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鸿云问:“那你觉得她是什么人?”
“猜不出。”刘阊道,“这些只是属下的揣测罢了,真?相究竟如何,还待细查。”
“罢了。”何鸿云道,“她的身份藏得这么严实,必然有不小的人物暗中助她,不是一时半会儿弄得清的,你打发几个人物去她乡里问问,不必把心思都花在这上头。”
“是。”
何鸿云过了垂花门,进了自己院落,一?掀袍摆在正堂上首坐下,接过仆从奉来的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茶碗盖:“找扶夏……”
这个崔青唯,先是闯扶夏馆,尔后又跟扶冬接头,托她打听扶夏,竟像要逮住他?不放了。
也罢,左右她跟谢容与是假夫妻,寻个干净的办法把人除掉,难不成谢容与还能闹到宣室殿上去?
况且,眼下的玄鹰司一盘散沙,卫玦章禄之明摆着不服这个新来的当家,谢容与也没半点透露身份的意思,要动手,正是最好的时机。
倒是要想个法子把崔青唯骗来。
何鸿云把茶盏往手旁一?搁:“扶冬不是要见扶夏吗?让她去见。”
“四公子的意思是,让扶冬去暗牢?”刘阊愣道,“可是扶夏手里还握着当年药材买卖的账册,一?旦她将账册的下落透露给扶冬,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依属下的意思,见是可以见,随便找个妓子顶包……”
“怎么顶?扶夏长什么样,不少人都知道,扶冬如果没有见到真人,崔青唯如何甘心来庄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左右人已半疯了,到时你派人从旁盯着,不让她多嘴便是。”何鸿云的声音悠悠的,“等?扶冬见过扶夏,这个人便没大用了,到时候她把崔青唯引来,你将梅娘一?并扔进暗牢,三个人一?起——”
何鸿云并指比了个手势。
刘阊拱手称是,“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办。”-
“看好了吗?”
青唯将绳索缠在自己手上,往对面檐头抛去,往回一?拽,见是缠稳了,原地一个纵跃,秋风鼓动衣衫,整个人像一只凌空的鸟,下一?刻就落在了檐顶,一?点儿响动也没有。
朝天点点头,握了握缠着绳索的手,心中回响着适才青唯教自己的话:“你要用它,就要信它,要把它想成有形之物。”
他?朝后退了几步,同样往檐头抛了绳索,借着绳索飞跃上檐顶。檐上有秋霜,他?站上去,稍微滑了几步,很快借着绳索稳住身形。
青唯一点头:“悟性不错。”
朝天得了夸奖,很高兴,正欲再试,江辞舟带着德荣从回廊那头过来,见朝天站在屋顶,德荣喊道:“天儿,在做什么?”
朝天跃下来,“我反思了一?下,我的功夫太硬了,如果不是遇上明刀明枪,容易吃亏,少夫人轻功奇好,我跟少夫人讨教一?二?。”
他?是个实心眼,上回在祝宁庄坑坏了青唯,心中也过意不去,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自己轻功不好不能逃得利落,便到青唯这里来加勉求教了。
江辞舟看了眼仍然站在屋檐上的青唯,对朝天道:“你是武卫,不是贼,我平时交给你的差事都是打家劫舍么?学这么多软功夫做什么?”
“公子教训的是,属下只是觉得——”
“软功夫没意思,直来直去就有意思?”青唯收了绳索,从房梁上下来。江辞舟这话或许无所指,青唯却是听者有意,“之前刚做了贼,眼下又?变成正人君子,自己守纲常,把我拘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意思?就这么等?下去,黄花菜都等凉了。”
江辞舟道:“娘子这么喜欢上房翻|墙,府上十七个屋檐,三十九道围墙,娘子尽可以翻个够,如果还不过瘾,上京城外二?十里有座摘星塔,娘子这功夫,半盏茶就可以飞到塔顶摘月亮,为夫带你去?”
青唯冷笑一?声:“免了,城外一?来一去至少两个时辰,我摘月亮事小,耽误官人去东来顺吃席事大,官人守株待兔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赖我摘月亮把兔子放跑了,再拘我七日,我可没这耐心。”
德荣愣了愣地听这夫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问一旁的留芳驻云:“公子与少夫人这是怎么了,昨日不好好好的么?”
留芳与驻云对视一?眼,掩唇偷偷笑了,留芳道:“少夫人夜里想出门,公子不让。”
驻云道:“少夫人昨晚都溜出去了,被公子半路捉了回来,少夫人不高兴,两人折腾到了半夜……”
德荣了悟。
少夫人和?公子也不是头一?回折腾了,比这打得厉害的时候他?还见过呢。可甭管闹成什么样,之后还不是亲得跟什么似的,怪不得留芳和驻云偷笑呢。
德荣遂没再管这事,跟朝天招招手,“天儿,过来看公子给你带什么了。”
朝天这才注意到立在墙根边上的长匣,三两步过去:“这是……公子给我打的新刀?”
