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城的花船夜游也算是这个城镇的一大特色,不少人都围在了旁边,就连屋顶上都站着修士,季观棋随意瞥视了一眼,散修居多,不过里面零星有几个其他宗门的他还认识。
“来的晚了点。”季观棋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湖边,被人群挤到了旁边,只得贴着柱子围观一下,只见对面的人群让开了路,他微微顿了顿,心中猜到了都是些什么人,果然几个面熟的弟子就冒出来脑袋,他们都是穿着玄天宗的衣袍,就差把宗门名字写在脸上了。
“是玄天宗的人。”季观棋旁边的一人忽然道:“玄天宗今日怎么也来这里了?”
“听说是他们宗门大典结束后就带着弟子下山历练了,但是之前也没听到信儿啊。”另一人回应道。
乌行白带着他们下山的时候,一向低调行事,和现在乌行白不在这里,这群好不容易才能进入玄天宗的天之骄子们立刻想要嘚瑟一下。
不过他也懒得阻止,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谁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他挪开了目光,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却并没有瞧见萧堂情的身影,便估摸着对方刚刚独自一人离开,应该是去找邪修练功法了。
花船四周都是鲜花,上面还有烛光,船内载歌载舞,丝竹弦乐声在湖面上响起,的的确确是很动听的乐器声,就连季观棋这样不太懂的欣赏的人都觉得好听。
“好动听的歌声。”游船里传来了一阵唱曲儿的声音,清澈婉转,毫无杂质,季观棋抱剑靠在角落里,瞧着那花船从自己的眼前开过,笑着道:“难怪这春水城的花船游湖十分出名,果真是名不虚传。”
没了乌行白和萧堂情他们那群人在旁边,季观棋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干什么都有了兴致,待到人散开之后,季观棋也跟着人群回了客栈,将房门一关上,正好可以从窗户处看到对面客栈的情况。
他在原先客栈的对面住下了,按道理来说,是要尽快离开,以免夜长梦多,可他还需要等一下。
萧堂情在春水城的确是遇到了邪修,而且比他想的更多,只是这群基本是修为都不高,刚好可以充当练手的。
等他从狭窄的巷子里出来时,身上还有点淡淡的血腥气,萧堂情微微皱眉,又从乾坤袋中取出衣物重新换了套,路遇看完花船的弟子,瞧着他们身上玄天宗的衣服,眉头紧皱道:“谁让你们这么招摇的?”
“我……我们就是想着仙尊不在这里……”其中一个弟子刚要解释,瞧见萧堂情冷漠的脸色,顿时不敢出声了,各个都将头低着,像是一只只小鹌鹑,萧堂情扫视了它们一眼,有些烦躁道:“师尊若是在此处,你们现在已经不算是玄天宗的弟子了。”
这一点萧堂情很了解乌行白,师尊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最厌恶有人违逆他。
此话一出,之前还得意洋洋的几个弟子顿时面如土色,连忙跪地道:“萧师兄,我等知错了,还请师兄勿要告知师尊。”
萧堂情也懒得管他们,只是随意提的一句话而已,他刚刚吸收了好几个邪修的灵力,此刻体内灵力有些乱窜,很不舒服,只想要尽快回去调息,便道:“你们自己好自为之,我先回客栈了,大师兄还在客栈里。”
一提季观棋,众人的脸色顿时放松下来,众所周知大师兄是最关爱师弟们的,只要有季观棋在,他们就能安心一些了。
这些弟子的想法萧堂情怎会不知,他心中觉得有些可笑,可面上也懒得表露分毫。
回了客栈之后,店小二瞧见他们回来了,连忙恭迎着上楼去,那些弟子也换成了平常的打扮,不敢再头顶玄天宗到处招摇了,萧堂情来的时候没瞧见季观棋,心中正困惑着,转头问道:“留在这里的人呢?”
