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木门,“咯吱——”一个拉长的响声显得有些刺耳,江臣彦紧皱着眉头,打量着屋子,只见四周墙壁都有被水严重腐蚀的模样,若是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一种陈旧木头的霉味。她转过身,歉意道:“对不起,汐儿,今日委屈你了。”
叶翎汐随手拂掉天花板刚刚掉落的灰尘,深深看了眼整个额头都拧成“川”字的江臣彦,唇角勾起一丝狎昵的笑意:“我不委屈,不过——”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不过,就是苦了江大人了,要和我挤在一间房。”说完,甩下包袱,撩起袖子,拿着一块干皱皱的粗布准备擦那又蒙上灰尘的方桌。
江臣彦色变,连忙抢下她手中的粗布,急道:“汐儿,你坐在床上,我来擦,我来擦。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接着,则任劳任怨地把屋子又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
叶翎汐坐在床上,妙目凝视了很久,倒是一言不发。
等江臣彦一边收拾一边道歉后,方才幽幽道:“我怎么觉得你的道歉就是在讽刺我呢,若给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小肚鸡肠,不愿把房间让给那寡妇呢?”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江臣彦停下手底的活儿,急急忙忙地向叶翎汐解释,当她涨红着脸望着叶翎汐那双满是戏谑的清澈秋波后,方才叹道:“汐儿,你……又”又在逗她玩,哎,难道看到自己焦急出糗,就那么能激发这群女人的兴趣。
都已折磨自己为乐。
“嘤咛”一句,继续擦!抓起那粗布又“嘎吱嘎吱”地擦起来。
我擦!我擦!我擦!这死物,总能任由我□□吧。
叶翎汐见她这般狠劲,笑得是前俯后仰,以前怎么没发现她那么逗。看来,以后要和烟儿多加□□一下。她优雅地拿起本书,笑道:“擦完了,给我打盆水来,我待会洗漱一下。”
“嗯?噢——”江臣彦欣然领命,连忙跑了出去。等再进来的时候,已经端了个盆子。她把瓢盆放在床前,低声轻笑:“刚去打水的时候,我顺便看了下那个孩子,她服了药后,大姐就哄她睡觉了。”
“嗯,烟儿她们呢?”叶翎汐心念微动,问道。
“烟儿和公主似乎在谈心,屋里的灯还亮着。”江臣彦答后,又补上一句:“至于梅兰竹菊,梅去四周打探,兰在收拾屋子,竹在熬药,菊和差役在说话。”
“我有问她们四个么?”叶翎汐轻轻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
“呃——”
秋波流传,瞟了那尴尬的江臣彦一眼,波澜不惊道:“江大人似乎嫌三妻还不够,还准备纳四妾?”
江臣彦遍身寒意,一张脸吓得都快成她的笛子一般绿。她语无伦次道:“汐儿,我……我绝没有,绝,没有那个意思,没,没有。我发誓……”
“问问罢了,你那么着急作何?做贼心虚?”叶翎汐突然“咦”了一声,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狐疑。
江臣彦又解释,“汐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你就欺负我嘴笨,我不说了。”她轻呐一句,把绞干的脸帕递给了叶翎汐。
叶翎汐见她这般,逗弄心思更重,弯着嘴角笑骂:“师姐少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像那孙猴子一般不得消停。怎么年龄渐长了,这嘴倒是笨拙了。”轻轻擦了擦脸,又把温湿的脸帕递还给了江臣彦。
江臣彦把脸帕在水里漂了漂,又拧了几下,放在架子上晾干,轻声埋怨:“你和烟儿都有通天的本领,我哪逃得了你们的五指山。”收拾完一切,也学着叶翎汐盘腿坐在了床上。“屋子小,委屈你了。”
叶翎汐咯咯直笑,唇边勾起宠溺的笑容:“早点睡吧,明个还要启程回京呢,大军可以慢行,我们可要日夜兼程得往回赶。”
