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玩雪是很开心,出去放风显然更快乐。
事态平息,家里的安全也不用太担心。阿沅絮絮叨叨哀怨了半天,被零食和礼物诱惑成功,终于还是留下看家。
暑假结束前两天,奚言和谢烬单独出去玩。
她身份证上的生日日期过得悄无声息,就在谢烬回来的前几天。那时候她满脑袋都是“天啊谢烬要碎掉了吗我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啊”,压根没闲心注意。
直到谢烬回来,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后隔天抱着她去民政局签字画押,才反应过来。
她成年了。各种意义上。
虽然成年后那几天,总是被他关在房间里不许出门,但心里大石落下后吃吃喝喝睡睡就是全部日常了,也没怎么想着往外跑。总结起来日子过得还是可喜可贺。
见识过她冲动起来能干出什么样的壮举,谢烬心底又爱又怕。那会儿妖联会正在建立雏形,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索性让她没力气出门,趁她睡熟后再处理公务。
结结实实地忙了一段,剩下的琐碎小事都丢出去没管,才得空带她去玩两天。
像是个提前到来的小型蜜月。谢烬带她去走访了还在的旧友——大多都是族群中颇有分量的长辈,于是总享受到贵宾待遇,所到之处鲜花铺路,盛情难却。
尤其是受过谢烬恩惠的小妖怪们,亲热地抱着她的腿不松手,纷纷为她献上祝福的礼物。
奚言甚至看到一群孔雀妖忍痛拔掉屁股上斑斓华丽的羽毛,绑成异常艳丽的一束献给她,祝她新婚愉快。
这些小妖怪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她。受宠若惊之余,她趁谢烬和朋友叙旧悄悄打听一番,才知道原因。
建立组织联合各族妖怪力量的设想,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一直选不出合适的领导者,具备资格的大妖怪又没有意愿。
之前谢烬的态度,说得直白点就是不想干。自己都在等死,这种责任重大的活计也自觉不配往肩上扛。
“族长说,谢先生是因为讨了老婆,才肯进妖联会的。”小孔雀捂着凉飕飕的屁股坐在她身边,羞涩得结结巴巴,“谢谢,谢谢老婆!”
“……”
好像有哪里不对,又好像说得没错。
奚言认真思考了几秒,端起长辈的架势,教导道,“我不是老婆,只是谢烬的老婆。你们应该有自己的老婆。”
“哦哦!谢谢谢先生的老婆!”
“……”
结巴得更厉害了。
这次短暂的旅行只是个小序曲。结婚证可以低调地领,婚礼的仪式感却不能少。为了不耽误她上学,婚礼定在寒假,孟黎一得到消息就风风火火地帮忙准备。
这些事奚言都没怎么管过。一开始她还想着问问妖联里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可谢烬什么工作都没给她。
他接下这摊子事的本意,就是让家里的小动物没有烦恼没有忧虑地生活。
于是下半年的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偶尔有大小妖怪对她感到好奇,登门拜访外,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到学校打扰。她顺利地完成了这个学年的课程,专业课名列前茅,其他文化课考试虽然不算特别突出,也都是过得去的分数,没有挂科。
新年的第一场雪降临时,寒假也到来了。
卢真给她封了个超级大红包,紧张得提前半个月挑礼服,还问奚言是不是需要什么特殊的乔装才能去参加婚礼。
她想象中的婚礼现场是群妖乱舞的异世界,自己区区一个弱不禁风的人类去凑热闹,万一被当成开胃菜吞了可怎么办。
可这是她最好的姐妹的婚礼,哪怕冒着被吞吃了的风险她也得去。
“不会的。”奚言被她的想象力逗笑,“大家都和平常的样子一样。”
这场受到两族瞩目的婚礼当然不会只邀请卢真一个人类。妖怪们也都早已化形,有些隐匿在人间生活多年,不露声色根本看不出真正的身份。
婚礼在市中极难订的酒店里举行,宾客们不管内里如何,起码表面上都是人模人样的。
卢真放心地观礼,亲眼看着她盛装走上红毯,和谢教授相携前行的模样世间绝配,激动得流下了老母亲的眼泪。
奚言有点恍惚。
她今天穿了露背一字肩的婚纱,朦胧层叠的褶纱沿领口卷舒,隐约显出优美的手臂线条,裙摆上手工珠钻交替点缀,铺开在裙摆上梦幻般堆积出缱绻的轮廓,每一步都是摇曳的风情。
在聚光灯中心站定,她听着身边司仪的致词,心里莫名涌起怅然若失的迷茫。
她这一年的经历跌宕起伏,比别的妖怪活上百年还要刺激。交了许多朋友,几次差点没命,又几次绝处逢生,最终站在这里,在人群盛大的见证下给这场奇遇画上句号。
司仪念完了冗长的致词,向她发问。奚言猛地回过神来,“……什么?”