“许是歇息了,瞧见那位公子一脸疲惫的样子,估摸着是睡下了。”店小二小心翼翼陪着笑,道:“公子可要准备热水?”
“不必。”萧堂情胸口有些疼,他吸收的灵力太多,脸色一时间有些发白,又听店小二说季观棋已经歇息了,便不疑有二,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又吩咐店小二道:“不要让人打扰我。”
“好的公子。”店小二连忙应道。
常年在春水城的客栈里当店小二,他也是有些眼力见的,一眼就瞧出了这群人的不平凡,料想也是哪个修仙宗门,还是不招惹为妙。
季观棋和萧堂情的房间相隔并不远,他回了屋子就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修炼,这一闭眼就是一整夜,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出去,本以为会瞧见季观棋带着众师弟的样子,却不想扫视了一圈,也只有师弟们,并没有瞧见季观棋,萧堂情这才心中微微一沉,总觉得有点不安。
“师兄。”一名弟子见到萧堂情来了,连忙迎上去道:“师兄可算是出来了,这客栈里的吃食着实是不错,师兄尝尝?”
“季观棋呢?”萧堂情问道。
“大师兄?”这名弟子微微一顿,他显然是没想到这层的,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同伴,其他弟子也都摇了摇头,萧堂情的脸色微变,立刻转身准备去季观棋的房间,路遇店小二,顺手拦下问道:“这间房的客人呢?”
“这间房的公子……应该还在房内吧,并未瞧见他出来。”店小二小心翼翼道。
闻言,萧堂情即刻朝着季观棋的房间去了,从昨晚到现在,里面的人都没出来,店小二说一直在房内,且昨晚出去之前季观棋又说他自己体内余毒未清,脸色还有些苍白,萧堂情心中顿感焦急。
他站在门边正准备推开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推门的手微微顿住,改成了轻轻敲击房门,道:“大师兄,你醒了吗?”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大师兄?”萧堂情提高了一点声音,可是里面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脸色变了,稍稍用力推开了房门后,这才发现里面干净得不像话,床上的被子都还是整整齐齐的,完全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而窗户更是打开的,外面的风往屋子里灌着,萧堂情走进去查看了一遍,心头微冷,他第一反应就是季观棋被邪修带走了。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真的是邪修,那么房内必定有打斗的痕迹,季观棋虽说天赋一般,但苦修之下,修为也的确不低,普通邪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房内这么整洁,店小二都以为季观棋在房内休息,可见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思及至此,萧堂情就猜到季观棋应该是自己离开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未告知他们。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道传音符,试图给季观棋传音,却发现根本没办法,传音符无火自燃,这种情况下一般是对方不在传音范围内,又或者是对方根本不愿意接受传音。
“他出城了吗?”萧堂情自动否定了第二种可能,他紧皱眉头,真想联系乔游问问的时候,却不防一道熟悉的灵力波动传来,他脸色顿时微变,飞快地走出了房门,便瞧见乌行白从客栈外走了进来,他立刻上前恭敬道:“弟子恭迎师尊。”
乌行白也是匆匆赶回来,他还将准备给季观棋的袍子带来了,只是扫视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季观棋的踪迹。
“观棋呢?”乌行白问道。
萧堂情立刻回应道:“大师兄不在客栈里,刚刚弟子想要使用传音符,但他也不在城中,可能是出城了,屋子里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自己主动出城,也许是回宗门了。”
“回宗门?”乌行白第一反应便是找自己去了,但很快他就不情愿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且不说他跟季观棋说过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让对方在此等候自己,就说这里还有这么多弟子在这,按照季观棋的性格,绝不可能做将这些新弟子丢在春水城这个有些危险的地方的事儿。
“他可能只是出去逛逛,你的传音符自燃了,也许是他不想跟你传音而已。”乌行白说道。
萧堂情表情一顿,片刻后低下头道:“是,师尊。”
“分头去找。”乌行白也尝试用传音,但传音符竟然也自燃了,他一挥衣袖,在旁人发现之前就将自燃了一个小边角的传音符直接收了起来,而后脸色阴沉地转身离开,后面的萧堂情刚刚跟上来就找不到乌行白的人影了,只能带着众弟子们出门寻人。
