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多雨,从后半夜开始,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哗啦啦响,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停,天空晴朗如洗。
攀爬在架子上,蔫了吧唧的葡萄叶沾着雨珠,恢复了几分生机,还抽长出新叶。
种在墙边的花种,在燕秋远的指导下提前浸泡催芽,尽管现在还没能冒土,但已然有了发芽的迹象。
一切都正在往好的方向走。
桑荔这几日一直泡在厨房里忙活。
瑶水镇附近的村子和山林多果树,当季的梨子、桃子还有西瓜又多又便宜。
她买回来不少水果,通过不断尝试,制作出一份份简易的水果捞和冰激凌。
虽说跟她那个世界的比不了,但加入冰块、果干以及去膻味的羊奶和少许糖,依然非常可口。
赵翠翠每次吃完还要不舍的抱着碗舔,直白的表露出喜欢,“荔荔姐姐,冰冰甜甜的,每一种都好吃,怎么都吃不腻。”
她很喜欢桑荔,又总被投喂,心里都记着好,所以自己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拿过来分享,要不是害怕曲清眠,她都恨不得成天黏着桑荔。
曹英绣也是赞不绝口,“集市上多到没什么特色的水果这样做一下,的确是惊艳,比集市上那些莲子汤、绿豆汤,冰杨梅汁什么的,都要好。”
她说着又看了桑荔几眼,着实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本事,“你是从哪里学的这种做法?”
桑荔自然不可能厚脸皮的说是自创,稍微模糊了一下,“是我家乡那边的做法。”
曲清眠微侧目。
很多事情当初半点不觉,都是在后来回头去看,才发现她突然闯入他的生命,到成为他的全部,其实一直都蒙着层不真切。
他对她,一无所知。
她从未对他提及过有关自身的任何信息。
曹英绣起了点心思,这所谓的水果捞,还有冰什么凌的,镇子上的人绝对都没有见过,人都喜欢新奇,况且味道的确很好,也正适合现在炎热的夏季。
“荔荔,我看好你,不过这个在最初的确可以赚上一笔,但等到个把月其他人跟着做,恐怕就不行了。”
跟风哪里都有,而且做法也不难,有心人买回去研究尝试,用不了多久就能跟着做出来,桑荔不傻,自然也知道这点,但她并不担心,毕竟等到别人跟风,再到接二连三做出来,夏季也快结束,该出新品了。
曹英绣见她浑不在意的模样,耐不住话,继续说道,“那我们不如趁最初能赚上一笔银钱的时候,多做些出来,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转,我帮你。”
桑荔下意识想要拒绝。
她的计划里,并不愿意加入其他人。
做美食本身是一种爱好,她享受这个过程,并且在这样一座僻静悠然的小镇,不需要赚很多钱,就能生活得很好。
她的心力,更想用在小眠身上。
少女心思坦然,哪怕还在想着措辞,抗拒已经写在了脸上。
燕秋远声音低磁轻缓,透着股春风细雨的儒雅,“量少而精,效果也许更好,帮她,不如选择相信她可以。”
曹英绣是想要跟着赚上一笔的,不就是卖个没见过的新奇吗,等到后面别人跟着做分去生意,还不如便宜她。
再说,她又不是不出力,钱的话,也可以出上一点,怎么就不行了?
然而少女拒绝的态度虽然温软,却也坚定,曹英绣气得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拽着赵翠翠回家。
赵翠翠黑亮的眼睛还黏在桑荔脸上,有些不舍,小声央求,“娘,我可以等会再回家吗?”
