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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遗憾人生(五)(1 / 1)

片场

“你听明白了吗?杨剑?”

王导的脸就在眼前,戴着墨镜,遮挡了大半张脸,阳光一缕缕地在墨镜上蠕动着,像是爬了一只金色的虫子。

杨剑点了点头,轻轻道:“好。”

王导耸了耸肩,指了指片场角落,没说什么,转身而去。

杨剑看向了角落里,见董颖坐在椅子上,一群人正围着说着什么,她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来,余光轻轻地拂过杨剑这边,嘴角叼着一根烟,绝色倾城的美人儿,不管怎么着,都会变成了一幅画,而此时的董颖就像盛开的牡丹花,艳艳地开放着,嘴角的烟斗,则像是招呼的手。

杨剑吸了口气,一步步地走到董颖跟前,躬声叫了一声:“董姐。”

说起这两个字,他有点想哭,这几个月一直被人欺负凌辱,可是他没走,除了钱的缘故,最重要的是,还有这位,他知道,这位的眼光一直紧紧跟随着自己,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她是欣赏自己的,毫无疑问,只是碍于现实里的束缚,她无法跟自己联系。

而现在,终于,可以了呢,李晗出事之后,她第一时间找到了王导,要求杨剑顶上,他们彼此在艺术上是相通的,在艺术的天地,他们是共鸣的!

董颖微微笑着,把烟斗放了下来,交给旁边的助理,轻轻地道:“其实戏已经排到最后了,大部分都是李晗的,你顶上的话,有些重头戏,我建议还是重新拍的,毕竟不同的演员,同样的台词宫,功底是不同的。”顿了顿又环目四顾,对着众人解释道:“李晗去了之后,粉丝爆出了非法集资的丑闻,所以换人是必须的。”

众人对望一眼,纷纷点头称是,表示“董姐做得对。”

杨剑看着众人的表情,心头狂喜,身子激动的颤抖起来,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梦想啊,他受了那么多折腾,不就是期待这样一天吗?如今看着众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心里露出一丝微笑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终于看到我逆袭了,哈哈。

正想着,忽然,片场的门口起了骚动,不一会儿,门开了,走进来几个警察摸样的男人,众人一怔,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见为首的按个出示证件道:“关于李晗的死,我们要调查一下,杨剑在吗?”

众人“嗡”地一声,所有的眼眸都看向了杨剑。

杨剑宛如晴天霹雳,脑袋“嗡嗡”直响,等到警察靠近了,才一字一句地道:“我……找我干什么?”

“李晗是被电死的。”为首的警察,脸色硬得像是花岗岩:“他的经纪人徐霞已经报案了,你是杨剑吧?请给我们走一趟。”

“嗡——”

众人再次哗然。

杨剑感觉脑袋“嗡嗡”地响着,浑身轻飘飘的,一下从天堂掉入地狱,那种落差让他有些发蒙了,等到好久,才想起来开口道:“但是李晗出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可是我不负责水,也不负责道具。”

警察见他木呆呆的样子,互相看了一眼,低头似乎商量着什么。

“确实是这样的。”董颖站了起来道:“我也在旁边,先前小杨还站在水龙头下面淋浴来着,若是水里有电,最先中招的应该是他。”

旁边的人,见董颖如此卖力开解杨剑,都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那当时谁负责这个?”警察问。

“场工组长。”王导也过来了,把墨镜摘下来,拿着帕子擦着额头道:“这个是意外,警察同志,是意外,我敢保证,当时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我们都吓坏了。”

那为首的警察看了看众人惊慌失措的脸,忽然笑了笑道:“这个不是意外,我们是有现场证据的,那个电击是人为的,也就是说,有人故意要谋杀李晗。”

众人哗然,片场里一片议论纷纷:

“谁要杀李晗?”

“吓,还用说吗?李晗这阵子一直欺负的人是谁?”

“哈哈哈,这个杨剑,也真是绝了。”

……

“警察同志,这个毫无疑问了,肯定是杨剑,杨剑跟李晗有矛盾,这个我们都知道的,这些日子,李晗的助理们一直想办法欺负杨剑,杨剑一直忍着,我们还奇怪来着,没想到他果然动了杀机。”场工们异口同声地道。

“你们胡说!”

杨剑脸色发白,瞪着那几个场工道:“明明是你们操作失误,还想赖在我头上,这么说吧,我要是真的要杀李晗,必然在道具上做手脚,可是你们看到我做手脚了吗?我若是真的接近那些道具,你们肯定跟李晗的助理打小报告,这么说吧,我就是想杀李晗,也没这个机会,就是有这个机会,也不会在这个人人踩踏的剧组里。”

董颖听到“人人踩踏”四个字,眼皮跳了跳,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不是我。”杨剑急了,想到剧组的人本来就瞧不起自己,若是他们为了掩盖工作失误,互相作证说自己动了手脚,那自己可万劫不复了,因此拼命地解释着。

几个警察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表态,只是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许久,为首的警察这才开口道:“我们没说是你,这个场地都有监控,我们看过监控,你没有接触过那些道具。”

杨剑听到这话,拍了拍胸脯,如释重负道:“我就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的不了。”

“我只是有问题问你。”为首的警察又开口,眼眸犀利现实一把刀,盯着杨剑。

杨剑怔了怔,终于明白了什么,忙道:“警察同志请讲。”

“回警局再说吧。”

“就在这里说吧,别让人误会。”

杨剑好容易逮着可以顶替的机会,他不想让剧组误会自己有嫌疑。

警察犹豫了下,互相商量了几句,开口道:“那就在这里问一下,你的女友小葵,在前天晚上的时候七点左右的时候,在家吗?”