青唯也注意到那木匣子了,她懒得再理江辞舟,此前江辞舟说什么何鸿云还会下饵,只需等?着扶冬来找即可,可她随他去东来顺吃了七日席,连扶冬的影儿都没瞧见。
她做事不喜太被动,总想着出门再去打听打听消息,便是不去祝宁庄,去京兆府、大理寺也好,谁知道昨夜还没溜出巷子口,就被江辞舟半路拦了回来,说再等?等?。
自从她离开家,快六年了,就没过过这么安稳的日子。
成日除了去东来顺吃席,就是练武,再就是平安睡大觉。她不习惯,越安稳越心慌,恨不能枕着匕首入眠,江辞舟却拖着她养耐心。
青唯把长匣拿过来:“我看看。”
匣子里是一柄环首刀,刃光如水,锋芒逼人。
青唯握在手里试了试,她拎着稍重了些,可对于朝天这中?用惯钝刀的应该刚刚好,可见江辞舟花了心思。
“刀不错。”青唯将刀抛给朝天。
朝天凌空接了,正欲谢,则见江逐年一脸严肃地踱进院门。
还没进院子,老远瞧见院中老树上挂了几根绳,下头扎了梅花桩,进到院子中,一?抬头,眼前飞过一?把钢刀。
江逐年指着西边院墙:“明天雇几个匠人,干脆把这墙拆了,造个演武场,这么大点地方,哪够你们几个霍霍?到时候招点学徒,建派立帮,这样才够威风不是?”
青唯平日里虽我行?我素,江逐年到底是长辈,听到他训斥,把手上绳索往身后藏了藏,垂头立在原地,不动了。
江逐年又指着江辞舟:“你也是,前头新婚休沐,后头养病又?休沐,眼下请罪帖递上去,官家体恤,让你养好再上值,当真?就是撑死胆大的,你一?日都不去衙门?”
江辞舟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再休养几日就去了。”
江逐年板着脸,又?看他?和?青唯各一?眼,儿子虽然不是亲儿子,可江逐年与当年的驸马爷是至交,便是小昭王没顶这张面具,他?也把他?当半个亲生的看待的。
起初小昭王说想借用婚约,娶回崔氏女以保崔家,江逐年不同意,觉得他?这样太委屈自己,百般阻挠,最后还是拗不过他?。
眼下人娶回来了,虽然此崔氏女非彼崔氏女,好在小两口看着竟似恩爱,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眼下看看这鸡飞狗跳的院子,这叫什么话?
到底隔了一?层亲缘,江逐年不好多训斥,朝江辞舟招招手:“你过来。”
江辞舟颔首,来到江逐年跟前,江逐年犹豫了一?下,思及青唯耳力非常,一?直走到回廊拐角,才回头悄声问江辞舟:“我在后院栽了一?片湘妃竹,里头有一?根被砍了,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被砍了?”江辞舟愣了下,“我不知道。”
他?又?问:“什么时候被砍的?”
江逐年道:“我此前不是去庆明府办差了么,回来就发现被砍了。”
江逐年去办差的那几日,江辞舟刚好在宫中养病,府里的主人家,只有青唯一个人在。
江逐年越过江辞舟的肩,看向院中:“会不会是……你这娘子干的?”
“不是吧,她没事砍您竹子做什么?”江辞舟顺着江逐年的目光,也朝院中看了一?眼。青唯还在院中立规矩,或许是知道他?们没走远,负手在身后,站得笔直,江辞舟收回目光,“回头我问问她。”
“也不是个大事。”江逐年点头,“你问问原因就好,要真?是她,砍了就砍了,她从前总是寄人篱下,问的时候温和点,别拿她当外人,别吓着她。”-
江逐年一走,德荣很快套好了马车。
青唯虽心急,但她其实认可江辞舟说的——等?到何鸿云禁足一解,必定会再下饵,到时候扶冬一定会来东来顺寻他们,只管耐心等?着就好。
马车熟门熟路到了酒楼,江辞舟刚掀帘,掌柜的就在外头迎:“江小爷与少夫人到了。”
江辞舟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回头扶青唯,“酒菜都备好了吗?”
“老规矩,鱼来鲜、烧鹅、秋露白,其余荤素各配了点,终归苦不了二?位的五脏庙。”掌柜的把人往风雅涧迎,笑?盈盈的,“且江小爷今日有口福大了。”
江辞舟问:“怎么说?”
掌柜的在风雅涧门口顿住步子,看了一?旁的青唯一眼,“祝宁庄的扶冬姑娘来了,说是要为此前折枝居的意外赔罪,特地带了祝宁庄的菜肴和她亲自酿的酒水,今天开张时分就到了,已在里头等了一?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