江臣彦一想到这件事,气就不打一出来,这仗打得好好的,都计划好了怎么破都,这齐王是哪里冒出来的,冒出来也就算了,竟然还逼了宫,逼了宫也就罢了,竟然还成功了。这不,她们几个还要丢下大军先行回都。
江臣彦在心底腹议,脸上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点头称是。
“别笑了,真假,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说。”叶翎汐倒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给了个枕头,让江臣彦和她并排靠在床上。
江臣彦心念一动,倒也推心置腹:“汐儿,你不觉得蹊跷么,齐王夺宫也忒顺利了。”
她思考了很久,总觉得这件事太诡异,但碍着两位公主都那么兴奋的模样,到一直未提此事,几日下来,憋在心底的疑惑终于找到人吐露了。
感谢那孤儿寡母四口人,感谢公主早早把烟儿拉进屋。不然,哪有机会能让她和汐儿独处,现在还能睡一张床。
原来,今日江臣彦等人落脚到了一个破旧的驿站,正巧,还有四间屋子。楚倾烟不忍梅兰竹菊四女和一群大男人睡在通铺,坚持要让自己房间。刚在楚倾烟和江臣彦收拾屋子时,驿站外就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原来是驿站的差役在为难一个少妇。少妇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和自己的婆婆,牵着一头毛驴在逃难,她们请求差役给个避风的地儿,不料却和门口差役起了争执,江臣彦见状,连忙上前劝阻,虽没亮了她们身份,但也让差役们吓得魂不附体。江臣彦见这孤儿寡母四口人甚是可怜,还未和三女商量,便自作主张把叶翎汐的房间让给了少妇。
于是乎,四女只剩两间房,江臣彦刚要开口对楚倾烟表示抱歉,要她委屈与自己睡时,叶翎汐和楚思晴先她一步,几乎是同时开口要了楚倾烟。
江臣彦听闻后,眼珠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公主要和烟儿一间房,她能理解,可是汐儿唱得是哪出戏?难道她要公主和自己一间房?
汐儿是故意的?还是脱口而出?
倒是楚倾烟脸上浮现愧疚的神情,“汐姐姐,委屈你了,今晚,你就将一下吧。”一脸无辜地往江臣彦一指,就被楚思晴拖进了屋。
这是什么情况?谁能告诉我?
江臣彦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她不知道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烟儿在谁夫谁妻的问题上和她杠上了。
就在江臣彦还在魂游太虚,不知所谓的情况时,沉默很久的叶翎汐终于开口:“依大人之见呢?”
“依当时情状,若要成事,定需先稳住城外大军,收买天阙守军,后以之夺权,若真是如此,他的手段也可谓通天了。”
叶翎汐不以为然,淡淡道:“皇城早已兵空,禁军那群人早就对楚玄不满。”
江臣彦见叶翎汐置若罔闻,怒色更霁,她皱眉不悦:“那夏伯韬呢?他夏伯韬是何人,楚玄的心腹,靖羽军的指挥使,齐王是用了什么手段能让他背叛效忠十几年的主子?难不成,齐王把夏伯韬杀了,找人假扮他调动了靖羽军。”
“你那么激动作何,回都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叶翎汐倒也没计较她口吻不敬,只是收敛了笑容,炯炯盯着她道:“若是楚商当真深藏不露,倒也可以为小麟先行探探这湖水的深浅。”最后一句,语气软化变成了劝慰。
江臣彦听后,心中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她点了点头道:“嗯,听你的,我鲁莽了。”
叶翎汐见她怒意少消,抚着江臣彦的眉目,指尖细致地描绘着她的轮廓,轻轻道:“不过,我倒是喜欢你现在这副性子。”
“嗯?”江臣彦似乎有些不懂。
“总比你东施效颦,学那舒河的调调顺眼多了,瞧瞧你那时的样子,学得是一身的阴阳怪气。”叶翎汐似笑非笑,一手捏着江臣彦的下巴,仔仔细细端详着,那满意的表情像极青楼的老鸨,在打量被刚卖进来的姑娘。
江臣彦黑着脸,任由她揉搓捏.弄,她嘟囔了几句:“啊,有那么差么?你不是很欣赏大师兄的么?”
