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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谋杀 E第37章(1 / 1)

危机减淡,黎渐川暂时没有从阮素心身上察觉到强烈的杀意与危险,于是便顺着自己开启的话题继续道:“你很排斥四姨太这个身份。”

“自然排斥。”

阮素心有些好笑道:“你说,若换你是名觉醒了思想的女性,你可愿嫁人做妾,余生只困于深宅大院之中,再无事业,再无自由,喜怒哀乐、生死荣辱都由着别人做主?”

“失去自我,那于我而言,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现在很多还被压迫着的女性还都不知道这可怕之处。若未见过光,怎知自己身处黑暗?但我见过,便再受不得这压迫了。不仅受不得,我还要做那点火者,让没有见过光的,见上一见。”

“火焰燃起,势必灼痛。可见过,方知希望。”

这似乎是挑起了她的情绪,令她语调铿锵,颇有激昂愤慨之意。

然而话到终末,她却顿了一顿,嗤笑一声,叹道:“所以你瞧,如无这桩婚事,我现下也许在上海,也许在北平,总之,是不会在这里的。”

“我不是点火者,只是失败者。”

黎渐川缓缓蹲坐在仪器冰凉的顶端,以玩具熊稚嫩的童声道:“不到最后一刻,怎知失败成功?”

“你在这儿身穿红嫁衣,效仿厉鬼,不甘忘却,自然也是不甘放弃。而且你也没有放弃。”

“鬼面疮的事就是你想来的脱身主意吧。”

鲜红如血的盖头动了动,颤起边缘细细的金色流苏。

阮素心像是有些惊讶,微微仰起了头。

“你从两年前初到朋来镇开始,一直以来杀的人应当不少,从前不得鬼面疮,为何偏偏是最近才得?我还是比较相信彭老先生当初的诊断的,便是在这诡异的朋来镇,鬼面疮也只是一种病,而非杀人后遭了死者的报复。”

黎渐川目光平静地看着阮素心,隔着一片血红的遮挡,同那双在珊瑚的记忆碎片里无比温柔又坚定的眼睛对视着:“你有意或是无意,找到了让自己患上这种病的法子。”

“两年前,冀南局势不稳,又闹出令人闻风丧胆的挖脑魔案,传播甚广,丁局长为了维持民心,不得不尽快解决此案。没有明确证据和明确凶手,便只能制造证据,制造凶手。”

“于是丁局长弄出了鬼面疮一事,指认了朋来镇农户李大柱为凶犯,李大柱冤枉,触柱而死。”

“此案算是了结,但所谓的鬼面疮与鬼上身之说,却流传了下来。”

“丁局长因这挖脑魔案而坐稳了警察局局长的位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丁局长擒拿鬼面疮,英勇破疑案的事迹,所以,即便他再喜欢阮小姐你,在得知你患上鬼面疮后,也都只能隐瞒消息,让来朋来镇,尽快地找彭老先生,秘密治好此病。”

“他知道鬼面疮不过是病而已,哪算什么证据,可他毕竟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若他认了这只是一种病,或是被人发现寻常农户有鬼面疮便是凶嫌,自家姨太有鬼面疮便请人诊治,宠爱照旧,那他这个局长便是承认自己当初错了,断错了案,害死了人,威信大跌不说,只怕还要惹起民怨。”

“你清楚他的想法,便故意染了此病。”

“被送到朋来镇后,你也并不想隐瞒,只想大张旗鼓地将此事宣扬出去,所以昨日你才会亲自上门去找彭老先生,让不少人产生怀疑。”

“你最终的打算,大概是假死脱身?”

阮素心沉默片刻,抬手放下了一直握着的手术刀。

袖摆拂起,便好似是掀起一阵寒凉的风,阴柔吹来,令周遭本就不高的温度瞬间更低,冰冷犹如数九腊月。

黎渐川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实验台上被精细地切成了几片的一颗大脑——他方才就注意到了,这颗大脑虽已被从人体内掏了出来,但却仍称得上是活着,它仍在跳动着——而且,不知为何,黎渐川看着那片人脑的横切面,总觉得有些眼熟,可就算是他这样的记忆,竟也一时想不起眼熟在哪里。

“厉害。”

阮素心开口道:“你不是我在觉醒自我意识后,见过的外来者里第一个猜到这件事的人,但却是第一个能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起这些的人。”

“那些从前来过的外来者们,大多都意识不到我施加的影响,当他们被动地走到要与我碰面的那一步时,都已经得到了自认为正确的答案,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面对一个被恶鬼占据身躯,杀人如麻,喜欢切人脑子做实验的魔盒怪物或是监视者,他们的选择往往只有一个。”

黎渐川道:“他们的结果也往往只有一个,被你吃掉精神体,在此死亡。”

阮素心笑道:“我永远也无法抗拒自由的诱惑。”

“作为监视者,你想逃离魔盒游戏。这是一种近乎趋利避害的本能,至少在我见过的那些监视者身上,都是如此体现的,就像飞蛾扑火,非常义无反顾。”黎渐川目光微微一动,“这是不是也可以用来解释,你一些看起来颇为矛盾的言行?”

