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沣现在为他说过的话后悔了，他跟蔡有阳说什么共患难啊！蔡有阳是个实心眼，听他说过一次，就牢牢记在心里了。现在，要学游泳，一个人不敢，就叫上他了。
陆沣站在河边，看着泡在水里的孔令海和蔡有阳，说：“你爸看着你呢，怕啥啊？”
蔡有阳紧张地抱着一个轮胎——孔令海给他的“游泳圈”——不敢撒手。蔡有阳说：“陆沣哥哥，你爸爸呢？”
陆沣说：“别想了，我爸是个旱鸭子，不会玩儿这个。”
蔡有阳忧愁地说：“怎么办？你爸爸不在，你不能下水陪我了。”
“我不要他陪。”陆沣爱逞强，下意识就回了嘴，回完后又后悔，赶紧找补，“但是我也不爱玩水。”
孔令海哈哈大笑：“阳阳，你陆沣哥哥北方来的，八成跟他爸一样，是个旱鸭子！”
陆沣说：“我那是没学。我要想学，几分钟就学会了！”
孔令海朝他脚边上另一个充饱了气的轮胎努努嘴：“游泳圈在那儿呢，脱了衣服下来吧。”
陆沣又说：“可是我没说我想学啊。”
孔令海看透他了，微微一笑，说：“不是不想，是不敢吧。”
“……”陆沣望着轮胎，握紧了拳头。
蔡有阳看着迟疑不决的陆沣，心中一动，突然有了“灵感”。他一只手仍然抱着“游泳圈”，另一只手却掬了一捧水，趁陆沣不注意，突然朝他泼了过去。
陆沣正在思考要不要下水，这下猝不及防，被浇了个正着，头发、汗衫，都湿了一小块。陆沣大怒，说：“蔡有阳！你偷袭我！”然后就想反击。
蔡有阳笑嘻嘻地说：“你在岸上，我在水里，你还拿水来泼我，是不是笨蛋呀？”
好么，前几分钟还在向他撒娇，叫他陆沣哥哥，现在就敢嘲笑他，说他是笨蛋了。陆沣当下热血冲头，觉得自己是忍不了了。他反手扒掉了汗衫，又脱了裤子，就留个裤衩，然后就想往水里跳。
孔令海忙拦住他：“河里可能有石头，你要从台阶上慢慢下来。”然后还把旁边的“游泳圈”给他套上了。
陆沣嫌累赘，下了水就想把“游泳圈”摘了。但孔令海坚决不允许，并且严肃地说：“在你们十岁以前，都不能摘游泳圈，如果没有家长在，连下水也不可以。”
陆沣说：“叔叔，你不是怕我们溺水，才来教我们游泳的吗？套着这玩意儿，怎么学得会啊？”
孔令海说：“现在只是让你们习惯在水里的感受，就算有个意外，也不会惊慌失措。”
“行吧。”陆沣不太接受这个解释，但谁让这是别人的爸爸呢，他就懒得去争了。而且他下水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要学游泳，而是要收拾某个偷袭他的小东西。
陆沣转身看向蔡有阳，阴恻恻地笑了：“你刚刚挺得意的啊。”
蔡有阳一向“识时务”，立刻装可怜地求饶，抱住头说：“不要打我。”
“我不打你。”陆沣坏坏地笑了起来，“我泼你！”他双手由两侧拢向中央，捧起了好多水，全部朝蔡有阳的脸上泼了过去。
蔡有阳倒是有准备，也躲了，但愣是没躲开，被这一捧水糊了满脸。“呸。”他差点喝进去，忙往外呸了一口，然后抹了把脸，就学着陆沣的动作回击。
可他哪斗得过陆沣呢？陆沣的头脑简单不简单不知道，但四肢肯定是发达的。虽然只比他大半年，但身量却比他大一号，四肢也有力得多。如果说陆沣像一只猛虎，那蔡有阳就只能是一只小鸡仔了。
起先蔡有阳还能撑着气势，跟陆沣斗个你来我往，后来被陆沣劈头盖脸狂泼好长时间，他的自尊心就受不了了。
可是我有爸爸呀。蔡有阳想着，往孔令海的方向跑：“爸爸，帮我一下！”他忙忙地喊着，却见孔令海环着臂，只顾着看热闹。
蔡有阳像划船一样，划着自己的“游泳圈”来到了孔令海身边，试图藏到爸爸的背后。但孔令海没打算介入他们小孩子的战争，往旁边跨了一步，随随便便就把他暴露出去了。
蔡有阳小小年纪，就感觉到了被背叛的痛，心里难过，就问孔令海说：“爸爸，你为什么不帮我？”
孔令海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阳阳啊，爸爸不能总陪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去战胜对手，解决困难，知道吗？”
五岁的蔡有阳，还不太能理解孔令海的话。为什么不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呢？他是爸爸呀。
但蔡有阳却懂孔令海后面讲的道理，这是妈妈也常跟他说的。要自己战胜困难，他知道的。
蔡有阳沉思了片刻，在陆沣警惕地看着他，以为他要使出阴谋诡计之时，突然转身抱住了陆沣。
蔡有阳放软了声音，哀求道：“陆沣哥哥，我很累了，不要再泼我了，好不好呀？”
“……”陆沣抹了把脸，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他算是知道了，蔡有阳就这一套！打不过，就撒娇！
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
真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唉。
夕阳斜照的时候，孔令海背着累极了的蔡有阳，牵着疲倦的陆沣，从小河边往家走去。蔡有阳伏在爸爸的肩头，眼睛半阖着，孔令海和陆沣都以为他睡着了，便不敢说话打扰他。
但走到陆沣家门口时，他却睁开了眼睛。
“陆沣哥哥，再见。”蔡有阳挥了挥手，说，“明天还要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陆沣大力地点头，然后跟孔令海说了声“再见”，就转身跑回家去了。
孔令海望着这孩子活泼泼的背影，笑了起来。他把蔡有阳往背上托了托，然后就继续背着他，往家里走去了。自从跟陆沣一起玩以后，阳阳变得开朗了许多，因此他对两个孩子的友谊是非常乐见的。
孔令海想着下半年是不是该送孩子去幼儿园了，一时有些出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迈过门槛的时候，蔡有阳突然说话了。
蔡有阳问道：“爸爸，你说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是什么意思啊？”
孔令海一愣，走进屋里，把蔡有阳放到床上。蔡有阳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眼角红红的，神情有些不安。
小孩不懂生老病死的深刻意义，但他们的心是敏感的。孔令海的话透着不详，蔡有阳在害怕了。
孔令海本来想借此机会，把“爸爸妈妈总有一天要离开你”这件事一五一十跟蔡有阳讲清楚。但此刻，在蔡有阳那疑惑而又惶然的目光的注视下，他却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孔令海心软了。他笑着摸了摸蔡有阳的头，说：“爸爸跟你闹着玩儿呢，别怕。爸爸会一直陪着你的。”
蔡有阳明显地松了口气。然后他皱起了眉，直摇头，说：“爸爸啊，这个玩笑太可怕了，以后你可别开了。”
孔令海笑道：“知道了，以后一定不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