而此刻,乌行白正站在屋顶上,他扫视了一圈后,立刻开始传音宗门,寻找季观棋玄天令的位置,一般来说玄天令在哪里,这人就在哪里。
传音里传来了乔游的声音,他道:“师尊,季观棋的玄天令在春水城城东往前三百米,并且正在继续移动。”
乌行白应了一声,便立刻朝着所指方向快速前去。
“都走了。”一名模样普通,身着灰色衣袍的修士坐在窗台上笑了一声,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道:“咱们也该走了。”
一只青色的小鸟不知何时从窗户旁钻了出来,飞的倒是快,直接撞到了季观棋的怀里。
“难得你能跑出来。”季观棋丢了一点食物给青鸾,瞧着这只鸟忍不住笑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你送给他。”
季观棋在离开宗门之前,曾经和青鸾说过话,但也不确定这只鸟到底能不能出来,却不想它总是能给他惊喜,本以为带不走它了,却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刻,这只鸟还是飞回来了。
青鸾吃饱了之后就振翅跑了,它本身就是灵兽,还是喜欢在外面待着。
此刻是出城的最佳时机,他看到乌行白朝着东边去了,又见萧堂情带着人去了西边,于是便随意抛出了一个木条,尖锐处指向哪边,他就去哪边。
“东边?”这尖锐处指向东边,季观棋轻轻啧了一声,立刻将这玩意收起来了,而后带着那只鸟朝着北边走,一边走一边道:“这抛的果然就是不准。”
和乌行白去一边?那是嫌弃他被逮得不够快吗?
春水城的东边是一群散修开的集市,十分嘈杂,小玩意比较多,季观棋喜欢热闹,看到这里的时候乌行白的心就落下来了,估摸着季观棋大概的确是在这里。
只是这里人太多,想要找一个人有些难,然而乌行白模样着实是太过出挑,他只是站在这边,大家便下意识分开了,无人敢靠近他,即便那把名震天下的方天画戟并不在身边,但不耽误大家瞧他这副模样,已然猜到绝非普通修士。
乌行白名震天下的不仅仅是他的修为,他的方天画戟,还有他俊朗不凡的容貌,想当初季观棋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尚且不知道他是谁,便已然有些怔住了。
而此刻,镇南仙尊就顶着自己这副出众的脸在集市里走来走去,他仔细观察着每个路过的人,但都不是季观棋,而传音符内,乔游说季观棋的玄天令就在他的周围,这让总是找不到季观棋的镇南仙尊有些烦躁起来。
这一下,大家更是直接避着走了,原本还热闹非凡的集市顷刻间就少了大半的人,任凭谁都能看得出这位仙尊心情不好,谁也不想招惹麻烦,角落处传来了“汪汪”声,乃是凡间的小野狗。
野兽天生对危险有着很强的预感,下意识往小巷子躲,于是乌行白就听到传音符中传来乔游的声音,他在说:“师尊,玄天令朝着您左边去了,正在挪动。”
乌行白看了眼左边,是个小巷子,他立刻闪身走去,留下几个看热闹的修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是谁?看着像是哪个宗门的大人物。”
“不清楚,这等人物哪里是咱们能认识的,还是快些避开,别招惹上灾祸吧。”
……
巷子不深,一只小野狗受了惊吓之后便逃了进去,却不想前面一人直接挡住了去路,它一抬头顿感天塌了,竟然就是那个让它觉得恐惧的人,想也不想转头就走时,却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乌行白走过去的时候,小野狗叫了几声,他抬起手顿了顿,复而半蹲下身子,目光落在了小野狗脖子上拴着的东西上,这东西是被捆在了小野狗的身上,因而被带到了这里来,只是这狗的毛有些长,略微挡住了一点。
“玄天令。”乌行白随意挥手便将这东西拿了下来,小野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动都不敢动。
“师尊,找到玄天令了?那就是也找到季观棋了?”乔游的声音在传音里响起,然而传音符却很快就自燃了。
他面色略显阴沉地打量着手里的玄天令,上面还有季观棋的气息,这令牌掌心大小,如同一块温玉,的确是季观棋的玄天令,但这玄天令在这里,而季观棋却不在这里。
乌行白可不觉得这玄天令会自己长脚跑到了一只狗的身上,如果说之前他还心存侥幸,那现在他几乎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季观棋故意放的。
季观棋跑了。
玄天令在乌行白手中,它好端端地平躺着,但是它的主人却不见了踪影,这完全不在乌行白的预料范围内,他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愣怔,根本就没想过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萧堂情在西边搜查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季观棋的踪影,回到客栈的时候,就发现不知何时乌行白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椅子上,萧堂情顿时松了口气,道:“师尊找到大师兄了?”
