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是从后往前插入然后贯穿脖颈的,又恰好洞穿了咽喉。
柳飞花还没有彻底死去。
他似乎拼命地想要说话。
想要对慕九说些什么。
但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因为插在咽喉中的树枝阻止了他发出声。
他的双手兀自凭空挥舞乱抓,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或许是他的生命?
亮光只有一瞬。
在这一瞬间里,慕九看到。
柳飞花的一张“姣好”的面容已经扭曲,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狰狞。
细长的眼睛瞪得眼珠子快要凸出来。
眼里写满恐惧,怀疑,与不甘。
这个神情,慕九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记忆犹新。
一张熟悉的苍老的面庞,迅速在他识海当中闪回。
柳焚。
今早在百草堂,发现柳焚的尸身的时候。
他的脸上,就是与此几乎一模一样的一种神情。
似乎是在死前看到了或者想到了什么令他们至死也绝不能相信的人或事。
闪电的光亮消逝的最后一刹那。
慕九凝聚目力,视线以最快的速度在四周围的环境当中搜寻了一周。
却一无所获。
没有看到任何有可能隐匿潜藏在一旁,出手杀掉柳飞花的嫌疑人影。
几个念头同时在他脑海当中浮过。
这人出手时,当然是利用了天地间的暴雨声作为掩护。
但即便如此,这根树枝先向这个方向飞来,再命中柳飞花,最后直到射穿了他的整个过程当中。
自己竟连任何一星半点的察觉都没有。
并且。
这样一根细小的树枝,穿过暴风骤雨的封锁,竟然还能够稳稳地从后脖颈穿过,精准地洞穿柳飞花的咽喉,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发射树枝这人修为的可怕。
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轰隆隆隆~~!”
电光熄灭,惊雷暴起。
雷声响起的时候。
柳飞花的尸身便已经倒了下去。
“是谁,究竟是谁杀了他?”
“是因为眼看他就要将秘密告诉我了,这才将他杀死灭口吗?”
一来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二来目测出手这人修为只在自己之上。
三来自己身负重伤,贸然行动等同于送死。
所以慕九自然而然便放弃了继续追拿凶手的想法。
此刻,先行自保方为上策。
第八道电闪雷鸣过后。
暴雨奇迹般骤然停了。
零星的雨点滴滴答了片刻。
天空的乌云缓缓散开。
薄云夜空当中,弦月开始崭露头角。
青竹院内终于有光亮了。
柳飞花倒下的位置,是在一片竹林前面。
竹林的后方就是青竹院的尽头。
雨后柔和的清风,吹拂竹林发出“沙沙”的清唱。
幽然的美景与林前的尸身形成诡异的反差。
“看样子,这截杀人的树枝是从这竹林当中发出。那也就是说,杀人之人,刚才应该就身处在这竹林当中。”
“但按理说这应该是一条死路,他究竟又是如何脱身的?”
慕九俯下身去。
仔细端详柳飞花那狰狞诡怖的颜面。
眯起眼睛低声喃喃自语,“你临死前,究竟想对我说些什么?你和柳焚,是不是都有话想要对我说?”
也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情,总不可能将柳飞花的尸体就扔在这里不管或是干脆销毁掉。
那样一来不是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
二来反倒会显得自己心虚。
所以慕九思忱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向大师兄贺宸禀告此事。
贺宸的朱漆二层小楼,就在前面不远之处。
慕九记得刚才来的时候,小楼里似乎还是一团漆黑。
但现在已明亮了起来,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点燃的灯火。
正打算前往。
蓦然间。
“等一等,站住!”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雄浑的男性嗓音。
霍然转身,慕九就看到。
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魁伟的青年男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手持一只细长木棒前面挑着白布罩子的灯笼,正大步流星般向自己这边踏步而来。
他的步子迈得极大,眼看着相隔还有十几丈之距,竟几步就被他踏了过来。
灯笼一摇一闪,宛若星辰。
斗笠的边沿与蓑衣的下摆处,仍在向下淌着水。
“是三师兄,怎么到这儿来了。”
慕九向来人打招呼。
“哦,原来是九师弟你在这儿啊,我道是谁。”
三师兄景田人生得高头大马,身高恐有九尺往上,说话声音也洪亮得一匹。
人未到声先到,“刚刚我在房间里,听到四师弟的住处传来异响,便冒雨出门查看,结果就发现他房门大开着,屋里也没人。更奇怪的是,他的天花板上,竟然开出了一个大洞。
我心想肯定出什么事了,然后就听到从这个方向传来了话语声,似是有人暴雨天还在室外,就赶过来查看……咦,你怎么浑身上下都是血?你身后躺着的是……”
景田的眼神一向都不太好。
又或许是因为柳飞花又身着黑色夜行衣。
再加上夜里本身光线昏暗。
直到此刻走至近前,他才终于看到。
慕九的衣衫已快要被鲜血浸透。
而柳飞花赫然正躺倒在慕九的身后。
而且。
已经是一个咽喉上插着树枝的死人!
景田当即伸出没有提灯笼的那只手指向柳飞花的尸身,厉声喝问道:
“慕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四师弟他怎么死了?”
眼眶深邃的眼睛像两片黑影,又打量了慕九全身上下的血渍半天,面上露出狐疑已极的神情,“看这样子……莫非是你下的毒手?”
不等慕九开口,又自顾自继续道:
“早先我便听说,今日上午在百草堂外,几位师兄弟曾因琐事与你闹得不太愉快,甚至还大打出手,后来才被闻讯赶去的大师兄喝止。没想到,你竟心胸狭小睚眦必报至此,为寻仇夤夜趁雨将四师弟杀害!”
“……”慕九。
“慕九,你如此行径,简直畜生不如!”
“三师兄先别急着开骂。”
身上后来的五处伤口还在淌血不止,先前的三处被封住的穴道的部位也有逐渐快要解封的趋势。
慕九只得紧咬牙关,强行忍受着痛楚,解释道:
“事情并非如同三师兄想象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快说!”
“柳飞花并非我所杀。还有,他是内奸。”
“你说什么?”
“没错,方才我本已拿住了他,正要迫使他说出阴谋与背后主使,谁料想,竟在这时,他却惨遭灭口。”
“哦?”
听到这里。
景田先是沉默着思忱了片刻。
幽深的眼眶里面看不到眼睛,仿若被两片阴影覆盖。
然后,蓦地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语声道:
“你,慕九,难道当我是白痴来戏弄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