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背后涌起一个巨大的力量,向自己扑来,我开始还以为这是要救自己,正要挣扎,谁知居然是推动的,对方要推自己下水?
我脑袋“嗡”地一声,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脱离了栅栏,然而就那么本能的,脑海里电闪雷鸣一个瞬间,我忽然反手又抓住了栏杆,抬头看去。
从桥墩上探出来一张脸,圆脸,带着黑边眼镜,三十多岁的年纪,扑面而来的仇恨气息,真更咬牙切齿地探望着,见我居然没掉下来,眼睛不由红了,伸出手就开始推。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之前,已经斜着翻上来了,我平日里的锻炼,不过偶尔跑跑步,可是此时此刻,一股子求生的本能,一下子让自己发挥了超能力,居然一个翻身,爬上来了。
那个人大概也没想到我居然没掉下来,还爬上来,愣了愣,忽然口里嘟囔了一声,眼睛又红了,杀气腾腾地冲着被自己过来,喊着:“我杀了你!”
此时我翻腾上来,才看清了这个人,见旁边停着一辆奔驰车,那个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西服,显然是个精英人物,然而……
他这是怎么了?
自己跟他什么关系?认错人了吧?
我一边想着,一般跟他厮打,心里恍惚着这个人的古怪举动,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这么仇恨自己,难不成是——
“你是程淼的情人吗?”我说出自己的疑问。
那个男人听到这话,愣了愣,忽然“呸”了一声,吐了我一脸。
“有话好好说。”我有些怒了,不过却不像先前那样绝望,因为从前的困境是无解的,一切都不是人为的过失,而是错错错联合起来的深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眼前这个人,这个要杀死自己的那人,一切似乎又开始见到阳光了。
“有话好好说。”我抓住男人的手脚,不让他扑腾,只道:“能把杀我的理由告诉我吗?”
“你让我倾家荡产了!”男人用哭腔喊道。
“你认错人了。”我冷冷地道,心道好端端的,怎么跑出这么个人物来?
“我的药厂倒闭了。”男人又叫了一声,带着十足的绝望。
我一怔,见男人呲牙欲裂地要扑上来咬自己,忙闪了过去,那男人似乎不甘心,又从兜里拔出一把刀来,呐喊一声又冲了过来,我见他如此,只得耐心跟他打斗,很快把他压制住了。
“好了,你跟我说怎么回事?”我用身子压着他肥胖的身躯,一脚把刀踢远了。
男人血红的眼睛瞪着我,口里唾骂不止。
我皱了皱眉,只得自己去想,他说自己害他破产,而且是药厂……对了。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一张脸浮现出来,是那个黑瘦年轻人的脸,长相很英俊,就是有些热情地可怕,口里念叨着,非要逼自己去试验新药,自己推三阻四拒绝不了,只能捏着鼻子收下了,然后……
就发生了这么一连串的事情。
“这不怪我。”我用手死死压住这胖子,心里也越发生气道:“若不是那天你让那个叫天宇的推销药品,非要逼着我收下,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再说,程淼的病也未必是因为这个药,总而言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不好说。”
那胖子听到这话,倒也不挣扎了,只大口唾骂着,不停地问候我十八代祖宗。
我皱着眉,听着他的肆意辱骂,却不吱声,也没放开他。
人都是下意识的,那个时候,我真的什么也没想,只是在黑暗里茫茫地走着,前面没有光,什么也没有,我只能往前走,往前走……
然后,就在茫茫的黑暗里,听到一声:“什么天宇,我们飞乐公司没有这个人。”
我眨了眨眼,忽然极慢地低下头,看着那胖子。
胖子也在看我,两相对视里,仿佛彼此都不见到了彼此的光。
“没这人?”我颤声地问,带着一种希望的惊喜。
“没有。”胖子虽然呸呸地吐着,可是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缓和了不少。
我一下站起来,放开了他,他一咕噜爬起来,口里依然骂骂咧咧,不停地问候我的祖宗。
我却没说什么,忽然转身进了他的奔驰车,发动了车子。
他没想到我居然偷他的车,大叫一声,扑了过来。
我踩着阀门,扬长而去。
寒冬的季节,天气有些不透亮,只有暖烘烘的红色,扑撒在车玻璃上,然而我的心,却沸腾起来,车子开得飞快,飞快……
这世界上,天道总是均衡的,不是吗?
自己倒霉,被人陷害到了这种地步,可是上天看不过眼去,所以来救自己了!
