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荔紧张归紧张,但还是兴致勃勃说起猫头鹰,说起江慕羽。
她现在跟小眠说话,总会隔着至少半米的距离,就怕自己脑子里又会冒出些乱七八糟、面红耳赤的画面。
“你看,这只猫头鹰瞪大眼睛是不是傻乎乎的,毛绒绒的还特别软,你要不要摸摸看?”
曲清眠唇抿得紧紧的,看着那张欢欣的笑脸,他心里疯狂涌动的暗色情绪,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桑荔跟江慕羽逐渐熟络起来。
那只猫头鹰每隔一天需得换次药,江慕羽动作娴熟、带在身上的伤药也是疗效最好的,她便每次直接抱着猫头鹰过去找他。
而一向不太喜欢与人接触的小眠,竟然每次都要随着一起,桑荔很高兴,想着他要是愿意跟江慕羽交个朋友,倒也不错。
曲清眠发觉,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已经完全不是他最初看到的那样剑拔弩张了。
她当初气急的模样、毫不遮掩对男子的厌恼,好像在一夕之间便有了改变。
她不再只对着他笑,也不再只对着他欢快的说话,现在会有另一个人会热烈的回应她。
曲清眠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像是被翻涌的深海掀起巨浪淹没,冷入骨髓的窒息。
他太沉默也太无趣了,甚至以前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都是少女欢呼雀跃不知疲倦的温暖着他,而他甚少予以回应。
多好的姑娘啊,她就像是迎着阳光不断攀爬繁盛的藤蔓,沾着早间的露水,散发出生机勃勃的气息,永远都有着用不完的活力。
她自然能够吸引到同样鲜活美好的人。
她值得,可他嫉妒到只恨不得立马赶走那个男子。
江慕羽正在给猫头鹰重新用纱布包扎,猫头鹰惊慌的扑扇着翅膀,桑荔喂了点切小的肉条,安抚着摸了摸它圆绒绒呆萌的脑袋,突发奇想,“看来还得要养半个月才能好,放归山林之前,我们干脆给它取个名字吧。”
“好啊,”江慕羽当即给出回应,“这鸟看起来呆得很,就叫它阿呆吧。”
桑荔辩解,“它这双眼睛大大的,多可爱呀,只不过白天看不见,才显得笨拙了一点。”
她说着去看静默站在身侧的少年,“小眠,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曲清眠知道,换作旁的人,哪怕再清冷也会在这时试着去改变自己、努力的迎合,只为多争抢几句和她说话的机会,将那人压下去一头。
但他不愿意,他连多看几眼的机会都不想要给对方。
少年一言不发,垂着纤长眼睫的样子恹恹,转身便向外走。
“小眠!”
吧嗒的脚步声急促,果然如他所料,她赶紧追了上来,惶急的问着,“你怎么啦,如果觉得给一只鸟取名很幼稚,那我们就不取了嘛。”
曲清眠脚步未停。
他无比清楚,在她心里,那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尚且完全比不上他重要。
江慕羽手里还托着那只猫头鹰,指尖戳了戳它头顶上蓬松柔软的羽毛,“阿呆,你的主人丢下你了。”
修长身形斜斜倚靠在门框上,看着两道身影走远,他碰了碰阿呆弯弯的鸟嘴,又变了个尖细的腔调,就好像是猫头鹰会说话一样,“不,是你的小仙女丢下你了。”
桑荔一路紧跟在小眠身后,不知道自己突然做错了什么,哄了几句都没有效果,她也不好一直缠着小眠,打算找个借口溜回房间,前面的人却陡然转过身。
猝不及防的,她险些撞上去。
桑荔现在是不敢跟小眠有半点肢体接触的,就怕自己又会做些什么不知羞耻的梦,忙往后退了两步去躲。
“我不喜欢他,”曲清眠往前进一步,直将人逼得靠在墙上没了退路,“你可以不要见他吗?”
他知道这样很卑劣,可就是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不想让她跟其他男子有过多接触。
桑荔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眠说的不喜欢他,指谁。
他不喜欢江慕羽?