曹英绣走得很快,拽着她胳膊一路出了院子,听到这话,手猛然一用力,扯得赵翠翠骤然往前扑倒,半跪到地上。
夏季炎热,小女孩穿着件杏黄色无袖短衫和小袴,白生生的膝盖当即被地上的小石子刺破,痛得眼泪掉下来。
“你当人家喜欢你吗?你哪来那么大脸老往人家里跑?没眼力劲的东西!”她骂着翠翠,却是在发泄着刚才被拒绝的怒气。
桑荔站起身,快跑几步追出去,曹英绣根本就不管赵翠翠膝盖上已经渗出的斑驳血迹,骂骂咧咧拖着她继续往回走。
赵翠翠早已经养成了哭也不敢哭出声的习惯,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外滚沾湿睫毛,也没有发出一声呜咽。
桑荔心疼得不行,赶紧从后面一把将还没来得及站起身、被拖拽着的翠翠抱起来,“曹婶,你就是有脾气,也不要老拿孩子出气。”
别人家的事,她不该多管,但小女孩乖巧听话、还有小孩子那股最单纯的喜欢,都让桑荔同样很喜欢翠翠。
“都是左邻右舍的,我看你也是不容易,想着多帮衬点,你不识好人心也就算了,我的孩子我怎么教养,你还要管上一管?”曹英绣声域本就宽广,带着怒气更是像吵架一般。
桑荔抱着翠翠没松手,一点退让都没有,声音平静,“当然要管,你每次打翠翠都不让她哭,一道道淤痕也都用竹条留在不显露的地方,不就是顾忌着怕让人知道你虐待孩子吗?”
“什么虐待!”
曹英绣声音大,人们又都爱看热闹,附近的人纷纷将目光投注过来,她一时又有些慌。
劈手想去夺过翠翠,同时卖惨,“一个妇人独自养孩子有多不容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能明白,况且这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母亲,怎舍得虐待?”
桑荔纤瘦,跟微胖的曹英绣比起来完全不占优势,但她气势上一点也不弱,小小的身体里好像满是力气,抱着翠翠灵巧的躲开退到院子里,“一切都暂且不论,翠翠膝盖受伤了,先清理包扎。”
燕秋远走出来,门神一样,曹英绣看到了更是一肚子气,正想讥讽两句,冷不丁又看到静默矗立在桑荔身后的曲清眠。
那个少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人的目光,都……都像是在看猎物,冷冰冰伺机而动的危险,曹英绣一时噤声。
桑荔擦去怀里小女孩痛到直冒的眼泪,“曹婶,我不希望以后还在翠翠身上看到新伤。”
她泡在厨房里忙的这几日,赵翠翠总试图帮忙做些什么,有次主动蹲在地上洗水果,身上略有些宽大的半臂短衫跑偏,露出一点肩胛骨上青紫的淤痕。
桑荔掀开女孩衣衫一看,整个后背新的旧的伤痕纵横交错。
足以可见曹英绣用竹条打翠翠的频率有多高,这就是虐待。
现在桑荔直接将话摊开讲,意在警告,她会持续关注着翠翠,被虐待,不再是无人知晓。
清理伤口,是燕秋远来做的,他拿来了药和纱布,顺便又讲了一波干货。
桑荔认真听认真记,同时心里也祈祷,往后这些都不要运用到小眠身上,他能无病无伤的长大就好。
包好伤,赵翠翠已经止住了眼泪,浓密的睫毛还湿乎乎黏在一块,她有些不安,“谢谢燕叔、谢谢荔荔姐姐,翠翠不疼,该回家了,明天再来玩。”
桑荔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下次你娘亲要是再打你,你就过来找我,知道吗?”
赵翠翠点点头,垂着眼睫的模样郁郁。
桑荔目送翠翠回去,又看了眼曲清眠,他没什么表情站在那,冷漠的郁色更是深浸在骨子里。
对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而言,打骂、虐待的痛苦远远不只是身体上的。
他们并不是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反而心思更为敏感,伤害一点点的堆砌,久而久之,那颗幼小的心会生病。
桑荔不难想象暗场里曲清眠的童年有多残酷,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她帮赵翠翠那样,站出来帮助他。
直到夜里躺下的时候,桑荔还是心疼到翻来覆去睡不着,平时总唱衰打击的系统,在这时反而安慰起她来。
“宿主不要难过,大反派以前的人生虽不能更改,但往后的人生都将有宿主尽心照顾,足矣。”
“不要叫他大反派,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桑荔踢了踢被子,再次翻身。
她突然很想小眠,想要看看他。
宅子不大,两人的房间就在堂屋一左一右。
桑荔蹑手蹑脚爬起来。
院里有蟋蟀响亮的叫声,月光照进屋子,像披了层清凉的银纱。
穿过堂屋,桑荔屏息轻轻推开门,透过床幔隐约能看见榻上的一团人影。
她的心跳突然扑通扑通快起来,莫名生出种做贼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