“我要见程淼,有重要的事情。”
我站在关押程淼的特殊看守所,脸色严肃地对女警道。
女警撇嘴道:“病人现在不不见人,我们领导……哦,也不在,您改天再来吧。”
我眨了眨眼,忽然从兜里掏出自己的一张介绍信,递给了女警。
女警看到介绍信,脸色变了,似乎有些怀疑地看着自己,不停地打量着。
“你可以全程陪同,我不会伤害病人的,可是有些事情,我需要确定一下。”我脸色凝重地道。
女警犹豫了下,转身进去了。
我站在外面等着,外面的风有些冷,可是吹在心里却是热的,我攥了攥那张介绍信,低头看了看,咧了咧嘴。
这是一张伪造的介绍信,当然,印章什么的是真的,是我从前获奖的时候,心理学会赠送的,也就说,我可以用这信来心理专家的测定,得到结论之后,就不用再找心理学再核实了。
当然,这种事有些违规,可是我现在也顾不得了,因为……
“好,你跟我来。”一会儿,女警出来,带着几分狐疑,打量了我一番,带着我进去,一溜烟去了里面,打开门,程淼正坐在桌子前,清瘦的一张脸,穿着一身病号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到我进来,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
她眼神很清澈,也很平静,似乎像个正常人。
我笑。
她一怔,看得出来,她不知道我为什么笑,因为在这种时候,我应该哭啊,在坑里头的人,有什么资格笑呢?或者,有什么心情笑呢?
“程淼。”我走过来,把文件包放在桌子上。
她似乎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文件包。
“我被邀请加入你病情诊断的心理专家小组了。”我把介绍信摊开,放在程淼眼前。
程淼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忽然又抬头看着我,似乎不信。
毕竟我的诊断出了大事,才导致她人格分裂杀人的,怎么我没什么事儿,反而又加入了专家组了呢?
“上面有人。”我说了一句非常庸俗而可怕的话。
程淼脸色终于变了。
在这个社会,什么也不比“上面有人”更可怕。
“你……”她说了一个字。
“先别说。”我摆手,从公文包掏出一个电脑大小的仪器来道:“这是新发明的催眠仪器,能够测试人的意识与潜意识。”
程淼脸色显出几分慌乱来,可是很快她就低下了头去,闭上眼,攥着拳,似乎要发作的样子。
“现在你清醒着,这是最好的,否则我们要给你电击昏迷了之后,才能做。”我又道。
程淼绷紧的身子忽然一颤。
“但是现在能做,再好不过。”我站起来,把上面的管子贴到了程淼的太阳穴上,又绑在了她的手腕上,仪器一下子显示起来,不停地拨动着。
程淼似乎不敢睁开眼,只闭着眼,旁边两个女警也瞪大了眼看着,似乎十分惊奇。
“放心,你很快会被催眠,催眠之后,会显示意识的内核,我问你的话,你会老实回答,那我们就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人格分裂,再一个,可以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故意杀害你丈夫的。”
“什么话?”旁边的女警似乎忍不住了,怒道:“这是人说的话吗?病人已经很可怜了,而且专家组已经确诊了,为什么还这么折腾人家。”
“上面有人。”忽然,她的同事充满了鄙夷地说出这话来。
女警闭嘴了,脸上充满了不屑的轻蔑。
此时,仪器已经开始“吱吱”作声,上面的蓝灯开始闪烁,闪烁,程淼的身子也开始发抖,似乎在挣扎着什么,不过很快,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身子也开始佝偻起来,最后“啪嗒”一下躺在了桌子上,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红灯忽然亮起来,仪器上的电子屏幕,像是脉冲一样,满屏的亮色。
“睡着了?”旁边的女警到底年纪小,好奇心起,忍不住道。
“嗯。”我点头,仿佛怕打扰了程淼,对着女警摆了摆手。
旁边的女警捅了那个女警一下,那圆脸女警捂住了嘴。
屋子里安静下来,窗外的光映照进来,在睡着的程淼上披了一层玫瑰色的纱巾,我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看着,忽然,伸出手,摁了一下一起的一个按钮。
程淼身子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要睁开眼,却又睁不开。
“程淼,是你吗?”
我开始,用着充满诱导性的的语气问。
程淼没有回答,神色迷蒙,像是半昏睡,眼皮耷拉着,可是多少有点看出来,还半睁开着。
“程淼,是你吗?”我抬高了声音,又叫了一声。
程淼“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两个女警兴致勃勃地对望一眼。
“程淼,你杀了你丈夫,是吗?”我带着诱哄的语气问。
“没有。”程淼的语气有气无力,不过态度十分坚决:“我很爱自己的丈夫,绝对不可能傻了他的。”
“那是谁杀的?我的意思,如果不是你,你的身体里还住着谁呢?”我问。
程淼没吱声,只低垂着头,像是沉默,像是召唤。
“是我。”忽然,一张恶狠狠的脸抬起来,带着十足的狞恶,森森地道看着我:“是我,怎么滴了?我杀了他,我实在受不了这个粗俗的玩意总是家暴程淼,所以我出来维持正义了。”
“你是谁?”
两个女警似乎被程淼的这种态度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我则紧紧盯着程淼的眼睛,那确实不是程淼的眼睛,程淼的眼睛是鸽子一样的,然而此时的眼睛确实鹰,是那种可怕的凶猛的要吃人的猫头鹰!