桑荔其实不大能明白,就像她不理解在瑶水镇的时候,翠翠明明那么可爱乖巧,为什么小眠会隐隐透露出对翠翠的不喜。
“为什么?”她问道。
熟悉之后,桑荔觉着江慕羽这人挺不错的,而且对他也有那么点同情,毕竟生活在严苛的环境里,没有自由也没有自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人生路不熟的独自在这个小渔村,太孤单了。
而她总归也没什么事情做,大家年龄相仿性格也都开朗,交个朋友在一块玩不是很好吗?
曲清眠听着她的问话,那双仰头望过来的大眼睛里写满困惑不解,他觉得像是胸口被大锤锤了一记。
她不愿意,不愿意远离那个男子。
少年的眼睛黑黝黝的,彻底敛起清冷让他那张脸看起来尤为苍白,带着点被丢弃小狗般的可怜。
桑荔一下就心疼到忘记要避嫌了,轻轻拽着他的衣袖温声哄,“小眠,我不见他了,你开心一点好不好?”
曲清眠看着近前的姑娘,那张小脸肌肤白皙细腻、吹弹可破透着点粉,眼睛清澈透亮,她那样纯净,一心记挂着他。
他却是利用这份在意,提无理的要求。
可能怎么办呢。
他的靠近和若有似无想要侵略的举动,都会叫她不安害怕,他可以按捺住更耐心一些,但绝不能容忍其他人的觊觎。
不可以强势,那就示弱,能达到想要的结果便好。
江慕羽发现小仙女开始避着他了。
阿呆一直在他那里养着,她再也没来看过。
他到神堂去寻她,却连身影都没能见到,那个少年门神般站在那里,冷冷的,透出极致的危险。
江慕羽不傻,他能够感受到小仙女对那个少年的在意,他也没想不自量力要去如何。
人生中能遇见一眼惊艳的人,的确难得,放弃有些惋惜,但他不是喜欢强求的人。
江慕羽照顾着阿呆,开始沉心融入这个渔村,适应这样粗简却也闲适的生活。
他并不吝啬,出手大方,性格又活跃,很快就跟渔民们打成一片,还学会了捕鱼。
钓鱼修身养性,这项娱乐是为数不多父亲江元默许的,可跟捕鱼比起来,那显然后者要有意思多了,他也跟着出过两次海,领略了大海真正的波澜壮阔。
对一个生活在京都,每日一睁开眼日程就被严格安排好的人来说,这样的自然风光和肆意生活,已然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愉悦。
不知不觉,冬季很快就来了。
桑荔这段时日每天都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开辟出了一个小菜圃,还跟村里的妇人们学会了不少地道美食的做法,偶尔也会跟着他们上山,野果蘑菇药草,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曲清眠被渔民们供若神明,大多时候都是不敢烦请的,只要没有古怪的事情发生,一个月都不见得来请他随同出海一次,不过在重要日子,渔民们还会发起一些类似祭祀的活动。
他们常年出海,靠天给饭吃,都深深信奉着神灵。
而少年在他们眼里,是天神赐给他们、在凡俗界的化身,守护着他们。
故而祭祀最不可或缺的中心人物,便是曲清眠。
几个村子联动起来提前做准备,不光是设下祭坛,道路上全部做好装饰,还找来二十多个绣娘为曲清眠缝制祭祀活动上要穿的衣物。
当衣服被送来后,桑荔都看得惊呆了。
虽然不是华贵布料,但上面精细的刺绣还有繁杂配比的装饰物,让她感叹不愧是二十多个绣娘花三天才做出来的。
甚至还有一顶细节同样惊人繁复的帽子。
这已经不像是衣裳了,是绝顶的艺术品,桑荔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少年穿上它的惊艳。
桑荔捧着脸星星眼,“小眠,明日你绝对能牢牢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她有种怀揣的珍宝,终有一日光芒耀眼的激动,欢喜的拉着系统炫耀,“看见了吗,小眠他在渔民们心中是神祇,是正义和守护。”
小眠这样好,那什么垃圾天道简直就是恶意搞针对。
系统有气无力的应答:“本系统相信宿主一定可以成功,请继续加油~”
桑荔现今几乎用不到系统,很少会找它,听到那电子音略有异样,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系统:“本系统能量消耗近半,已关闭部分功能,语音减弱。”
桑荔知道系统消耗的能量不可再生,但没想到即便不使用也会持续消耗能量,那岂不是迟早有一天消耗殆尽,然后消失?
