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十七八岁的年纪,说谢太过矫情。
特别是哭着说谢谢,娘炮且招人嫌弃。
祝余把脸闷在手臂间,说完就开始自我厌恶起来。
并不是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一声“谢谢”。
而是他发现除了嘴上说一下,自己也做不了别的什么感谢的事情。
“卧槽你别哭。”
傅辞洲从兜里拿出纸巾,手忙脚乱地撕开。
结果纸刚抽了一半,手一抖就给扔河里了。
“哎卧槽!”傅辞洲赶紧弯腰去捞,搅乱了河里一汪圆月。
“没哭,”祝余吸吸鼻子,把围巾往脸上拉了拉。
“没哭你瞎吸溜什么鼻涕?”傅辞洲把捞上来的纸巾拆了包装,掐头去尾撕掉潮湿部分,把中间干燥的纸巾递给祝余,“擦擦。”
祝余接过纸巾,没擦鼻涕,反而把手上湿淋淋的纸条夹在了里面:“少爷,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要爱上你了。”
傅辞洲一句“那破玩意儿纸条你还收着干嘛”堵在嗓子里,憋得他半天没喘过气。
刚从河里拿出来的指尖还往下滴着水,傅辞洲听完祝余的话顿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垃,垃圾桶呢?”
他又开始结巴起来。
真是绝了。
从街上到河边得下个石板阶梯,垃圾桶在上面,得再回去。
“上去吧,在这挺危险的。”祝余也站了起来。
傅辞洲率先转身上楼梯,急得就像是生怕祝余抢了他的路一样。
祝余跟在对方身后,把那张包着纸条的纸巾在手掌中压压吸收水分。
纸条是劣质的红纸,沾水不仅晕墨还褪色,把白色的纸巾染上了一圈淡红。
他又换了一张干净的纸巾重新包起来。
傅辞洲的字是真的丑,开开心心,四个字统共也就十六画,都能被他写得歪七扭八。
简单的的字符表示简单的意思。
开心啊,开心最重要。
不知道怎么做那就不要刻意去做,简单一点指不定就开心一点。
祝余把纸条一握,在心底“嗯”了一声。
开开心心!
溜了趟弯回来,傅辞洲的父母和小姑要陪奶奶打麻将,所以晚上祝余和傅辞洲两人回家里睡。
打车来,打车走。
祝余跟着傅辞洲,连挤公交车的苦都不用受。
“少爷,我今天还要洗澡吗?”祝余脱下外套,往小沙发上就是一瘫。
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岔开,祝余脚上穿着棉拖,灰色的短袜和裤脚之间露出一截雪白脚腕。
傅辞洲喉结上下一滚,连手脚都有些放不自在:“随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大概是河边上祝余一个像是非常认真的玩笑。
爱爱爱,爱你大爷!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可以说的话吗?!
靠!
祝余嘴上没个把门,什么骚话都敢往外说,傅辞洲不是不知道。
以前他听着只觉得这人不要脸,觉得对方在恶心他。
可是现在听起来,第一反应竟然开始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了。
真实个毛啊,这一听就是恶心他呢!
“祝小鱼,”傅辞洲拿了衣服卡在浴室的门框里,隔着几米远指指祝余,“你以后少恶心我。”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扎进浴室,都没给对方回应的机会。
祝余被警告的一头雾水,摸摸下巴回味起来,倒觉得“祝小鱼”这个称呼还有点可爱。
鱼肯定不是祝余的余,小鱼,傅辞洲还真这么叫他了。
少爷有时候还挺乖的。
祝余抿唇笑笑,他伸了个懒腰,闲的没事就起身在房间里逛了逛。
这个房间很大,有他房间两倍大。
家装整体偏深棕,家具也都是看上去就不便宜的实木套。
书桌旁的书柜很大,占据了大半个墙。
只是上面大多摆放着一些玩具模型和杂物,没放几本书。
祝余从中间层往上看,看完之后再往下看。
其中在倒数第三隔层里,他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摆件。
“少爷!”祝余风风火火地打开浴室门,语气里满满全是开心和兴奋,“那个飞机模型你还留着呢?”
傅辞洲刚打完泡沫正冲着水,被祝余这一个动静吓得差点没呛着。
“卧槽!你干嘛!”
他甚至忽略了祝余刚才说的胡,扯过毛巾围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
浴室干湿区有隔断划分,淋浴房围着一层毛玻璃,加上水汽那么一蒸压根看不到里面。
再说,他俩大老爷们一起洗澡都不是不行,傅辞洲下意识的一遮像是遮了个寂寞。
于是他又把围在腰上的毛巾给取下来了。
“咔擦”一声轻响,淋浴房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傅辞洲惊恐地转身,看见祝余满脸兴奋和冲他道:“就外面那个飞机模型,你…”
话还没说完,傅辞洲直接一毛巾甩在了祝余脸上:“卧槽!你他妈开我门干什么!”
毛巾半干不干,祝余低头把它扒拉下来:“卧槽,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花洒还在往下淋着热水,傅辞洲被祝余这么一问,自己也陷入了迷惑怪圈。
他很激动吗?!
“我洗澡不喜欢被人看,”半晌,傅辞洲诹出了个理由来,“关门。”
“弄我一头的水。”祝余像个没事人一样,把毛巾扔给傅辞洲。
傅辞洲单手接过毛巾,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毛巾刚才还围在自己腰上,然后下一秒就去了祝余头上。
“……”
要不要跟他说一下。
不然傅辞洲对着祝余脑袋,明天早上都吃不下去早饭。
然而这个问题似乎不用傅辞洲担心,因为下一秒祝余拉过自己的衣服下摆,直接就把毛衣给掀了。
傅辞洲:“?”
