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清晨,小厮惊慌地跑进内院,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何事?”项家老爷沉着脸将他叫到跟前。
“近、近阳卫……近阳卫如今站在咱们府门外呢……”
项家老爷不快地道:“那又如何?”
“说是要搜查咱们府上染病的人……”
项家老爷先是一愣,觉得不可思议,但随即又笑了起来,道:“这有何妨?他要搜,便让他搜就是了。”
近阳卫是一早便打点好了的,如今到项家来搜查,应当是为做出一视同仁的样子,免得将来落了把柄。项家老爷自然是不怕的。
那小厮见老爷一脸轻松,便也只好苦着脸去回话,放了近阳卫进门。
近阳卫个个都腰间挎刀,瞧着颇有些凶神恶煞,他们面容冰冷,不顾下人们阻拦,直接入了内院。这已经不单单像是做样子了……
项老爷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并未立即警惕起来。
这件事不可能出错……项老爷如此想着。
就在这时候,近阳卫领头人来到了院中,其他近阳卫将府中女眷竟是都带到了院子中来,他们手下推搡,丝毫不客气。
只听得一人朗声道:“禀大人,项府染病之人众多,属下已经带到!”
领头人扫视过院子众人,忽地叹了口气道:“这样多的人都染了病,可如何是好?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说到这里,他面色一厉,冷声道:“既如此,便也只有先将项家上下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来人!备火油!”
项老爷脸色终于变了,他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颤巍巍地指着领头人,斥骂道:“大胆!你想做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这里是项家!”
“我自然知晓。我等奉了皇上的命,处置染病之人!这里莫说是项家,就算是宰相家!我等也是要奉皇命看守起来的!”领头人态度无比的强硬。
项老爷脸色发白,脸上冷汗更多,他瞪视着领头人道:“胡言!胡言乱语!我项家哪里有染病的人?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领头人却一言不发,显然不欲再与他多加争辩。
若是他开口说话也就罢了,他一言不发,反倒更让人觉得惶恐,项老爷见状,半边身子都软了,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恐怕是萧家已经反应过来了,不,不是萧家……应该是安王,一定是安王知道了!安王那样护着萧五,于是便反手过来对付他们家了!
项家,项家乃是皇亲国戚啊!
安王如何下得了手?
院子里的女眷们也意识到不对,她们仓皇地抬头看向项老爷,项大夫人更流下了恐惧的泪水。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除了诗鸢的死是个意外,他们不该是继续胜利在握吗?
怎么会这样?
“你们……你们就不怕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问罪吗?”项老爷厉喝道。
他不得不搬出了最后的倚靠。
领头人却是嗤笑一声,扭头道:“退出去。”
“放火油!”
“项家染病之重,救无可救,我等奉皇命,在此地遏制疫病!”领头人正色朗声道:“点火!”
随着他一声令下,火把上的火苗骤然窜高了一截,随后点燃了地面上的火油。
项家上下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你怎么敢?怎敢?”
近阳卫众人却退到了项家门外,他们牢牢守着项家的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或者应该换一种说法——
他们牢牢把守着项家大门,不许任何人逃出这场大火。
那领头人不得不叹了口气,道:“原以为是桩好事,到头来却是桩掉脑袋的事……”
其他近阳卫也惶惶地道:“如今只盼能将功补过了……”
只是就算将功补过,他们也要落个两面不讨好的下场了。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当然是命更重要!
领头人心一横,道:“再加把火!”
……
项家被烧了。
一时间京中众人惶惶不安。
丁家自然也瞧见了。
“啪”的一声,茶盏碎裂。
丁芷猛地起身,不可思议地问那传话的丫鬟:“你是说,萧家没被烧着,项家被烧了?”