“你是谁?”我紧接着逼问。
猫头鹰忽然喋喋笑起来:“我叫王轶,跟程淼的丈夫一样,是个货车司机,当然,我跟他不一样的是,我从来不打女人,这个混蛋,总是虐待程淼,我跟他没完,没完!”说着,攥紧了拳头,“啪嗒”一下砸在了桌子上。
两个女警吓得又是身子一震。
我则一动不动,盯着程淼旁边的茶杯。
“好吧,你是王轶,能告诉我,当时杀死她丈夫是怎么一个情形吗?”我问道。
“是这样的。”猫头鹰哼了一声,用拳头不停地敲着桌面道:“你们知道我,我是轻易不出来的,可是那天实在没变法了,因为他丈夫不停地追问程淼内裤的事情,一直十分执着地问那个内裤是谁给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淼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丈夫就是不信,程淼没办法了,就只能沉默,他丈夫就不耐烦了,又开始打她,这一次下手很重,揪着她的头发不停地往墙上撞。”
“混蛋!”旁边的女警忍不住开口怒斥:“简直是个人渣。”
“人渣对不对?”猫头鹰侧头过来,嘶哑着嗓子道:“就这么着的时候,我就醒过来,然后出来帮助程淼反抗,程淼就是个小鸡崽子,可是我不是啊,我有的是力气,我会格斗,我会打人……”
女警听到这话,又对望一眼。
“所以你就杀了她丈夫?”我不动声色地问。
“对,我趁着他丈夫不备,一下踢到了他丈夫的蛋蛋上,他丈夫一下倒在地上,不停地唾骂着,爬起来要打我,我见手里没有武器,一溜跑到了厨房里,拿起了刀,这个时候她丈夫正好跑了进来,却脚下一滑,一下扑了过来,当时我还真没准备杀他,结果那刀一下捅到了自己的胸口,就这样,他完蛋了,我受了惊吓,也被程淼给收回去了。”
“收回?”旁边的女警好奇地问。
猫头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吗?很简单,我们这个身子的主控人依然是程淼啊,我只不过分裂出来的人格而已,若是做错了什么事,主控的人格可以把我给收回去的。”
女警对望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我,似乎希望我再问出点什么有趣的事情。
然而我却什么也不想做了,只站了起来,“啪嗒”一下把仪器关了。
程淼的身子抖动了下,就昏迷了过去。
“怎么这就完了?”女警忍不住问。
“对,差不多了。”我点头。
两个女警对望一眼,似乎有点失望。
我把仪器放在公文包里,看着程淼还趴在那里,仿佛在昏睡。
“李大夫。”一个女警见我要走,忙问道:“这个……病人还需要注意点什么,这么着之后,不会出事吧?”
“没事,这个仪器没有什么副作用。”我微微一笑,夹着公文包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刮在脸上嗖嗖的凉,可是心却像是沸腾的岩浆,上下起伏着,是一种报仇的快感,没错,是报仇的快感,我到了停车场,进了那辆枪来的奔驰车里,开始给张律师打电话。
“小李?”张律师语气里充满了惊喜:“你去哪儿了?我快急死了。”
“没事,张律师,我现在好了,准备反戈一击了,你准备好,我马上拿证据来。”
“什么?”张律师还有些理不清,问:“什么意思?”
“我刚才假装给程淼做测试,用催眠器催眠了她,让她吐露真情,结果她似乎真的以为被催眠了,吐露了很多,我都录制下来了。”我坐在驾驶室里,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开始抽了起来。
我其实很少抽烟的,这个职业也不太允许,不过现在我想惬意地抽一根烟,因为在这令人绝望的深渊里,我终于看到了垂下来的一个绳索,可以把自己救上来,可以让自己爬出这深坑,可以远离这该死的,无穷无尽的麻烦。
“真的?”张律师那边喜不自胜,似乎忍不住了,忙问:“你快点,快点告诉我,到底怎么做的,我这边好做准备,是她说自己是假装的?”
“嗯嗯,是这样的。”我得意地一笑,看着驾驶台上公文包道:“不是,她说的很完美,分裂出来的人格也很像,果然是个戏精。”
“什么?”张律师奇道:“她表演的很好?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催眠器是假的,压根没有这功能,我装设弄鬼忽悠她,她就装神弄鬼忽悠我,不过到底被我抓到马脚了,毫无疑问,程淼甚至正常,并没有人格分裂,甚至是不是真的抑郁症也很难说。”
“啊?”张律师似乎吃惊非常:“那她这是要干嘛?”
“她很可能借着这个机会杀夫。”我想起初见她时,她身上的旧伤,心情忽然黯然下来,她在反抗一个家暴的丈夫,无法摆脱只有杀死,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她干嘛冤枉你啊?这事让你帮忙不是挺好的?”张律师有些迷惑不解。
我皱了皱眉,看着车前镜里憔悴的自己,心里也有些恍惚,然而这么一看,忽然看到了一个人,一张脸,脑袋“嗡”地一声,正要喊,背后一下伸出一根绳子,一下套在了自己的脖子,巨大的窒息袭来,我“啊”地一声,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