“嗯,所以你学得碍眼极了。”叶翎汐悠然作笑,无视江臣彦哀怨的表情。
“……”
不气不气,待会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她脑海里忽然萌发一个邪恶的念头。
江臣彦贼兮兮笑容,让叶翎汐心头一颤,她警惕地拉着被子往自己的胸前象征式的盖了盖,身子往内侧墙壁缩了缩,冷冷道:“想作何,睡你的觉。”说完,把另一条被子丢江臣彦脸上。
江臣彦哪肯罢休,钻进她的被子,把刚刚一条被子覆在上头,身子贴着背对她的叶翎汐,贴近她耳边,吐气如兰:“好汐儿,真得要睡么,你不觉得今夜月色撩人,很适合做些有趣的事么?”被子底下的手早已攀上她的腰肢,慢慢地划着,似在抚摸,更似在挑逗。
叶翎汐全身僵硬,听心爱之人放肆撩拨的话语,早已羞红了脸,她转过身,羞恼地瞪着她。“别烦,你不睡,我还想睡。”那薄怒娇嗔看得江臣彦心头荡漾,看惯了叶翎汐冷艳高贵的模样,此时的她,才真正勾魂夺魄。
江臣彦压低了嗓子,沙哑道:“汐儿,我想……”拖长了音,把“要你”两个字掐在了吼底,这个我想,变得更加性感和挑逗。她食指按在叶翎汐水润晶莹的唇上,在那来回游走。忽然俯下身,想要吻住那双诱人的唇瓣时。
电光火石间,叶翎汐出手,两指抵住江臣彦要穴,江臣彦色变,干笑道:“汐儿,你这是作何?”
叶翎汐双靥潮红,情.欲未消的眼中有了一丝清明,清冷疏离道:“你再碰我,我宁愿去睡通铺。”那决绝的话语,似乎是在下决心。
不行,时机未到,她不可以那么早沦陷,自己对她的考验还未结束,她不知自己爱得是江燕,还是眼前的江臣彦,何况,她们中间还横着一场订亲。
再等等,只要再等等。
江臣彦见叶翎汐神情严肃,心头大乱,她害怕,她害怕叶翎汐用这种表情对着她。她连忙道歉,声细如蚊:“汐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碰你了,你别生气。”连忙抽回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侧,神情则像个做错大事的孩子,六神无主,只求得到宽恕。
过了很久,两人平复了心情。
叶翎汐自知过头,心底生了几分歉意,她缩了缩肩膀,凉凉道:“手。”
江臣彦不懂,“嗯?”
“笨死了。”叶翎汐羞恼地吼了一句,把她的左手搁在她的脖子下,自己的头则埋在她的颈脖,左手环住她的腰肢,良久,才闷闷道:“对不起,睡吧。”
肢体交缠,可心却仿佛越来越遥远。
江臣彦怔怔地盯着怀里渐渐睡熟的叶翎汐,仿佛有一种悲伤压抑在心头,想要脱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封在了吼间。
叹了口长气,罢了,她不愿说,那就不问。
等她什么时候想说了,自己自会明白。
无妨,我等你,我会拿一辈子去等你。
江臣彦吻着叶翎汐光洁的额头,把她拥得更紧了。
次日一早,江臣彦顶着一副睡眼惺忪模样出现在两位公主跟前,两公主有些诧异,可见到神清气爽的叶翎汐,两人很快的脸上摆出一副我明白的模样,四双眼睛在江臣彦的脸上、腰上、大腿上转不停,唇边扬着一抹暧昧的笑容,江臣彦被她们瞧得心底发怵,只有埋着头扒着碗里的粥,倒是叶翎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细嚼慢咽地咬着馒头。
嗯,昨天睡得很香,不过,倒是苦了那谁谁谁。
被人当了一晚上的枕头,现在那人胳膊应是抬不起来了吧。叶翎汐偷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江臣彦,嘴角悬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正在这时,“恩公——”少妇领着一个小女孩走到了大厅,见恩公一家正在用食,连忙跑来致谢,若非江臣彦及时阻拦,那少妇和她婆婆又要向昨日一般跪地磕头了。“神仙姐姐,抱抱——”发话的还是在牙牙学语的妹妹,昨个生病的是她的姐姐,此时姐姐没出现在大厅,怕是药效过后,还在屋里酣睡。