“是。”那丫鬟小声道:“项家烧得半边房子都塌了……”
丁芷猛地吸了口气。
她察觉到不对了。
其实从她设计项诗鸢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了,只是怎么也瞧不明白是谁伸了手,最后她就干脆放弃了,想着对方但凡有所图谋总会露出尾巴的。
谁知道一转眼便等到了这个消息。
她很快冷静了下来,道:“去请母亲来。”
他们能借这个机会弄死萧家,让萧家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对方自然也能弄死项家,让项家也没个喊冤的机会。
之前要将这个法子施到萧家身上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听着项家被烧了,一个人都没能出来,丁芷方才感觉到一丝寒意。
项家遭殃,丁家未必能躲过,她得赶紧作出应对的法子了……
“献药方。”丁芷吸了一口气,心道,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只有及时献上她手里的药方,救了城中百姓,便可扭转如今的劣势。届时,她自然成了功臣,谁又能对她下手呢?就算有人查到萧家的事与她有关,她喊冤就是了……
“我要进宫,准备车马,递牌子进宫,就说家中清客献上了一剂药方,能缓疫病。”
“是。”
丁芷在家中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天一夜。
到了第二日,宫中方才来了消息。
“丁姑娘不必进宫了,安王殿下已寻得药方,如今已经有太医院据方熬制成药,送往城外疫病营了。”那前来传话的小太监皮笑肉不笑地道。
也不知是否自己想得多了,丁芷总觉得这小太监眼底泛着冷光。
丁芷强行压下烦乱的心绪,道:“多谢公公前来传话,臣女知晓了。”
那小太监遂也不再多看她,转身便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待人都走了,丁夫人方才上前来,一把拥住了丁芷,道:“我儿,可怎么是好?”
“别吵,我且想想,我且想想……”丁芷神色镇定,但语气却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她的身体甚至不自然地微微颤抖着,就连手脚也跟着发软了起来。
丁芷不得不靠着桌子坐下,想也不想便倒了杯冷茶,一杯灌下肚,这才觉得镇静些了。
“无事,不一定会查到咱们头上,项太妃在前头,她该是出头鸟。此事过后,再作筹谋便是了,左右我们也不要那萧五的性命,我们还能等得……还可以等……等到她嫁入安王府。”
这番话说完,丁芷才觉得安心多了。
是啊,想杀萧五的人又不是她。
安王又怎能发难于她呢?
此次的事,她不过起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真正黑手,主导之人,都并非她!
不怕。
不要慌。
丁芷缓缓吐出一口气,竟是笑了出来。
安王府上。
江舜叫了个小太监到跟前,问:“萧五姑娘可起了?”
小太监摇摇头:“还未。”
江舜嘴角不自觉地带出一丝笑意,他道:“那便让五姑娘多睡一会儿吧,你们动作轻些,不要打搅了她。她若是醒了,便立刻来报于本王。”
“是!”
等小太监退下,江舜脸上的那丝笑意也就消失不见了。
他在书案前落座,瞧着温润的面孔上却莫名有了些让人胆寒的味道。
他等项、丁两家动手等了许久了。
但凡动手,又怎么真能抹去一切痕迹呢?他们越是动得多,暴露便越多,留给将来的罪证也就越多。
这杀人的刃,不出鞘则以,一出鞘,便是要杀人方才能行。丁芷还做着她的大梦,以为项家覆灭,便顶了罪……
“本王如何容得下你。”江舜冷声道。
只听得“啪嚓”一声,江舜手中的笔已经折断成了两截,折断的位置锋利尖锐,似乎随时能化作武器。
疫病控制住也就不过十日内的事。
宣正帝龙颜大悦,自然便腾出手来彻查萧家的事了。
只是这时候有朝臣上奏,参江舜一本,说他还未处置完灵州事宜,便私自回京了云云……
却反被宣正帝斥责是何居心,安王不仅已处置好了灵州之事,更带回了治疫病的方子,何人敢问安王的罪?
那大臣被斥责一番,惶恐极了。
其他人见状,便自然拍起了安王的马屁,满口都是“安王聪颖”“安王才干令人佩服”云云……
比起当年江辰办完差事后得到的夸赞,实在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江辰立在朝中,听在耳朵里自然难受得紧。从前他办差被夸赞,宣正帝却总会让他莫要得意忘形,须得脚踏实地,又道朝臣谬赞……
那江舜呢?
江辰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宣正帝对江舜说一样的话。
不仅如此,相反的,宣正帝还很是大方地顺着夸赞了两句,道:“安王如今也能为朕分忧了,朕心中大安。”
江舜有礼地躬身谢过父皇夸赞。
但在他躬身时,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光。
他也在想,宣正帝为何变了态度,不过如今……他心下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