谢烬勾起嘴角,知道她从走上红毯就一直在跑神,压根没认真听。
台下的宾客间发出一小阵善意的哄笑。她不好意思地握紧了捧花。司仪正要再重复时,却见谢烬抬手示意。
满场寂静中,他自力更生地问了一遍,用无与伦比的郑重语气,“要不要嫁给我?”
“今后都跟着我……愿不愿意?”
奚言眨了眨眼,似乎听出他嗓音里几不可察的轻颤。
他今天难得穿了西装,漆黑的头发和眉眼,像今春初次见面时的模样。
茫然的心忽然就这样安定了下来。
她好像一直没有对他说过。从那时起,她就很想跟他一起淋雨。
“当然愿意啊。”
她欣然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连同今后望不到头的漫长生命。
并不是画上句号。和他在一起,没有终点。
今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举行婚礼是万分繁琐劳累的事,和是否相爱无关。奚言深有体会。
她一大早就被孟黎从床上薅起来,从天没亮忙活到天已黑。好像什么都没干,又好像干了件大事。
她把谢烬搞到手了。
婚礼上难免应酬,谢烬体恤她辛苦,没有让她留下作陪。自己尽可能快地周旋了一圈,也到将近午夜时才能回到合院休息。
深夜里起了风,院里白茫茫落了一层雪。房间内却温暖安适,开了盏床头灯,映出床上娇小的身影,还在等他应酬完回来一起睡觉。
奚言先回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漱完抱着被子趴在床头玩手机。
听到他推门进来的动静,她欢快地发了最后一条语音:“明天再说吧,谢会长回家啦。”
谢烬没着急往里走,靠在门边看着她,“在聊什么?”
“我晚上把捧花抛给真真了嘛,她就一直说很想谈恋爱要我帮她介绍人选,还说只要是帅哥,是人是妖都行。”
灵感和新婚丈夫同时抵达,她眼睛一亮:“你觉得阿沅怎么样?”
“……”自己才刚结婚就急着给别人牵线。
谢烬不置可否,只是笑着张开手臂,“过来抱抱。”
奚言翻身下床,小跑过来,两三步冲进他怀里。
她总是不喜欢好好走路,连冲带撞的,撞得人心尖发颤,余震如缓缓散开的涟漪。谢烬拥着她,低头蹭了蹭她的肩窝,长长地舒了口气。
再大的婚礼也是热闹给别人看的,唯有这样的时候才觉得格外踏实熨帖。
“你身上好烫……又冷又烫。”扑到皮肤上的呼吸炙热得不像话,奚言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好一阵没听见他说话,有点担心地捧起他的脸询问,“难受吗?要不要喝水?”
谢烬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贴着她的掌心继续蹭,脸颊滚烫,低沉的嗓音里醉意撩人,“言言……”
他叫了一遍又一遍,“宝宝。”
“谢会长”大婚,再怎么周旋也难免要被灌不少酒。奚言愣了一下,还从没见过他这么迷糊的模样,醺然动情时分,眼底像淌着蜜,粼粼的闪着光,浓稠得化不开。
她反倒看得脸红心跳,不好意思起来,“干嘛呀……干嘛一直叫我,我在啊。”
同一天里,此时的谢烬,跟下午那个淡然周旋于人群的作风相差甚远。
在外面他有很多身份,谢先生、谢教授、谢会长。可回到家里之后,是只属于她的谢烬。
“你冷不冷?”她还担心谢烬会生病,“要不要去泡个热水澡,我帮你放水……”
“不急。”
他抬手敷衍地一挥,浴室里传来水声。奚言被他按在胸前走脱不掉,喝醉了以后黏糊得要命,哑声吩咐,“帮我脱衣服。”
“可是我已经洗过了……”
“再洗一次。”
“……”
浴室里氤氲着提前降临的暖春气息。夜晚的角色仿佛颠倒,平日沉稳的放肆冲撞,向来活泼的柔软包容。契合得刚刚好。
生命也仿佛从这一天重新开始。
从今往后,即使披一身风雪,永远有一盏灯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