“你可以进入休眠吗,我还是希望你陪着我久一点。”
系统:“好的,宿主如有需要,随时都可唤醒本系统。”
滴
一声轻响,系统进入休眠当中。
祭祀这日,来了五六个人围着曲清眠洒下‘圣水’,带着尊崇极为恭敬的低下头,为他披上那件繁复衣袍。
少年身姿如玉,肩宽窄腰长腿,在衣袍衬托下气势更是拔高,颇有几分脱俗世外的飘然隐秘。
乌沉若羽的眉、尾端拉长着微往上,墨玉般漆黑的眼眸清冷,额间落下一点朱色,夭矫绝艳胜过万千繁花盛景。
桑荔有所预料,但看到他目光还是呆滞了一瞬,就好像真的看到了渔民们口中神灵的化身。
这是一年当中渔村最热闹的时候,鞭炮齐鸣、焰火腾空、鼓乐喧天,所有的人都走出来,自发排列两侧。
随着被簇拥而来的少年出现,纷纷跪拜叩头,对神灵表达归顺、祈求着庇护。
搭起的神台上摆放着五牲祭品、饭羹茶酒,少年走向高台,繁冗的祭祀仪式开始。
桑荔也随着拥挤的人群过来,本来是想多看看小眠,但她个子不高,被远远挡到后面,踮起脚也看不到什么。
“桑姑娘,许久未见了。”
一片喧嚣声中,身侧有人探身过来打招呼。
桑荔偏头一看,是江慕羽,她想到这一个月都在避开他,连个缘由也没给,有些心虚的歉疚,“江公子,对不起。”
江慕羽依旧一袭白衣,毫无芥蒂的言笑晏晏,“好端端的你道歉做什么。”
说着目光很快又投向热闹的人群,“他真的很耀眼。”
“你说小眠吗?”提起他,桑荔嘴角不自觉就带起笑。
“是啊,就像生来就应当接受顶礼膜拜之人,满身华光。”
江慕羽个头高,看着神台上的人,由衷感慨。
桑荔看着他,心里歉意更深。
不知道什么缘由,小眠不喜欢江慕羽,也不让她和人一块玩,疏远了这么些日子,可对方没有半点介怀,反而毫不吝啬对小眠的夸赞。
“阿呆的伤好了吗?”
“嗯,彻底好全了,这段时日还养肥了不少,就在前两日,我将它带到山上放飞了,”江慕羽笑了笑,扭头看她,“看它扑腾翅膀飞走的时候,我在想,你如果在就好了,毕竟它当初是在你的善念下获救的。”
桑荔默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这一个月你过得还算开心吗?”
她明明答应了带他一块玩,结果转头却食言,莫名的就觉着亏欠了他点什么,想要补偿。
江慕羽倒是没有半点质问责怪的意思,神情舒朗,“学会了不少东西,还跟着出海捕鱼过几次,虽然算不得特别有意思,但也很放松。”
鼓乐声越来越激昂,跪拜的渔民们早就已经纷纷起身,他们的目光落在神台,此起彼伏的欢呼着,那些尤为激动又被挡在后面看不见的,便纷纷跳起来跃动着。
桑荔突发奇想,弯起眼睛笑眯眯的问江慕羽,“那我带你玩点有意思的,要不要试试?”
江慕羽精神一振,来了兴致,“什么有意思的?”
“蹦迪。”
桑荔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但这祭祀礼上的鼓点节奏是真的不错。
江慕羽从未听过这个词,不确定的复述了一遍,“蹦迪?”