“你已经是监视者,看样子还觉醒了很久,能力很强,早就凌驾于丁局长之上,就算不能对游戏内的主线有大的干涉改变,但适当地拥有自由,不再做这个四姨太,应该还是可以的。”

“可你没有这么做。”

“正常情况下,对你而言,第一重自由是离开丁局长,第二重自由是离开魔盒游戏,前者很容易就能实现,但现在,你两者都没有实现,是在等待契机,还是根本不能?”

“而且,如果你体内那位孙朋来没有欺骗珊瑚的话,喜欢切人脑做实验的是他,而非你。”

阮素心静静听着,忽地一笑,道:“你觉得呢?”

听到这回答,黎渐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根本不能。”他抖了抖胡须,道,“我猜还有第三重牢笼,束缚着你,或者说,不仅仅是在束缚你。对于这一重牢笼,你大概有所猜测,但却无法真正知晓,也无法真正破解。”

“并且,你成为监视者应该是因为孙朋来,拥有某些能力,也是因为孙朋来。甚至可以说,你对你自己的了解和掌控,可能还不如孙朋来。即使现在看起来,是孙朋来的精神体碎片被你融合,他终日沉睡,而你主导身躯,但从根本上来说,你与孙朋来之间,你是绝对的劣势。”

“就像你说的,依附他人,毫无自我。”

黎渐川猫瞳微眯:“我能心平气和地同你交谈,不是因为我不想杀你,而是因为我与你开战,没有必胜的把握,你身上也有我想要知道的秘密,可以在交谈中获取。”

“同样的,你能心平气和地同我交谈,也是这样的理由。”

他语气平静,肯定道:“你所说的我来履行的契约,应该是与孙朋来有关,而不是你吧。你想了解这个秘密,以此寻求破局之法。”

阮素心笑了笑,遗憾地叹了口气:“你的精神体味道想必比较特别,可惜我是品尝不到了。所以,旁的虚的就不必说了,简单点,你拿我想要的秘密,来换你想要的秘密,皆大欢喜。”

黎渐川也跟着叹了口气。

不知道阮素心是不是真心觉得遗憾,反正他是真的遗憾:“阮小姐这个提议相当好,但可惜的是,你口中的契约我完全不知道。”

这是大实话。

不过实话虽是实话,但对这所谓的契约,黎渐川其实也并不是一星半点都不知道的,至少他能猜到,这约莫和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有关,应该是曾经的自己留下的。

说出这话来试探,黎渐川便已经做好了应对阮素心突然翻脸暴起的准备。

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阮素心闻听此言,却只是点了点头,便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转口道:“不谈契约,我能回答你的东西,可就有限了。”

“先说说你想知道些什么吧。”

这话锋的转变明显古怪。

黎渐川思索片刻,却没有将话题再带回去,细究此处,而是顺势道:“对于孙朋来其人,你知道多少?”

阮素心轻笑:“我就猜到你会问这个。你们这些外来者对他的好奇,可比我多上太多了。”

“就如你想的那样,我确实调查过他,也调查过自己的疯病和鬼上身。不过,我知道的不见得比你多。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两点,一是他是两年前挖脑魔案的死者,也与蓬莱观供奉的灵尊相貌一模一样,二是他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他有很多奇思妙想,行为举止也颇为怪异,且我这疯病或许是假,但他那疯病却绝对是真。”

“他是一个疯子,一个能力远远超出监视者范围的疯子。”

黎渐川问:“他不是监视者?”