少妇的小女儿昨个一见到楚倾烟,就黏上了她,吵着闹着要她抱抱。楚倾烟本就是个母性泛滥的人,瞧着这粉嫩的小人如此黏着自己,自然对着小姑娘饱含怜爱之情,她把小女娃拥在怀里,替她又是擦拭鼻涕,又是喂她汤粥。
江臣彦见她笑得开怀,心情也随之愉悦,她忍俊不禁道:“烟儿那么喜欢小孩子,那赶明回都生一个去。”
话音刚落,楚思晴“吧嗒”一声,筷子掉到了地上,“咳咳”而叶翎汐则被馒头噎着了岔了道。“作死啊你,竟然让我姐生孩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楚思晴恨不得把手上另外一根筷子敲江臣彦头上,看看这脑袋是不是木鱼做得。
“呵呵,你能让烟儿怀么?”叶翎汐倒是白眼一翻,冷笑连连。
江臣彦这才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清秀的容颜青一阵紫一阵,她恨不得找个地洞就往里钻。她连忙对着楚倾烟赔礼道歉:“烟儿,对不起,我说胡话了,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说着,一边她敲着自己脑袋骂着自己:“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楚倾烟倒是哭笑不得,驸马刚说这话时,她其实还未反应过来是何意思,更称不上生气。“姐姐,那个大哥哥干嘛打自己脑袋。”楚倾烟怀里的小女孩指着在懊恼自责的江臣彦,稚嫩的童音显然有些费解。
楚倾烟和蔼地摸着小姑娘的头,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那个大哥哥还没睡醒,她生怕自己睡着了,就猛敲自己咯。”
“呃——”江臣彦无言以对。
众女听闻后,笑得是花枝乱颤,前俯后仰,就连在一旁伺候的梅兰竹菊都喜闻乐见地瞧着这权倾朝野的驸马爷尴尬窘迫的样子。
自打这话一出,江臣彦得罪名单上又加上了一个名字——楚倾烟。
很快,这一派轻松写意的景象到了尽头,七日后,她们抵达了楚都。
车前是驶往天阙城的大道,还未靠近楚都南门,道两旁就站满了披甲戴锐的士兵,而在道中央铺着如红梅一般鲜艳的地毯,放眼望去,金光洒在那红毯上,折射出夺目绚丽的模样。
“好夸张的迎驾方式,在搞什么。”江臣彦骑在马背上,恼怒地吼了一句。
楚思晴打开车门,三女似乎也被眼前这铺张场景给怔住了。
“恭迎公主回都,恭迎公主回都。”两旁士兵振臂高呼。
车停,楚思晴从马车上走下来,“恭迎公主!”车下黑压压的跪倒一大片的人,那高昂的呼声让楚思晴热泪盈眶。
“妹妹,欢迎回来——”人群里,一名身着华服锦衣的男子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楚思晴再也忍不住激动,扑在楚商怀中,一遍又一遍喊道:“三哥,三哥。”
天阙,这个未受战火煎熬,却让人生离死别、不堪回首的都城,她们终于回来了。
人形南迁大雁变做一行,飞过楚都上空。
入冬了。
然而真正让江臣彦寒冷的并不是楚都,而是楚都那如水的人心。
在楚麟还未归朝前,她这个太子太傅理应是官阶最大的,百官自然要以她为首,事事征询她的意见才是。然而此时,帝都的官员更习惯在解决问题前,还要搭上一句,“要不,我们询问一下齐王殿下,问问他的意见。”
如何处置伪太子的嫡亲部队,问问看齐王殿下吧。
如何处置城外驻扎的中央军,不知齐王殿下有何建议。
如何妥善安排被软禁的各位宗亲王室,这个要问齐王,他是王室之首。
如何处置伪朝任职的大官、小官、芝麻官,齐王觉得呢?