“对,蹦迪,你可以理解为跳舞。”
江慕羽哑然失笑:“我不会跳舞。”
他只会舞刀弄枪。
桑荔连忙解释:“哎呀,这个蹦迪跟跳舞又不太一样,它不需要你会什么优美的动作,就是释放,你只要跟上那个鼓乐的节奏,尽情释放你自己就可以了,明白吗?”
并不能明白的江慕羽摇头,“要不你先蹦蹦,我跟着学?”
“你真的笨死了,这样讲都不会。”
桑荔嘴上嫌弃,心里实际上在发虚,这脑子一抽的想做点什么补偿他,让他开心一下,但蹦迪她其实也不会呀。
在江慕羽专注好学的目光下,桑荔把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了个踏步向前式。
这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就……就那么回事吧,反正他也不懂。
光踏步还不够,桑荔开始甩起头来抬手指天。
江慕羽看着这古怪的动作,有样学样,并且很快掌握住精髓,眼睛一下亮了,也明白了跟随鼓乐节奏尽情释放是什么意思,他将身体试着摇晃、四肢关节都尽情灵活的动起来。
桑荔乱来一气后浑身微热,发现莫名有点上头,当看向面前正欢快蹦着的江慕羽,她直接愣住,这节奏感跟律动,蹦什么迪啊,直接出道吧,别埋没了。
她当即不甘示弱,左右晃头动起手脚融入了一套军体拳。
周遭一片喧嚣,他们两的活跃并不会显得突兀,随着越来越放开之后,对节奏的把控也越来越强,极具活力的方式逐渐吸引到身边的渔民。
等桑荔发觉的时候,围着她和江慕羽一起肆意乱舞的已然有了数十人,群体氛围下,两人更是彻底放开了来,站稳妥妥的c位!
等彻底累到喘不上气的时候,桑荔用手撑着膝盖退到旁边的林木底下,笑到直不起腰。
江慕羽头上的白玉发冠歪了,额上有薄汗,眼眸带笑,“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畅快过,原来快乐有时候很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在周遭一片的喧嚣声里,双双笑得更是欢畅。
桑荔刚才太过尽兴,手脚都是软的,说话也还有点喘不上气,“是啊,你看到了吗,他们纷纷跟着我们做一样的动作,实在是太好玩了。”
虽然没有灯光,但被一帮人围在中间一起疯狂跳起来,她瞬间就在心里给自己搭了座豪华舞台。
普通人也会有光芒万丈的幻想。
曲清眠强大,他可以杀死恶妖,是所有渔民眼中的守护神,他是真的耀眼,是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也是这场盛大祭祀节日的中心人物。
小眠其实还是那个小眠,甚至比在瑶水镇时对她要更亲近一些,但就是很奇怪,村民们对他膜拜般的崇敬,像是真的给他镀上了一层神光。
桑荔再看他,不仅是被惊艳到心扑通乱跳,还像此刻这般,只能隔着层层人海,仰头遥遥注视。
小眠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小眠,村民们对他的信仰,造就了几分不真切的距离感。
初冬雪还未降,也算不得冷,晴空万里无云,飘散着焰火过后的淡淡色彩。
祭祀活动还需得很久,直到黄昏才结束。
江慕羽眉眼英挺如画,始终含着笑,“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桑荔从嗨过头里缓过劲来,站直身体,头顶有枯黄的落叶絮絮飘散,“去看什么?”
江慕羽两手圈出小小的一点大,“一只灰色野兔子跑到竹楼底下,生了窝小兔子,就这么大点。”
桑荔觉得惊奇,睁圆了眼睛,“兔子竟然会跑到你家去生小兔子?”
别说兔子都躲在山林里,即便是不小心闯到村子里来,那也该是见到人就躲的,这只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屋底生下一窝崽子来。
“我发现的时候,母兔子撒腿就跑,徒留下一群眼睛才睁开没多久的小兔子,”江慕羽说着懒洋洋摊手,“治伤我在行,这养小崽子是真一窍不通,你要不要去看看?”
桑荔对小动物完全抗拒不了,当即猛点头,“去!”
