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建得还不错,虽说没有华丽的装修,但是前有小竹林,后有桔园,微风吹过,即使是在酷热的盛夏,屋里前后门开着,依旧是凉风习习,很是舒服。
那位尤大叔看上去是位性情极为温和的中年男子,听路北岑那么说,就十分配合地坐了下来。
尤大叔打量了一下离他近一点的两个女孩子,再看了眼坐在门口的薛峰,有些好奇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这个机器好像是录像的吧。”
文梦冉笑了笑,十分自然道:“我们是省台的,来帮公安拍摄一些素材,公安机关觉得这个案件挺有教育警示意义的。”
尤大叔恍然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你说这两口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孩子都成人了,还一天到晚闹腾,哎……”
“他们是就这几年闹腾,还是一直这么闹腾啊?”
“一直都这样,两个人都是暴脾气,好的时候是真的好,打起来也是真的下狠手,袁莉就是一张嘴巴不饶人,袁强就忍不住脾气。”
“他们吵架的事,你都知道?”
“知道,怎么不知道,我原来就住在那边,就是那边正在建房子的那个地方,后来他们出了事,厂里暂时停工了,公安撤了封之后,袁强家里的兄弟想在那边建一排房子,就让我搬到这里来住,看看房子管管工地什么的。”
“这样啊,那他们家儿女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好啊?”
“老大和爸爸好些,老二说不上,那个小孩话少。”
“两个孩子不是一直都是袁莉带大的吗?怎么老大反而和袁强关系好?”
“我不说了嘛,袁莉嘴巴不饶人,经常也会骂他们家女儿,他们那个女儿以前就是经常打电话给袁强告状诉苦,我们两那时候住一个屋里,我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到了这里,反正一吵架就是二对一。”
“我听别人说袁强在外面开厂的时候,带了个女人在那边的,你们俩一起住,那这话就是造谣了,是吧?”文梦冉试探道。
尤大叔点了根烟摆了摆手:“也不算造谣,她女的那时候也在那边开店,袁强经常到她那里去的,有时候半夜打电话叫他去。”
“这样啊,那这两个人相好有年头了,袁强为什么不干脆离了和那个女的结婚呢?”
“那女的是做那种生意的,最喜欢的是钱,原来袁强也没几个钱,再说那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得很,小孩没了妈,那哪过得下去的?”尤大叔摇头道。
“尤大叔,这也有点奇怪不,袁强那样脾气的一个人,会真愿意离了婚讨一个做那个生意的女人?”
“这个估计也是袁强没真正下决心离婚的原因,那女的虽然不比袁莉小多少,但是看上去比她就要年轻漂亮多了,把袁强哄得团团转的。”
“他们这个厂子,是袁家四兄弟合伙开的,还是你也在里面参了股啊?”
尤大叔连忙摆手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我就是个打工的,这个厂就是袁强开的,他们家的兄弟经常会给他介绍些生意倒是真的。”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那是的,跑手续的时候,我都是一路跟着他跑的,后来我又在这厂里上班。”
“你刚说你是这厂里的电工,那案发那天早晨,最先发现袁莉的人就是你了?”
“是哦,我从那边过去配电间的,打开门,开了灯,就看见袁莉躲在那个屋角里,不停地打抖,我还以为她是被打狠了躲到这里来的,头天晚上我听见他们前头干仗来着,我就说我送她回去,她说她拿榔头把袁强的脑壳锤了,我想起来早晨好像听到过拉警报的声音,才知道出了事。”
“那你知道这家姐姐把弟弟送哪里去了不?她弟弟还在读书吧?”
“好像说是受了刺激,送到哪个医院去了,具体的她也不说,那个小孩成绩不好,初中读完就读不下去了,在家里没读书。”
“尤大叔,要是这厂子真拆迁了,你准备去哪里找工作啊?”
尤大叔挥了挥手笑道:“你莫听人家说风就是雨的,吵了几年这个事,没有一回是真的,不晓得是哪来的风。”
“那袁强以前很希望拆迁吧?”
“没有,那也是瞎说,这每个月都有钱赚,做下去也是个产业,他还准备让他儿子学着接班。”
做完这段采访,薛峰拿着摄像机,让尤大叔陪着,在案发地前后,以及厂房里,还有袁莉躲藏的地方,拍摄空境,文梦冉特意走到成队长他们那边,和两人聊着天。
路北岑在院子里随意走动了几步,已经西斜的余晖照在那排生机勃勃的翠竹之上,细长的竹叶在微风中微微晃动,这是她第一次深入一个案件的背后,去了解一段走向极端的夫妻,婚姻生活二十余年里的尘垢。
或许每一段漫长的婚姻中,都有着许多的尘垢,有些是一阵风能带走的,可有些,就是风吹不净,水洗不掉,沉积下来,最终成为了陈垢吧……
可袁莉这个婚姻的困局,要怎么破?
就像当初,如果不是养父重病早亡,养母又该如何破那个婚姻的困局?那时她不过还是个孩子,都能感觉到漫漫长路都是暗无天日的,所以她努力学习,只期望有一天,能通过自己改变养母的命运。
她大概六七岁,刚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养父母亲生的孩子,养父同意领养她,不过是因为乡下有婚后就不生育,可以领养个女儿以图招弟,所以从小,养父对她就很冷淡,只有养母是真正地疼爱她,疼到骨子里的那种爱。
可她在方家招了六七年的弟,养母的肚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有一天,养父爆发了,把养母煎药的罐子直接砸到她头上,养母那么温和的一个人,那一天,她第一次见养母发疯一般冲上去,把还准备对她拳打脚踢的养父推开,把她护在怀里,她头上血流如注,养母被养父打得遍体鳞伤。
那一天,她头上缝了五针,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疤痕,也真正开始了他们家的黑暗生活,从那以后,养父经常酗酒,喝了酒就打人,打她,打养母,养母总是护着她,那些疼和痛,都在养母身上,却跟着她的眼泪流进了心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