小葵……

杨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很快眼前便浮出了小葵的样子,穿着牛仔裤,化着淡妆,神采奕奕,嘴里咀嚼着口香糖,在他背后拍了拍肩头,见到李晗被抬走了,悠悠地道:“真是不小心呐……”

那幸灾乐祸的口气,那得意洋洋的神态……

“在。”杨剑忽然脱口而出。

警察们对望一眼,窃窃私语。

“杨剑,你说话要负责任的。”忽然,后面的董颖的声音响起,颇有意味深长的味道:“事实是事实,感情是感情。”

杨剑听到这话,脸色白了白,又摇了摇头道:“对不起,警察同志,我不该说谎,小葵她……好几日没见到影子了,一直没回家,我没看到她。”

警察听到这话,皱了皱眉,为首的那个道:“你说话要负责任的。”

“我负责。”杨剑既然下定了决心,说话也顺溜起来道:“我负责,警察同志若是不信,可以去我主动的地方调监控,她这几天晚上真的不在。”

警察听到这话,笑了笑:“监控我们有,事实基本上也清楚了,我们只是跟你确证一下而已。”

杨剑脑袋“嗡”地一声,张口道:“什么确证了?”

警察不说话,此时王导开口道:“警察同志,你们别吓我啊,难不成李晗不是意外出事,而是被人动了手脚,给杀死了?杀死他的人,是小葵?”

这话出口,片场又兴起了嗡嗡的声音。

警察却也不肯多说了,只道:“到时候你们看官方消息就是了。”说着,拍了拍杨剑的肩头,转身走了。

“哗——”

在警察走后,片场像是开水一般沸腾起来,人们感叹着,议论着,鄙视着,嘲讽着,各种各样的脸色,各种各样的声音,就在这样的喧嚣里,杨剑看到董颖对自己微笑起来,那微笑穿过喧嚷的人群,握住了自己的眼睛,附身在自己的耳边,切切地告诉着自己未来的光芒大道。

杨剑怔忪着,惊慌着,慢慢的,终于平静,终于微笑。

他知道,此后余生,康庄大道正在打开,艺术的大门即将开启,握着超级影后的手,自己必然前途似锦……

而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耳边又传来声音,像是机器的“嗡嗡”声,有人在说话:“快进吧。”

快进?

什么意思?

杨剑心里恍惚着,却感觉一切都飘起来,生活像是快速前进的录像带,不停地向前走着——

某个场景里,自己得了最佳新人奖……

某个场景里,自己成了最年轻的影帝……

某个场景里,羽翼丰满的自己,彻底拜托了董颖,振翅单飞……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说自己是年轻一辈里,演技最厉害的明星,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大奖,一个接着一个电视剧,一个接着一个电影,在董颖的帮助下,自己终于登上了中国影坛的终极宝座——金花奖最佳男主角。

数不尽的财富,享誉世界的名声,荣华富贵,自己全部得到了,有人开始给自己著书立传,自己成了这个世界的重量级坐标,拥有过无数女人,最后垂垂老矣,还是剩下最后一口气,躺在了床上。

生命频死,临终时刻,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死神来了,居然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衣,拽着他的灵魂要脱离这个躯体,然而他却挣扎着,始终不肯。

死神最后无奈了,气道:“你就这么贪恋人生?“

“不是?”杨剑此时已经恍惚了,却咬着牙道:“不是贪恋,而是遗憾。”

“你有什么遗憾?”死神耸了耸肩道:“你什么都有了,拥有了被人无法企及的人生,不是吗?影帝先生。”

“有,有遗憾。”杨剑眼前浮出了一张脸,一张他多年来一直不敢面对的脸,圆圆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娇憨的表情,嘴里咀嚼着口香糖,对着他呜呜地哭,那天的夹道里,窄窄的天空……

在所有荣光背后,他背负的良心债……

“有。”杨剑似乎鼓起了勇气,对着死神道:“若是我能重来一次,那个时候,我一定……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是吗?”

死神听到这话,嘴角忽然浮出古怪的笑容,只听“嘎达”一声,机器响动的声音,杨剑的灵魂忽然飘荡起来,所有的记忆像是倒带一样,飞快地旋转着,旋转着,杨剑忽然想起自己当年,被李晗的人欺负,被人拴在了威压上,像是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转个不停。

那个时候,自己被人欺负,自己什么都不是,自己心里很痛苦,可是活得很心安……

那个时候……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再勇敢一点的话……

忽然,倒带结束了。

杨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酒店的长廊上。

眼前是红色的楠木门,把柄都是镀金的,一切显示着珠光宝气,一个女孩正拉着自己向里拖道:“好容易这个机会,你就试试嘛,杨剑。”

杨剑怔忪半晌,忽然拉过女孩来,仔细看着,一张圆圆的脸,娇憨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是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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