她跟着江慕羽离开人山人海的道场,走的时候回头又远远看了一眼,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竹,手里拿着一根鲜绿的枝叶,在系着五彩绑带的水桶里沾湿,朝神台下洒去。
底下簇拥的村民们掀起浪潮般的欢呼和祈祷。
桑荔收回目光,走到竹楼这边,还能远远的听见喧嚣声。
江慕羽早已将那窝小兔子拿进屋,搭了柔软的窝棚。
五六只小兔子还是肉粉粉的,没有毛发,听到声响,动作慢腾腾相互挤着探出脑袋,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
桑荔看着那么大一点的小兔子,也有些无从下手,“你给它们吃什么?热的羊奶?”
江慕羽抬手指了指兔子窝,“草,兔子不是吃草的吗?”
桑荔仔细看了看,才在青玉盆改造、垫着细绒皮革的华贵窝棚边角看到几根蔫了吧唧的绿色小草。
……
她默了片刻,极度无语,“敢情你一出生就能吃大米饭吗?”
嗐,男人,一遇上崽子简直就是智商盆地,桑荔感叹,“这窝小兔子生命力也算是顽强,没让你给祸害死。”
她当即回神堂弄了碗热羊奶端过来,小兔子们顿时就跟疯了一样,挤作一团舔食,发出啧啧的轻响。
江慕羽眉目舒展开,“还是你有办法。”
桑荔也是第一次喂养这么小的兔子,新奇的观察着。
两人有一段时日没碰过面,江慕羽话匣子收不住,一边说起他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一边将新倒腾出的小玩意拿给她看。
到最后话题说到了桑荔和曲清眠身上,“你们当初怎么会来这里住下?”
江慕羽其实更想问,他们是怎么相识,又是怎样走到那般亲近的。
在他看来,少年的确非常耀眼,但性子太过于冷淡,仿佛在周身斩下一道沟堑,没有人能够靠近。
就连喜欢,也是不动声色的,如果不是显露出对他暗潮汹涌般的敌意,江慕羽根本也不会知晓。
这样的人,除非真的很喜欢他,否则很难忍耐、长久的伴在身边吧。
但江慕郁觉得小仙女并不像是喜欢那个少年,这就使得他费解又好奇,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桑荔每每说起小眠,就忍不住弯起眼睛,不过她都是捡些零碎不重要的说,对小眠的体质和过往经历只字不提。
江慕羽看着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她就像是炫耀自家优秀的孩子般如数家珍,讲到有趣的地方还会挥动双手,笑容无比灿烂。
怎么会有女子如她这般活泼生动,他又想到先前两人一起所谓的蹦迪。
能歌善舞、琴棋书画的才女,他在京都见过不知凡几,但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般,真正带着你走入她的氛围当中,并且深受感染。
她不光有着叫人过目不忘的美貌,更有相处之后想永远待在她身边的鲜活。
祭祀神台之上,少年一边用枝条洒下‘圣水’,一边目光逡巡,他没有看到那张清丽带笑的脸。
这么多人,她那样纤瘦娇小,是不是被挤到了最外面?
曲清眠眉心微蹙,这样的祭祀活动,往后还是别让她过来遭罪了。
仪式完成之后,他已然彻底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我的部分,结束了?”
得到肯定答复,少年径直走下神台,渔民们纷纷破开两边,恭敬地让出中央的道路。
他的目光继续搜寻,在两侧扫过,直到走出祭祀道场,也没能看到那道身影。
她不在?
曲清眠回到神堂,大门紧闭,直到他一回身,修葺了台阶的道路两侧银杏树落叶轻坠,正说笑着的两抹身影映入眼中。
害怕她被人群挤到的担忧,瞬息冻结成冰,像尖锐的冰凌一般狠扎进胸口,午后秋阳热烈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透骨的冷。
不是答应过他,不见这个人的吗?