如何抽调楚都及周边城池的人口,将荒废已久的农耕地重新运作,一切依仗齐王。
……
齐王,齐王,齐王,什么时候他变成通天的人物了,成为大街小巷都夸赞的贤王了。江臣彦烦躁之极,从朝堂到巷口,这个名字像个苍蝇一般绕在她耳边,绕啊绕,绕得她是心浮气躁。
“大人,大人,这图纸您看好了么,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么?若有问题,下官连忙让人修改。”唯独眼前这个刚被提上工部侍中的杨衍还肯以她马首是瞻,此次齐王逼宫,把皇城烧得那个叫欢腾雀跃,以养心殿为首的几个殿被烧得是面目全非。
庞大的工程自然是召集工匠不眠不休地修缮。
“没什么问题,你多加监督就行。”江臣彦把图纸交还给了工部侍中,顺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道:“杨侍中,现在工部就以你官阶最大,以后这工部尚书的位置,我会在太子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杨衍终究是老实人,若换成他人,还不早就奉承拍马以求更多许诺。而他也只是羞涩一笑,这一笑像极了一个人,江臣彦胸口一痛,如同刀割恣意的凌虐。
杨锋。
那个为了保护她,而死于火场的禁军副统领。
“嗯,下官遵命,不过?”杨衍眉目间露出一丝忧色。
“不过什么?”
“此次修缮耗费巨大,下官担心国库……”杨衍说出了担忧。
江臣彦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蹙着眉尖默不作声,杨衍自然不敢打扰,也陪着她沉默。良久过后,江臣彦缓缓长吁一口气道:“要不,先放弃修缮天晴宫,养心殿,把紫宸殿的工程提前。”
杨衍面有难色,“这恐怕不太妥当吧,要不我们先询问一下……”他还未说完,就被江臣彦厉声喝叱:“杨衍,别忘了你才是工部侍中,难道修建皇宫的事你还要请示齐王么?”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先询问一下公主殿下,是否可以延期修缮天晴宫。”杨衍不顾额头的汗,吓得跪地解释。
江臣彦舒了口气,原来他想询问的是九公主,她和颜悦色道:“起来吧,九公主那我去解释,你放心去做吧。”
“下官明白。”杨衍站了起来,抹了抹汗,起身行礼准备告辞。
“杨大人,抱歉,我最近脾气有点差,先前对不住了。”江臣彦在他身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杨衍停住了脚步,仿佛背上长着双眼能看破江臣彦心思,他缓缓说道:“大人,您且安心,衍和家兄一样,都钦佩江大人的为人。”
江臣彦脱口问道:“令兄是?”
“家兄杨锋。”说完,杨衍打开了房门,缓缓地走了出去。
江臣彦瞳孔收缩,显然被这个名字触动。
三日后,江臣彦进宫,为着修宫殿的事宜,往楚思晴暂住的玉清宫走了一遭。恰逢见到楚思晴在宫中会见那些称不上亲近的兄弟叔伯,江臣彦帮着楚思晴和他们寒暄了一会儿,这些王室子弟这才依依作别。江臣彦坐在会客厅,打量这从未踏入的玉清宫,静静地候在一旁,等着楚思晴亲自为她煮茶。
炉上置壶,炉下置火,燃着的是绞枳。
楚思晴眉目安宁,盯着壶下跃动的火焰,微微一笑道:“再等一会儿,我给你泡壶信阳毛尖。”
江臣彦自然不急,这煮茶、品茶本就是锻炼心性的一门艺术。
煮茶之人要求掌握火候,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
沏茶要诀乃在沏泡的学问和品饮的工夫上。这工夫二字,则要在水、火、冲工三者中求之。
水常先求,火亦不后。
“请。”
江臣彦浅尝,甘霖入口,舌已滋润,喉亦舒展。她微微一笑道:“公主沏茶的功夫越发精湛了。”
“今日闲来无事,便想泡杯茶,弹弹琴。哪知,一群人挤着要来拜见我,我刚想这一下午都要应付他们,正巧你来了,算给我解了围,我这借花献佛,这壶茶也算是个谢礼。”楚思晴吐气如兰,红润娇软的樱唇在江臣彦眼前微微动了动,显得诱人至极。
江臣彦抿了抿唇瓣,感觉喉咙干燥发烫,连忙低头喝茶掩饰尴尬,“咳咳。”可显然一急,被烫到了喉咙,楚思晴“扑哧一笑”娇媚嗔道:“慢慢喝,又没人和你抢。”
江臣彦见她这般,骨头还不酥得轻飘飘,她心情大好,执起茶杯再啜一口,清茶聚于舌内,翻滚而下间,有如温玉在口,散发于口腔之中,令人唇齿留暖,她笑道:“公主住在这玉清宫可还适应?”