“我这次不用再换内裤了吧?”祝余脱完衣服就开始解裤绳,“让个地儿,咱俩一起洗。”
祝余踩着半条裤腿被傅辞洲踹出浴室的时候,整个人还懵着。
他揉揉自己的半块屁股,对刚才傅大少爷丝毫不讲情面飞起一脚就往他身上怼的行为表示不解。
“卧槽,我又不让你捡肥皂,你干嘛啊!”
傅辞洲头皮一炸,恨不得抄起花洒开了一百度的热水往祝余身上呲。
“你有病吧?我同意你进来了吗?这儿这么小的地方,我站你头上洗吗?客厅里还有个卫生间,你至于跟我挤一个吗?你脑子不好啊?你神经病!”
傅辞洲泼妇骂街似的愤怒隔着两扇玻璃门,清晰的传达给了祝余。
而祝余完全误解了傅辞洲的愤怒,以为对方只是纯粹的害羞。
“不洗就不洗嘛,你踹我干嘛!”
“你再进来试试?”傅辞洲就差拿着个金箍棒给自己圈块地了,“我还揍你呢!”
“你再说一句?”祝余单脚蹦跶着穿上裤子,“你再说我真进去你信不信?!”
像是真怕祝余再进去,浴室里的傅辞洲消了音。
“毛病还挺多。”祝余扒拉了一下自己额前半湿着的发,又跑去书柜前面看飞机模型。
这个飞机模型他还记得,是小时候一部非常火的动画片里面的战斗机。
那时候他每天晚上六点就在心里祈祷尉霞出门,如果心想事成,祝钦就会偷偷打开电视机给他放动画片看。
他特别想要这个飞机,可是压根不敢说出口。
商店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飞机模型,小时候的祝余连看一眼都害怕被尉霞发现不对。
“你在看什么?”
“你想要吗?”
“你喜欢变身机甲才对。”
祝余时不时会拥有一个过时了的手持变身器,但是飞机模型是却从来没有过的。
因此当他知道傅辞洲考第一名就会拥有飞机时,牟足了劲就是要压对方一头。
现在是羡慕,小时候却是嫉妒。
祝余那一点点阴暗面,几乎全放在了傅辞洲的身上。
羡慕,羡慕,嫉妒。
他也好想要一个飞机模型。
傅辞洲洗完澡把自己穿得严严实实,这才从浴室里走出来。
祝余正蹲在书柜前,两只手捧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辞洲走过去,抬起脚尖踢踢他的屁股:“看什么呢?”
祝余仰着脸看他身后的人:“看飞机模型。”
傅辞洲挠着头发的手一顿。
祝余的厚毛衣刚才脱了,现在上半身也就穿了件长袖。
这个上仰的动作拉长颈线,不仅能看到少年锋利的下颚折线,还能看到半截舒展的锁骨。
发丝软软的趴着,跟条小狗似的蹲在这儿,屁股再放低点就要坐在他脚背上了。
傅辞洲捋了好几下嘴,防止自己说话再结巴:“有什么好看的,好早买的了。”
“三年级买的吧?”祝余撑了把膝盖,站起来。
“应该是,”傅辞洲想了想,“你记这么清楚?”
祝余搭了一把傅辞洲的肩膀,略微惆怅地拍了拍:“我当年特别想要,唉,也没有。”
“噢,”傅辞洲突然想起来祝余和自己开玩笑似的说过这事儿,“所以你就使劲考第一,让我也没有?”
祝余眸子一弯:“你不还是有了嘛!”
“少嬉皮笑脸,”傅辞洲错开祝余的视线,在床铺和衣柜上荡了个来回,最后抬手往祝余的头上一压,“洗澡去。”
祝余老实拎着衣服去洗澡,傅辞洲躺在床上才想起来祝余那个脑袋自己不能碰。
那是被毛巾兜过的脑袋。
虽然知道也没什么,但是心里总有个障碍迈不过去。
傅辞洲看着自己的右手,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个手。
淋浴房里水声沙沙,祝余正在洗澡。
暖黄明亮的浴霸开着,与淋浴房外偏蓝白色的灯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而这种反差的结果就是祝余的身体轮廓就跟皮影戏似的,印在了傅辞洲的眼底。
宽肩窄腰长腿,换个角度又是一种新的不同。
傅辞洲一个破手洗了有一分钟,等到毛玻璃那边花洒关闭,这才想起把水龙头也给关了。
“又不冷,还开什么浴霸。”
他小声嘀咕一句,摘了挂在镜子边的方巾擦了擦手准备离开。
只是不小心勾到了挂钩,擦手巾没挂回去,掉在了地上。
傅辞洲弯腰去捡,下一秒淋浴房的玻璃门从里面被打开。
“我去,好闷。”祝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傅辞洲下意识抬眸,一只瓷白的脚踝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往上看是肌肉匀称的小腿,往下看是五根圆润的脚趾。
傅辞洲的目光小幅度的动了动,最后还是停在了中间——没穿袜子、挂了水珠、蒸着热气的脚踝。
“你干嘛呢少爷?”
那只脚踩过米黄色的瓷砖,骨节错动。
像同时踩在了傅辞洲心上似的,每走一步都蒸着湿漉漉的水汽。
捡方巾的傅辞洲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炸出了一朵蘑菇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少爷你蹲那干嘛呢?”祝余认得傅辞洲的毛巾,直接捞过来对着镜子擦头发,“少爷?喂?你掉线了吗?”
喊了半天没人回应,祝余转身往下看去。
傅辞洲蹲在那里,闷着声道:“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