个月。如果这一个月的时间臣能够做出成绩,重新笼络民心,皇上就可以留臣继续在外督办此事。若是不能,陛下可以将臣召回,单凭陛下处置。”
“卓大人这是在跟朕立军令状。”应晨坤面色不善道。
“是。”徐九大大方方回答。
“那皇叔你怎么看?”应晨坤把这个问题丢给了摄政王。
他知道以应远的性格应该不会同意有人为了他而去冒险。
尤其这个人还是卓允潇,那个对他们来说都很特别的卓允潇……
“启禀皇上,臣没有异议。”应远拱手说道。
“你说什么?”应晨坤狠狠地握住了龙椅上的把手,整个人差点儿没跳起来。
应远说:“卓大人既然都已立下军令状,臣觉得便应该给他这个机会。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朝廷不会有什么太过的损失。”
他就事论事的叙述完自己的观点便不吱声了。
言尽于此,便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想。
倒是应晨坤一脸吃瘪的表情——之前是他亲口问的应远,应远到底是摄政王,他不问还好,一问就不得不采取对方的建议了。
原本是想借故把应远调走,到时无论京城这边的情况变成什么样,都不妨碍他给他扣盆脏水,应远总归是洗不清的。
没想到卓允潇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好,既然皇叔也这么说了,那卓大人,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若事成了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你就要听凭朕的发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臣谢主隆恩。”徐九没一句废话,直接领命。
……虽然成功地接了任务保住了应远,但这一点都不耽误他觉得心里发苦。
毕竟,他完全不懂怎么开河建坝啊!
徐九以前在工地干活跟一些建筑设计师们接触过,可建楼的和建大坝的应该不是一个系统的,他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一点儿关于怎么整治水患的信息。
再说他那个世界的现代水路早就规划完善,都已经好多年没有泄过堤了!
他不苦才怪!
但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跟哈德斯平安无事、恩恩爱爱地相处到对方四十岁生日的那一天。
以前的很多个世界都是这样的,徐九不想都最后一个世界了,却留下了什么遗憾。
所以提头回来见应晨坤是不可能的,他得想办法解决水患……
这回可真他妈明白忠诚系统的含义是啥了!
徐九在心中骂道。
然后就感受到了一道凛冽的视线。
——应远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到他的身上,明明是寻寻常常的严肃面孔,与往常别无二致,但徐九就是觉得对方这会儿正恨的他牙痒。
……
军令状已经立下了,时间太短,根本容不得人细细准备,从宫里出来以后徐九九马不停蹄地回家收拾细软。
圣旨一下,他要去治理水患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卓夫人,也就是他的娘哭天抢地地不想让他去,徐九好生安抚,才终于带着包袱和学而从卓府走了出来。
刚走出大门儿,就看见应远和摄政王府的马车正停在门口。
摄政王已经换了一袭便衣,长身而立,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徐九知道他是在等他。
他一股脑地钻进了马车当中,王爷随后跟了上来,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
真实度只有百分之五十,应远从始至终都没把这个世界的人或事放在心上。
虽然……对方奋不顾身地为他出头的行为会令他的心头莫名其妙生出一丝悸动……
那种有人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感觉,可以令他觉得温暖和欣喜。
所以在仔细权衡了以后,虽然百般不愿,他方才在御书房中还是全力支持了徐九做出的决定。
“所以河道到底怎么修?”徐九没跟他废话,直接向摄政王询问他该怎么做。
这么多世界过去,他早不用向对方解释什么。
这会儿与其多说,还不如借助对方的常识和知识把事儿办了。
应远说:“有常识也没用,就算知道最优方案,也不是这个世界的科技能实现的。”
徐九:“……”
竟然还真有拥有一半儿真实度的男主都办不到事?!
更叫徐九震惊的是他听见这个回答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还好他把这活儿揽下来了!要不然男主不就歇菜了!
见他震惊地缓不过神来,应远也不逗他了,说道:“不过别的法子本王倒是有的。你不用担心。”
“啥法子?”
“你过去先安抚民心,其他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徐九:“???”
不是,这是能顺其自然的事吗?
但后来他问什么,应远都不说了,只告诉他天机不可泄露。
后来他们就没有时间谈论这些了。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流。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一走至少就是一个月——表现不好一个月以后也就嗝屁了,表现好还得继续分别不知道多少时间,徐九心中就忽然生出许多不舍。
也就放任了应远的动作。
对方想怎么来他都依着。
这种交流直到他被送出了城,又从城门口到了十里亭,从天亮到日落……
“再送咱们就到南郡了。”徐九哑着嗓子说。
应远才终于同停手,把他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包袱又检查了一遍,最终确定没什么遗落的,他才从马车上下来,把自己最为相信的暗卫都留在了徐九的身边,他只身策马回京。
徐九简单吃了点干粮就困得不行,睡了一觉,醒来以后才想起应远已经不在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之感徒然而生,和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将孤独显得更为浓厚。
“哧。”徐九自嘲地笑了一声,心想就这样你就不习惯了,那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抹了把脸,他决定不去想应远了,当务之急还是看看自己能做什么吧。
他让888把所有古代治水的资料发给他,他要仔细研究了。
没想到888却在这个时候对他说:【应远说他想你了,问你有没有想他。】
徐九:“……”
哦对哦,这段时间他跟应远几乎形影不离的,倒忘了他们之间可以用系统对话了。
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千里传音啊!要是搁现代连长途电话费都省了,也是够方便。
只不过……你用俩系统给我传这种话,你就不觉得害臊吗?!
888这个小智障明明已经很腐了,还带坏小朋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哦,这里还有一段加密音频,只能有宿主单独接听,连系统都会被屏蔽,宿主要现在听吗?】
“……放。”徐九说。
然后888就给他播了一段音频。
“卧槽……”
应远低哑但没有内容的呻吟|声从脑中徒然传出,徐九被吓了一跳,忍着继续骂人的冲动听完了,徐九早已变得面红耳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