楚思晴咂咂嘴,拨了颗花生丢自己嘴里:“玉清宫大是大,可终究是妃嫔住的房间,怪怪的感觉,我还是喜欢住在自己宫。不过,没关系,要认床早认床了。”
江臣彦宽心,可内心隐隐有些愧疚,她歉声道:“公主,恐怕还要委屈你一段日子了,因为国库紧张,公主的寝宫的修建要延期了。我让工部先暂时放弃养心殿、天晴宫等其他四处宫殿的工程。”
“你过来就是说这个?”楚思晴凝神倾听,待她说完,她眸子轻眨,换上一个开怀的笑容问道。“嗯。”江臣彦点头,歉意更重道:“公主,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你别怪杨侍中。”楚思晴微微一笑道:“呵呵,江大人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江臣彦诧异,半自问道。
“三哥早知财政紧张,便游说众位皇室子弟一起‘吐钱’捐国库呢。”楚思晴眉心微动,愉悦地解释着:“三哥也真是的,我和其他姐妹要捐点金银首饰的时候,他还劝阻我,说这都是他的过错,哪能让妹妹们替他遭这罪。三哥不仅自请减俸三年,还第一个带头捐钱入了国库,六哥见三哥如此大公无私,也拿出了私藏多年的名家真迹和字画卖给了富商。他们这一带头,其他皇室子弟当然争相效仿。刚刚他们结伴前来,就是向我邀功来着,等日后小麟登了基,莫忘了这群人这几日的善举。”楚思晴越说越兴奋,完全无视江臣彦越来越黑的脸。
又是齐王。
江臣彦感觉好心情完全被破坏殆尽,她强颜欢笑:“齐王此番举动,真是王室之福也。”夸赞的咬牙切齿,略带狠劲。
楚思晴终于发现她不大对劲,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江臣彦干笑着:“没事,闹肚子。那微臣先行告辞。”江臣彦连忙起身,她怕她再听下去不是肚子痛,而是胃痛,气得胃痛。
楚思晴瞧着她远去的背影,掀开壶盖闻了闻,自言自语道:“没问题啊,又没嗖。”
江臣彦心情抑郁地回了家。
还是江府清静。
江臣彦哼着小调踏进了房间,只见楚倾烟在桌子上细细挑选着药材。江臣彦瞧着楚倾烟一手拿着药方,一手点着摊开的药材,自言自语道:“雪莲、白术、太子参、灵芝……”江臣彦见她咬唇深思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的发笑。
等等,这些东西不是补气的么?
“黄芪、菟丝子、巴戟天三钱。每日两服。”
江臣彦大吃一惊,连忙开口已示存在。“烟儿,你在捣鼓什么?”这都什么和什么,这不是补肾益精的东西么?
“噢,你回来啦,正好正好,帮我看看这些药怎么熬比较好。”楚倾烟扬眉轻笑,一瞬间扫去刚才的忧思,明媚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精致的脸上有着洗净铅华的魅力。
江臣彦瞪着桌上的药材,一张脸黑得堪比包公。
竟然还有鹿茸和苁蓉。
“怎么来的?”江臣彦耐着性子,轻声询问。
她才不信这是烟儿没事找事上街去买的。
“三皇兄今日登门,你不在,他说这些药材,能给我们两补补身子,他说我们从兵变后就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这身子肯定大不如前,这次回都当要好好调理一下。他盛情难却,我也不好不收,你来看看,哪些药你吃了可以补补气。”
“补他妹。”江臣彦在心底暗骂了一句,鹿茸,他怎么不拿羊鞭来啊。江臣彦轻蔑地扫了桌上的药材,只一语概之:“烟儿,你的身子不同于常人,要调理也要对症下药,以后这些乱七八糟拿来的东西少碰。”
楚倾烟半张着嘴,秋波中闪过骇然之色,驸马素来温和待人,以前别人送上门的人参灵芝,她都小心收起,为自己熬汤补身。这次,她怎么会如此不悦,那么不近人情。
难道是因这是三皇兄送的?
