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嗞呀一声给合上,常焱正坐在筝案前修复古筝,寻声,长眼一掠,声音冷鸷,
“见我何事儿?”
虞琳噗嗵一声再一回跪在地下,面色惨白如纸,泪盈满目,泫然欲哭,
“师尊,徒弟不孝,特来请罪!”
常焱不为所动,只望着手头的筝弦,淡声道,
“你已不是我妙筝堂弟子,这声师尊也不用再叫!”
“不!”
虞琳屈身底下拜,
“一日为妙筝堂弟子,阿琳便一生是师尊的徒弟!”
常焱看也不瞧,冷声问说,
“若只是请罪便拉倒,没其他事儿,还请郎少奶奶回去罢!”
虞琳慌张抬首,已是泪流满面,梨花儿带雨,分外惹人怜悯,
“师尊,阿琳心头悲苦,请师尊指点一条明路。”
“悲苦?”
常焱冷呵一声,长眼斜斜的瞅向地下的女子,
“你做下那等孽事儿,还敢说悲苦?”
虞琳向前跪行两步,凄声道,
“徒弟是冤枉的,徒弟是给人所害!”
“给何人所害?”
常焱手心上筝弦一紧,顿声问。
“举贤夜宴那晚,徒弟领筝以后,出阁小解,半途中给人打晕,醒来时便已在那寝室中,全身无力,口不可言,郎铮便醉醺醺的闯入……”
虞琳字句含泪,声声唔咽,
“徒弟给人所强,事后生不如死,几回自裁不成,才苟活迄今。”
讲到此地,虞琳已是泣不成声。
常焱震惊的望着她,
“你讲的可是真真的?”
虞琳抬首直愣愣的望向常焱,
“徒弟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虚言,打晕徒弟下毒那个人,恰是小珰!”
“你怎样知道是她?”
常焱轻轻惊道。
“那夜徒弟给关在屋中,小珰到徒弟屋中幸灾乐祸,亲口承认,她因师尊宠爱于我心生妒忌,后又因给春迎推入崖下,以为是徒弟指使金珞,对徒弟怀恨在心,才设计害我。
可恨徒弟那时给人所唾弃,又无人可证,才要她潇洒法外!”
“孽障!”
常焱猛然一拍筝案,怒斥,
“果真真是她,不想她每日装疯卖蠢,原来这样恶毒!怨不的你们下山那日,她也私底下山去,原是畏罪潜逃!”
“徒弟失了贞节,无可奈何之下下嫁郎铮,生不如死,师尊可明白徒弟过的怎样悲苦?”
虞琳哭的花儿枝乱战。
常焱表情舒缓了二分,起身抚她起来,
“阿琳受苦啦!她既是嘉峪城中的弟子,师尊定还你个公道,为嘉峪城清理门户!”
虞琳凄婉的摇首,
“那日的事儿无人见证,徒弟即使讲了也无人会信,而小珰改名换姓,攀附上了太子爷的高枝,现在已是朝中三品重臣,徒弟更加复仇无望!”
常焱记起今天在皇城中所见那气韵如莲的女子,目露思索,起身望着已暗下来的夜幕,沉吟道,
“此事儿,师父总觉的有一些蹊跷。”
虞琳双眼涨红,拭泪抬首,
“师尊指的何事儿?”
“小珰打小在妙筝堂长大,我虽对她没过多的关心,可每日全都会见着,十多年来,她是个啥模样,师父心头清清晰楚。
一个痴蠢的人即使忽然开窍,神智清醒,也不会气韵脾性改变这样之大。”
虞琳思考一刹那,起身走至常焱背后,
“师尊何意?”
常焱轻缓摇首,
“师父暂且也不清晰,仅是心头困惑罢了。”
回记起来,小珰的改变似从给关入杂物房那一夜后便开始了,那一夜究竟发生了啥?
虞琳表情黯然,
“现在小珰身居高位,又有皇太子相护,身旁更加有几人对她片刻不离,连凌霄哥哥对她也是爱护有加,阿琳的仇怕是此生都无法的报啦!”
常焱记起凌菲对自个儿的轻视,眼光一冷,冷声道,
“师父只问你你想不想复仇?”
虞琳立马坚决的点头,
“想,徒弟作梦都想!”
常焱凉凉一笑,坐在筝案后,手扶在冰寒的筝弦上,
“只须想,这世上便没决对办不到的事儿!”
虞琳目光一闪,乖觉的在常焱跟前蹲下去,
“师尊可有啥法子?”
“是人便有缺点,你如今要作的是稳住心神。”
常焱指头在筝弦上轻微微一扬,一个尖利的音调弹出,她声音也寒洌如弦刃,
“徐徐图之,一击必中!”
自万里破云等人入京后,凌菲愈发劳碌,有时成日成日的待在皇城中,非常晚才可以回别苑。
这日回去的早,中午才过,一进西苑便看见,香樟树身后,年玉娘满身轻便的浅青色软袍坐在木廊上,抬手拣起一朵落花儿,痴痴的望着。
凌菲望着满地落红跟满天飞扬的柳絮。
甄婉柔正提着一个筐子去湖中采莲子,看见凌菲进门儿,走向前一挥凌菲头上散落的柳絮,轻声笑说,
“今天倒回来的早,刚好,我今天下厨做点清热的红枣饼,你先进房歇息会。”
“恩,前两天才下了雨,带个仆人一块去。”
凌菲交待了声,扬眉瞧了瞧年玉娘,抱胸道,
“玉娘这是咋啦?”
甄婉柔展眼瞧了一眼,弯唇笑说,
“自打那日观春宴上回来便是这一副样子了,我还想问你,春宴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儿?”
凌菲大眼一转,心头了然,想着待科考的事儿一完,还真真的找年玉娘好生谈谈,仅是看这个模样,真给豆卢容音说中,即使是做妾氏,年玉娘也是心甘情愿的。
凌菲才想着豆卢容音,心有灵犀一般,甄婉柔恍然道,
“对啦,信使今天送了一封信来,是大祁来的,料来是豆卢娘子写给你的,我搁你屋中,快快去瞧罢!”
凌菲瞬时站直了身子,激动面色泛红,
“豆卢给我来信啦?”
讲完也不等甄婉柔回话,飞疾的往屋子跑去。
甄婉柔摇首轻笑一声,转头出了苑门。
信封躺在桌子上,上边字体洒脱飞扬的写着,凌菲亲启。
在前一生凌菲上学时也学过一段时候的书法,因此到了这儿写的字还看的过去,却远不如豆卢容音的笔力。
取起信时,手居然还轻轻有一些战抖,凌菲缓了下激动的情绪,才迅疾的拆开,里边唯有薄薄的一张纸。
轻缓展开发黄的信笺,凌菲坐在梨木红漆椅上,窗子外阳光刚好,暖暖的照入屋中,光影陆离斑斓,在凌菲身上悠悠旋转,屋中燃着青水香,烧出青烟漂漂在屋中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