江慕羽要将兔子送给桑荔养,桑荔想到他那可怕又匮乏的喂养知识,欣然接受了,结果他非要将那个品质通透绝佳的玉石盆兔子窝一并送给她。
桑荔对这种贵重之物分不出价值,但瞎子靠摸都能摸出来这玉盆质地温润,绝对价值不菲,她说什么也不肯收,找来个木盆想装小兔子回家,结果小兔子就是认定那玉盆,爬都要往回爬。
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再三强调,“咱们可是先说好的哦,兔子养大了,我就把这个玉盆还给你,这期间要是磕了碰了,你都不准找我要赔偿!”
就算是赔得起,她也舍不得。
江慕羽笑到快要弯下腰。
他第一次见到不愿意收礼的人,并且还拒绝的如此可爱,看着那张认真严肃鼓起来的小脸,直叫人恨不得伸手捏一捏。
江慕羽故意逗她,“那不行啊,这可是上等的青钿玉,这么大一块可是价值连城,哪怕磕坏那么一点都是价值千金,你说,到时候打算怎么赔给我?”
桑荔信以为真,倒吸口气,当即就想把玉盆跟那窝兔子都塞还给他。
不养了不养了!
您自个养去吧,小兔子们就自求多福好了!
“我来赔。”一道珠玉般好听却冰冷的声音强硬挤过来。
桑荔一抬头,看到石阶上的少年,当即笑开,迫不及待的分享,“小眠,你看!还没有长毛的小兔子!”
江慕羽对上曲清眠冰雪般冷澈的眸子,那种脊背一凉、遍体生寒的感觉又来了,他识趣的止住脚步,仍旧笑盈盈的,“桑姑娘帮我养小兔子,感谢都来不及,又怎会因此要赔偿。”
少年皱眉,还待说话,桑荔已经拍手抢先一步,“话可是你说的,往后不准反悔!”
她高高兴兴跑到少年身侧,声调显而易见变得柔软,“小眠,你比我预想回来的要早多了,一直站在神台上累坏了吧,走,我们回家。”
曲清眠没看她,他怕自己压不住内心的酸涩,显露出狰狞的面目。
回到神堂,桑荔安置好小兔子,发现少年还站在厅堂,不由问道:“小眠,你要不要换身轻便的衣衫,还是说一会还得出去?”
曲清眠紧紧注视着她:“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阳光从高大敞亮的窗户照进来,少年冷白的肌肤在光亮中泛着皎洁的光,还能看到细小的绒毛、暖暖的浅金色,可他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温度,冷如寒冰。
桑荔这才察觉到小眠似乎格外不高兴,怔了怔,“祭祀活动上碰到的,所以——”
他到底害怕吓到她。
闭了闭眼,少年声音很轻,滚动着一丝细不可察的委屈,“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更轻松、更愉快?”
那个男子舒朗俊逸,和她一样,是阳光底下朝气蓬勃的植株,努力向上,开出热情繁盛的花,给周围的人带来沁入心脾的芬芳。
而他,不过是地上黑色的土壤,深沉又木讷。
桑荔有点无措,她一直都摸不准小眠的心思。
就像他心里记着燕大哥的好、到后来却莫名疏离,就像他一直都隐隐透露出对翠翠的不喜,就像现今他对江慕羽极强的排斥。
叫人全然摸不着头脑,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莫名其妙。
桑荔这回不想再退让。
穿书好几年,她第一次碰上能一起玩到这么尽兴的朋友,一个多月前因为小眠的要求,她任何缘由没给便百般避开江慕羽,对方也没有半点介怀,这一回总不能又要这样对人家吧?
交个朋友几次三番忽冷忽热,叫谁受得了,这本身也是一种极度的不尊重。
桑荔试图说服他:“小眠,江公子这个人的确很不错,你同他未曾有过交流,也未曾好好相处过,所以并不了解,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他跟燕大哥一样,都是值得交朋友的人。”
曲清眠明白了她的意思,抿着的唇几乎要失去颜色,“你想继续见他?”