难道她对三皇兄心存芥蒂?
难道是因为汐姐姐的缘故?
江臣彦自知刚才语气过重,连忙致歉道:“对不起,烟儿,你把这些药收起来吧,最近公务繁重,我心情有点烦躁。”
原来是公务缠身,倒是她多心了。
楚倾烟轻声细语劝慰道:“驸马,既然你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我把桌子理一下。”
“没事的,烟儿,我先去书房坐坐,还有一点公文要批。”江臣彦扶着门框,听着背后又响起自语声,长吁一口气,缓缓离开了房间。
楚商,你欺人太甚,连我家都不放过。
江臣彦把火气通通撒在那两个字上,她记得她原先对楚商没那么厌烦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就不太喜欢楚商,这次回都,直接从不喜欢到讨厌。
心里编排着,连叶翎汐和她迎面相遇她都没发现。直到,叶翎汐拍了拍她肩膀,她方才惊喜道:“汐儿,你怎么来了?”
“走路还恍恍惚惚,没睡醒啊。”叶翎汐笑着扬眉望着江臣彦,见她惊喜难抑,微笑道:“今个我是来和烟儿告辞的。我恐怕有段时间不能来这里常住了。”
“什么?”江臣彦眼底迷惑不改,“你是准备回燕翎庄住么?”
叶翎汐冷眼一翻,这家伙那么希望她住在楚都郊外么?她淡淡道:“燕翎庄闲置很久了,况且伪太子曾带兵清剿过那,那里正在整修,我暂时不会搬过去。”
“那就住在江府。”江臣彦笑得和弥勒佛一般灿烂。
叶翎汐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她难道记性减退了,她不记得三句话前自己说了什么?她要是方便住这里,会不想住么?
她波澜不惊道:“不用了,齐王殿下已经替我找好了一间宅子,那里比较清静,离江府也就三条街的距离。”
江臣彦脑袋嗡嗡作响,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听到齐王“二字”,她茫然道:“这里不比齐王的宅子好么?”
叶翎汐怔了一下,眉头舒展开,耐着性子道:“可是我在这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江臣彦忽然调高了嗓子,惊叫出来。
叶翎汐被她的惊乍吓了一跳,她冷声强调:“呵呵,不妥——”
“你说啊,有什么不妥的,难道你在齐王的宅子就妥当了么。”江臣彦先前被楚思晴和楚倾烟弄得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下叶翎汐的不作为和顺从彻底激怒了她,她不会承认她在嫉妒。
“你抽什么疯,我说不妥就是不妥,我一个云英未嫁的郡主以什么身份待在你江府。”叶翎汐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她好脾气的笑脸相迎,得到却是爱人的质问,她最后一句冷然干脆。
江臣彦喉咙塞着满满的委屈,她失望极了,这三个女人一回都城就像被洗脑一样,整天齐王长,齐王短,江臣彦越想越是彷徨、酸楚和妒忌。那一层层负面的感情充斥着她得大脑,麻痹着她的神经。她冷冷笑道:“对,你是云英未嫁的郡主,是微臣逾越身份,多管闲事。”显然江臣彦又被嫉妒弄得智商低下,什么口不择言的话,能伤害人的话又一股脑的全说出来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叶翎汐显然被气得不轻,肺腑都被气得隐隐作痛,她真想上前给她一巴掌,扇醒这个幼稚的家伙。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你们的便。”江臣彦瞪了叶翎汐一眼,撂下这句狠话,就往外面奔去,连中间撞到了侍婢,都不回头看一下。
“呵呵。”叶翎汐目送她怒意滔滔的背影越来越小,冷笑一声,转身往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