“我认为不是。”

阮素心想了想,道:“监视者之间是有感应的,我们是同类,拥有相同的‘嗅觉’和‘频段’。但孙朋来不是。”

“他的状态也不太正常,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也没有办法真正清醒,说话做事常常颠三倒四。他的能力自然是强大的,蛊惑人心只是最简单的一种。当他醒来,我被迫旁观时,我时常都会有种感觉,他除了不能直接或操控什么杀人以外,近乎是无所不能的。”

“有些事他不做,仅仅只是不想,或没想起来而已,并非是做不到。我怀疑不是相貌相似,而是他就是蓬莱观供奉的那位灵尊,一位可以与永生之神匹敌的神明。”

“至少在这局游戏内,就是如此。”

黎渐川道:“他想做的事,就是切人脑做实验?”

“不错。”阮素心点头道,“这间不存于现实之中的奇异的实验室,就是他随手造就的。珊瑚杀了人,便会把尸体拖来此处,收拾处理,以便实验。”

“我留洋时学的是西文,不懂实验这些,偶尔被分派到任务,也不过就是如现在一样,切切片。最初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实验,目的又是什么,但看久了,我也有些猜测。”

她略一低头,似乎是在看台上那颗被切了许多却仍在蠕动的大脑:“这些取自一部分朋来镇镇民的人体组织,似乎是无法被杀死的,单一个组织放在体外,竟然也能生存。”

“它们是一种变相的永生。而孙朋来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尝试去杀死这种永生。”

黎渐川皱起了眉。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阮素心继续说着:“这也是我怀疑他是灵尊的理由之一。灵尊与永生之神的关系,丁家也是知道一些的。蓬莱观和朋来镇的海边教堂可以说分别是祂们的代言人,这两位代言人,又各自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领戒,杀人,与破案,都只是神明与神明之间,代言人与代言人之间,神明与代言人之间,这四方的较量。”

黎渐川扯了扯嘴角,道:“可问题是,代言人或许真的是代言人,但神明,却或许并非真的神明。”

阮素心略带诧异道:“你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差不多。”

黎渐川随意道:“你对朋来镇和蓬莱观的具体来历,还有领戒一事,有什么了解吗?”

阮素心顿了顿,道:“朋来镇和蓬莱观来历大约没人会知道,就像你说的,还有一重未被摸到牢笼在。它在掩盖着这些东西。”

“至于领戒,抛去那些故弄玄虚的东西,从我的角度来看,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对神明来说,估摸算是争夺信徒吧。蓬莱观两年前提议,让朋来镇派代表去山上领受戒律,朋来镇不知为何无法拒绝,只能答应。”

“第一次去了李家人,第二次去了宁家人,这先后两次,领戒之人都带了一种药粉回来,撒入朋来镇大部分水源,一些本就对永生之神信仰不坚定的镇民,终日饮水,加受海边教堂杂音蛊惑,便有不少暗地里转变了信仰,投去灵尊一边了。”

“这些镇民丧失了永生的能力,对周围人也杀心渐起,很多案子都是他们做的。”

“但因时常有你们这些外来者来搅局,再者若不遭遇生死,不被发现作案,他们平时也与其他镇民没有差别,所以这些镇民是极难被分辨出来的。”

黎渐川调整了下姿势,揣起有点发冷的爪子:“朋来镇和蓬莱观的关系看似还算清晰明了,但实则绝对另有隐秘。而且,这秘密就如你所说的那般,整个朋来镇都极可能无人知晓。”

“这也就是我想找的,解谜的关键了。”

黎渐川一顿,忽然话音一转:“说到解谜,你这里应该没有什么留给我的物品或魔盒吧?”

阮素心被这话问得明显一愣,继而摇头笑道:“你以为的契约就是这个?”

“看来是没有。”

黎渐川也笑了笑:“依照我的推测,要么是留了东西,要么是开了点小挂。既然不是前者,那就是后者了。阮小姐这可谓是相当友好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以被归为后者吧。”

阮素心端庄站立的身影微微一动。

“你猜呢?”

她笑道:“这位外来者朋友,我劝你不要让我们的交谈时间浪费在无用之处,可能你看不出,实验台上这颗人脑不是别人的,而是我的。”

说着,阮素心抬手,缓缓摘下了盖住她整颗头颅的红盖头。

盖头下,阮素心的头发尽皆被剃光,头盖骨掀开,露出里面一片空荡血红,隐有腥气扑鼻。

“为了不被你们外来者发现并打扰,你们活跃之时,我们通常都不会杀人。”

“但实验还是要做。”

“便是孙朋来不想做,我也想做。所以无计可施之下,也就只能拿自己开开刀了。我不信仰永生之神,可竟比那些虔诚信仰的镇民还要强悍,还要更接近传说中的永生,挖脑而不死,你说不是永生,还能是什么?”