乌行白根本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玄天令,他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萧堂情注意到乌行白眼神阴郁,显然是异常不悦的,然而不等他说话,就听到有弟子惊呼道:“画地为牢!”
萧堂情猛地朝外面看去,只见以春水城为中心,四边的城门入口处全部封锁住了。
“搜。”乌行白的语气冷得几乎能往下掉冰碴子,他道:“他把玄天令放在了狗的身上,引本尊出去,若是没猜错,他现在应当还留在春水城中。”
这个“他”字指的是谁,即便萧堂情不问,都能猜到了。
“是,师尊。”萧堂情不敢违逆师尊的话,立刻让人全城搜查,顿时正在行走的修士们都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更有人认出了这是画地为牢,顿时惊呼道:“画地为牢?!这是谁在此处?!是镇南仙尊吗!”
“玄天宗办事,封锁春水城寻找邪修。”萧堂情立刻飞身上了城楼顶端,道:“诸位勿惊。”
有镇南仙尊在,虽听说是有邪修,但其他修士面面相觑,倒也不甚在意,毕竟又有哪个邪修能和乌行白对抗?
然而此刻身着灰色布衣的青年正坐在牛车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春水城,但凡慢一刻,他便被困在这城中了。
“画地为牢……”季观棋喃喃自语:“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仙尊竟然使出了这么大的手笔。”
要知道直接封锁一座城池的招式,这灵力耗损是极其巨大的,但搜索起来的速度的确快上许多,且不会让人逃出去,季观棋有些自我怀疑道:“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吧……倒也不至于现在就用画地为牢搜查我吧?”
上辈子他也被宗门搜查过一次,那是乔游下达命令,封锁城池,搜查他的踪迹,将他押解回宗门,关押到了后山的水牢之中。
但那一次是因为奚尧中毒,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他,所以将他捉拿回去,一想到这一次又是奚尧中毒,季观棋握着剑的手下意识微微发颤。
已经对水牢有些心理阴影的季观棋脸色不算好看,直到旁边的青鸾感觉到了他的恐惧,从空中飞下落到了肩膀上,用小小的脑袋蹭了蹭季观棋。
“无事,就是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一时有些不大痛快。”看到这画地为牢,季观棋坚定了要逃远点的想法。
“往前便是万兽宗,万兽宗和玄天宗一向面和心不和,去他们的领地,想必就算乌行白再嚣张,也得顾及一下万兽宗的颜面,总不能也使用画地为牢进行搜查吧。”季观棋对这画地为牢可是颇有耳闻,他可不想尝试一次。
青鸾扑腾了两下翅膀,见季观棋情绪平复了,又自己溜达着飞到前面去玩,顷刻间便不见了影子,只剩下季观棋一人独自驾驶着牛车,缓慢朝着万兽宗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