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八,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傅宵寒记得清楚,这一天本来该是桑旎的案子接受第一次审判的日子。
但很快,那边的人却给他传来了消息,说审判取消了。
而桑旎和庄有为之间,已经签了互相谅解的文书。
傅宵寒并不相信。
庄有为对桑旎的伤害,不仅仅是这一次的持刀入室,还有童年中无数的阴影。
傅宵寒甚至觉得,当时如果自己在场的话,会真的将庄有为给杀了——哪怕他是一个多么理智的人。
所以桑旎对他的反击,傅宵寒一点也不觉得过分。
那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可现在他们却告诉他,桑旎跟他和解了?
傅宵寒并不相信,甚至第一反应就是桑林拿什么事情威胁了她。
可她还能有什么软肋?
傅宵寒想不出来,毕竟她的养母……现在还好好在医院中。
“傅总。”
傅宵寒沉默不语已经好几分钟的时间了,徐延站在他对面,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开口说道。
傅宵寒抬起眼睛。
“我刚收到消息,桑小姐已经被保释出来了,后续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问题,而且刚收到内部消息,桑林将桑瑜百分之八的股份转给了桑小姐——她被命为寅城子公司的副总经理,将在一个月后正式上任。”
徐延的话说完,傅宵寒却始终没有回答。
其实事情了解到这里,情况已经非常明了了。
原本,桑旎的确没有原谅庄有为的必要。
但如果是和桑林做的交易就不一样了。
所以她是拿这次的事情和桑林做了交换?
不……不仅仅是这样。
这次事件最重要的人是庄有为,桑林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做出这样的牺牲?
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可
傅宵寒猛地想起了另一件事,人也立即站了起来!
“傅总,您……”
徐延的话还没说完,傅宵寒已经直接往前走了出去。
桑旎现在正在医院中。
手术的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在这之前,她的身体也得随时检测,所以这两天她就住在了桑夫人的隔壁。
她倒是去见过她。
那迅速消瘦的人,已经看不出往日的半分优雅和美丽。
仅仅一面后,桑旎就匆匆走了。
桑林每天都会来医院,但很少来看她,照顾桑旎的是一个年轻的护工。
护工并不知道她和桑家的龃龉,只一个劲的夸奖桑旎的勇敢,说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不敢下这样的决心。
“你还没有孩子吧?”护工低声说道,“单肾的话怀孕是很难的,也就是说,这次移植手术后,你就很难……”
“嗯,我知道。”
桑旎的回答很是平静。
“你……不遗憾吗?”
“不遗憾。”桑旎看着窗外,“我不喜欢孩子。”
这句话倒是将护工的话给堵住了。
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正准备换个话题时,却发现病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那张俊逸的脸庞和高大颀长的身影,带了一股极大的压迫感。
护工甚至还不知道他是谁,人已经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桑旎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傅宵寒时,桑旎先是一愣。
然后,她看向了旁边的护工,“你先出去吧。”
“哦……好。”
护工还是愣愣的,虽然对着傅宵寒有些怵,但因为他那一张好看的脸庞,她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转身出去——顺便把门关上。
傅宵寒就站在那里没动。
从始至终,他都只冷冷的看着桑旎,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动。
桑旎在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后,直接说道,“傅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出去吧,我需要休息。”
“你是不是疯了?”
傅宵寒这才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冷到了极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桑旎的回答很是干脆,也很冷静。
“就为了桑瑜那一点股份?你知道手术会给你的身体带来多大的风险?”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
“诚如你说的,为了那一点股份。”桑旎说道,“不行吗?”
“你要真想要钱,当初……”
“你的钱我不要。”桑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而且我姓桑,那是我的妈妈,所有的事情都理所应当。”
傅宵寒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却突然笑,“你骗谁呢?真要理所应当,你之前就该同意做手术了,不会等到今天!”
“我改变主意了还不行吗?还有傅总,你现在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我的选择呢?”
傅宵寒的声音突然被堵在了喉咙间。
桑旎就坐在那里,认真的看着他,“我们已经离婚了,所有的纠缠也都已经结束,傅总,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的确。
傅宵寒站在那里,只觉得桑旎的话就好像是一根细长的针,直接戳入了他那饱胀的情绪中。
来之前他甚至都想过,如果是桑林逼迫她的,只要她说出来,他就会帮她。
可是桑旎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如今的他,的确没有任何的立场。
不论是帮她,还是指责。
“你会后悔的。”最后,傅宵寒只说道。
“无所谓。”桑旎回答,“反正我这辈子后悔的事情……多了去了。”
傅宵寒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也没再说什么,只干脆的转身。
“傅宵寒。”
桑旎突然又叫了他一声。
他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还欠你一声对不起。”桑旎说道,“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
傅宵寒什么也没说,只抿了一下唇角后,抬脚走了出去。
病房门被打开,又重新被关上了。
整个房间中,很快又变成了一片安静。
桑旎却还是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
她知道,这一次后,她和傅宵寒之间真的……再无关系了。
无拖无欠,了无羁绊。
桑旎用力的眨了眨眼睛。
再转过头时,正好看见了对面窗上的自己。
眼角是有些发红。
但眼泪却始终没有落下。
她知道,她不会再哭了。
——不论是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