不等桑荔说话,他又轻声接了一句:“可以,我们一起见。”
见说动他,桑荔松了口气,笑着道,“没问题。”
她正有这个想法,最好能从中协调,让小眠跟江慕羽多多接触,毕竟江慕羽这个人还是很活跃主动的,可以带动清冷的小眠。
她倒不是觉得小眠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有人喜欢热闹,那自然也有人喜欢独处。
只是青葱少年逐渐成长,她能给到他的越来越少,便总期望着他身边除了她,还能有其他朋友。
小兔子长得很快,身上软塌塌的灰色绒毛一寸寸往外冒。
桑荔逐渐减少羊奶,添一些青菜胡萝卜给它们,特别的好养,基本上给什么就吃什么,吃食时三瓣小嘴一抿一抿的,还特别贪吃,从早到晚大部分时间都在进食。
小兔子总共有八只,桑荔每天还会让带着它们在门前晒两个时辰的太阳。
“那只吃得最多、长得最快的,叫壮壮。”桑荔坐在小马扎上,白皙的手探出指了指说道。
江慕羽拿着切小的胡萝卜条,漫不经心逗弄着,急得小兔子一双短短的前爪要举起来,“你不会是给每只兔子都取了名字吧?”
“当然!”桑荔颇为骄傲,一只只点给他看,“这只叫灰灰、这只叫眼线妹、那只叫龅牙……”
见她一只一只都安排上名字,江慕羽啧啧称奇,“全都灰麻麻一团,长得就是一窝生出来的,不分你我,你怎么区别开的?”
桑荔毫不客气的损他,“在我的家乡,你这种完全不懂细节的,叫直男。”
江慕羽跟她渐渐相处,总能听到耳目一新的词和一些极为匪夷所思的观点,有时候即便完全听不懂,也能从她向来生动的面部表情里猜到一二。
他眯了眯眼,“损一句不要紧,再夸三句补回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桑荔当然不乐意,她的彩虹屁都是只给小眠的,直接耍赖不认,“我可没有损你。”
江慕羽提起一只小兔子的耳朵,挑眉看她,“若是不夸我几句,等到这兔子肥了——”
不等他说完,桑荔就抢先把话接上去了,“便宰来吃。”
江慕羽手里的小兔子蹬起后腿猛踢,他看着面前满不在乎甚至还流露出想吃垂涎神色的桑荔,愣愣松开手。
小仙女每日里悉心照顾小兔子,细致温柔到像是爱极小动物,果然
她总能给出很多意外,偏偏他就是觉得不管哪一点,都格外合他心意。
桑荔想到当初在瑶水镇那两只小鸡崽,也是她一口吃一口喝悉心养肥的,后来香,真香。
她亮着眼睛:“等到这窝小兔子肥了,可以做麻辣兔肉!”
江慕羽笑到胸腔震颤,“不管怎么说,将来这兔肉总得要分我一份吧?”
“分给你两只,不能再多了!”
“行,有得分就行,那我要这只壮壮,还有——”
江慕羽一边说,一边伸手点向小兔子,却被一巴掌拍开,“没得挑!”
“不让选也行,那我要三只。”
……
在还是幼崽的小兔子跟前,两个人为了将来它们肥美之后要怎么分配争论起来,谁都不肯退让。
曲清眠站在旁边,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沉默的摆设,看着两人热热闹闹打趣斗嘴,有些格格不入。
她不愿意疏远这个男子,他也不能故技重施、强硬无理的去要求。
手中装着切好胡萝卜条的瓷盘刻意一松,咣啷
碎了一地。
互不相让的争论倏地静止,齐齐扭头看去。
桑荔更是站起身,关切去看少年的手,“小眠,怎么了?”
曲清眠淡淡应声,“无妨,一时手滑。”
桑荔抢到他前头去屋子里拿扫帚,江慕羽了然的靠坐在那,似笑非笑看着他。
两相对视。
少年压低眉眼,眸色黑沉的、森冷寂寂,毫不掩饰幽暗的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得晚了点,努力肥章,rua一下催更的小可爱,么么哒~
感谢小秀子^_^的地雷,猛亲~
感谢木易、阿狸的营养液,呜呜呜见到这么多营养液超开心,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