她一双无所依托的眼球在眼眶内转动,温温柔柔地看过来,于恐怖之中,更添一丝令人发毛的惊悚诡异。

眼神沉了沉,黎渐川凝视着阮素心,缓缓道:“或许你从在义庄死而复生,被孙朋来的精神碎片钻入时,就已经疯了。你如果真的想破局,可能需要先质疑一下自我的存在。”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可以选择不信。”

阮素心白得晃眼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被切割的后脑边缘,些许血水顺着她的掌心纹路淌下,这一身鲜红仿佛也是因此染就:“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觉着自己不是疯了。在这整个朋来镇,我也许才是最清醒那一个。”

“当初我失足摔下山崖,躺在义庄里,是当真死了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再恢复意识时,自己的身体在动。我亲眼瞧着自己从破草席里爬出来,一出门撞上那老瞎子,将他吓得疯叫。我搭了车,去了县城,要找大夫看病,后来大约是怕被发现死过一次,又杀了大夫。”

“遇到那姓丁的,被他包庇下来,私下又应了嫁他,之后回杭州,待嫁,出嫁,丁家种种——”

“这一切,都好似做梦一般,迷迷糊糊,有些清楚的,有些不清楚的,混沌难分。”

黎渐川留意着阮素心的表情,低声道:“县城是怎么样的?”

“县城?”

阮素心的神色恍了一下,旋即她摇了摇头,嘴角牵出浅淡平静的笑:“那里的日子我过得不顺意,不提也罢。”

话说到此,黎渐川知道阮素心是不愿再多言了,而且这灰白色实验室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已经低到让他牙齿打颤、浑身僵硬的地步了。未免出现什么意外,他不便再继续停留了。

恰好,阮素心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偏了下头,目光一空,反手招起地上的铜镜碎片,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就请客人尽快离开吧。”

光滑的碎片飞起,于半空中重组成为一面完好无缺的镜子,朝镜内看去,依旧可见一副油画,只是这次画内的场景反了过来,不再是狭窄的实验室,而是阮素心的房间。

“请。”

阮素心笑着抬手。

黎渐川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站起来抖了抖身子,然后毫不犹豫,从仪器上一跃而起,跳向铜镜。

但就在他已经一头撞进铜镜内,大半个身子都消失离开时,原本严丝合缝的铜镜突然迸开道道裂纹,好似方才的破镜重圆,全是假象。

红衣的新嫁娘见状,嫣然一笑。

然而,预想中狸花猫身躯四分五裂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新嫁娘神色一冷,定睛看去,却见狸花猫进入的竟本就不是完整的铜镜,而是之前的一片镜面碎片。

碎片内,那道拖着玩具熊的瘦小身影回头看了一眼,毛耳朵愉悦地抖了下,笑着从另一边选定的镜中通道离开了。

镜面穿梭,黎渐川在跳下仪器的那一刻就使用了出来。

铜镜通道必须完整,但若有他的镜面穿梭辅助,那碎片也能分出一条岔路,照样离开。

他可以与疯子畅谈,却不代表,会相信疯子的一切言行。

将那道阴冷的视线甩在身后,黎渐川跨出镜中通道,出现在了朋来镇一条无人的胡同内。

四爪刚一沾地,黎渐川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压住一阵难耐无比的灼烧痛感。

他的镜面穿梭使用太多,现在低头看去,狸花猫的整个腹部几乎都被烧伤覆盖,稍一动作,就是牵扯着内脏的热痛,饶是他这样能忍的人,也是烧得坐卧难安。

“妈的……希望别被烧死在这局游戏。”

他发出一声畸形的猫叫,拧眉咬牙。

适应了一会儿新增的疼痛感,黎渐川瞥了眼天色,眼看快中午了,便也不再去别的地方溜达,而是转身奔向与十二号约定好的地点。

与此同时。

民国二十一年五月初五的中午十一点钟,主街公寓的一楼门厅内。

一张摇晃着的躺椅突然一停,宁永寿缓缓坐起身来,眼神迷茫了一下,很快便变得清明无比。

他朝旁边理着房客单子的门房招了招手。

“今日可是端午?”

门房小跑过来,愣了下,旋即忙点头道:“回三老爷话,正是端午,您可是有事吩咐?”

宁永寿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你忙去吧。我只觉着,今日时候正好,我想得的都差不多得着了,我想钓的也都差不多钓到了,眼下就适合去干点坏事了。”

“预言家,总不能只预言好事,不预言坏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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