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时间拉得很长,白苏喝了不少酒。不过他酒量很好,只是脸上浮上些红晕,实际并没有任何醉意。
借酒装疯这种事对他而言还是相当简单,微微迷蒙又带着挑衅的目光,满身酒气摇摇晃晃的身影,再加上大不敬的举止,不难看出这个中宫的死对头又要借机发难了。
“今日是中宫殿下的生辰,我特意着人寻来南山寿石,为殿下雕刻了一座观音玉像,求保殿下平安,还请殿下不吝笑纳。”
“难得众人欢聚一堂,我也在此祝殿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
这是极好的祝词,可从白苏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淬了毒的箭,怎么听都有点刺耳。
月有阴晴圆缺,岂不是在讽刺沈亭序虽现在宠爱如日中天,但总有一天会人老花黄、宠幸不再?同理,日也有日升日落,真是好一张利嘴。
这话虽不中听,但沈亭序并不是计较之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只有高煜不痛不痒地说了句话:“梦阳君喝醉了,还不扶他坐好。”
白苏却一把推开要来搀扶自己的李路,冷眼直刺沈亭序,手指转动着酒杯。
“我没醉!只是殿下这杯酒,我怕是承受不起了!”
此话一出,殿内猛然一静,气氛紧张起来。
白苏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轻挑地指着手中所赐之酒:“沈家势大,不明不白地就把我那可怜的表弟打到腿断,我又哪里敢与中宫殿下举杯对饮,这不是不懂规矩了?!”
这事前段时间确实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无数折子飞进高煜的案桌上,对沈家、白家都颇有微词。
沈亭序的族弟不知出于何故,与白苏的远房表弟发生冲突,竟活活将人的腿打折。
事后,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执一词,又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倒是不好分辨事理。
不过总的来讲,沈家还是太过强势,怎么也得给白家个面子,不至于直接把人打废了。
现在这白家表弟还在养伤,一条腿想好怕是难了。
为了这事,白家族长也是白苏的父亲前后进宫好几趟。只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看皇帝的心思。
而皇帝的心思自然是在沈亭序这边,只是以安抚为主、惩戒为辅。
白家看透了陛下的心思,只能咽下这口气,但心里到底是不舒服,尤其是时时刻刻都与沈亭序作对的白苏。
前两天看他没有动静,众人还心想这梦阳君是转性了?却没想到,这人不动则已,一出手就玩个大的。
沈亭序微微皱眉,这件事他听说过,也敲打了家族。但悲剧已经发生,想要挽回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继续发展。
父亲和兄长还都远在边关,他又深居宫中,对家族的掌控力度不足。表面上看着像是他们沈家占了上风,但他深知其中潜藏的危险。
见白苏当众发难,他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寻思着该如何将影响降到最低。
“梦阳君若是不想喝,我不会勉强。”
众人没想到沈亭序竟如此好说话,即使被当众羞辱,还选择了后退。
白苏目的达到,勾唇一笑,浪荡气一收,还算给面子地准备返回座位,却听见娇俏的女声颇为尖锐地嚷起:“皇后寿宴的赐酒都不喝,梦阳君真是好大的面子。今日都敢这般做派,怕是以后面对我们这些妃嫔更是肆意妄为了。”
说话的新晋的瑜嫔,她眉目艳丽,性格张狂,只是短短几日恩宠就已经看不清形势,在众妃嫔都缄默的时候当了这只出头鸟。
一旁身穿鹅黄色锦裙的叶昭仪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如同在看一个疯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护住自己身边只有三岁的三公主。
她的决断是对的,只见瑜嫔说完话的瞬间,白苏就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发髻逼迫她的脖子扬起来,笑意晏晏却阴冷无比地说:“既然瑜嫔愿意代劳,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这杯赐酒就叨扰你了。”
说着,竟是要把酒灌进瑜嫔的嘴里。
“够了!”
直到此时高煜才发话阻止,不怒而威的眼睛里均是雷霆怒意,骇得一众妃嫔皆战战兢兢地跪下。
“朕看你们都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还记不记得这是中宫的寿宴!”
白苏早已安静地跪下,好像刚才气焰嚣张的人不是他一般。
高煜爱怜地扶起沈亭序,眼中满是愧疚地拍了拍他的手,这才冷声说:“梦阳君无礼,胆敢冲撞中宫,闭门思过一个月。瑜嫔出言不逊,褫夺封号。”
“今日这宴会就到这,朕陪着中宫,你们都散了吧。”
众妃嫔称是,然而出了殿门,却是面面相觑。
明明无状的是梦阳君,可他只是被关了禁闭,瑜嫔,哦不,吴嫔却被夺了封号。谁在陛下心目中地位更重,简直一目了然。
白苏也没有辜负自己反派的称号,即使马上要被关禁闭,也依旧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等宫门一关,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李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自家主子:“我的小祖宗哟,您今天是要吓死奴才了!”
白苏淡淡扫了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塞住他的嘴,将白家入宫时给他的令牌交给了李路。
“去查,这杯酒究竟经了多少人的手才到了我的桌面上。记住,小心翼翼地查,查不出结果没关系,但一定不要让人发现。”
李路一愣,拿下嘴里的苹果,恭敬地接过令牌:“主子,这是?”
白苏将白玉酒杯放在桌子上,里面的酒液还剩一些,依旧美好得如同珍品。
他眯了眯眼睛:“酒里有毒。”
李路脸色凝重,知道此事重大,立刻领命前去调查。
见无人,狸花猫又钻了出来,弓着背伸了个懒腰,猫眼好奇地打量了白苏一番。
“恭喜宿主达成‘笑里藏刀’成就,奖励恶毒值十点,请宿主继续努力,喵。”
白苏没有理会这些,只是对狸花猫说:“把世界背景再投放一遍,我要仔细梳理梳理。”
“遵命,喵。”
……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重新被放出来的白苏站在阳光下慵懒地伸了个腰,这才懒洋洋地坐上轿子。
“去凤仪宫。”
李路无奈地看着他,小声劝道:“主子,这时候过去不好吧……”
刚解除禁闭又去挑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他们肯定要惨。
白苏却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在意地摆摆手,摆明了一意孤行。
李路没办法,只得蔫头巴脑地跟在旁边,看着越来越近的巍峨宫殿,心里苦到不行。
怕是整个后宫得知此消息,都幸灾乐祸地准备看笑话吧。
一进去,白苏就被香气呛得咳嗽起来,赶紧让李路拿出扇子给他扇扇风。
已经是春末夏初的温暖季节,屋子里还熏着香、关着窗,简直让人没法活。
白苏意思意思地行了个礼,没等沈亭序开口就安然地坐下,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指使道:“把这香给我灭了,放到侧殿,窗户全部打开透风。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连怎么伺候人都不会!”
听了这话,张由气得瞬间涨红了脸,然而他早已领教过白苏的厉害,嘴巴动了动却没敢说出话来,只是巴巴地看向沈亭序。
还是素来沉稳地赵喜站了出来,恭敬地说:“此乃陛下所赐,宫中仅有一份,是对殿下的敬重厚爱。”
可白苏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不耐烦地挥挥手,嘲弄地说:“一份香而已,值得这么显摆吗?那要是得了更大的恩赐,岂不是还得天天供着!中宫的身边有你这样小气之人,也是可笑可叹。”
张由差点气得仰倒过去,这个梦阳君,说话怎么能这么难听!
沈亭序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说:“把香撤了,窗户打开。”
“殿下!”
张由不敢置信地唤道,还是赵喜更能用些,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听话地开始行动。
白苏嘴角一翘,示意李路也去帮忙,见张由还不服气才说:“中宫身边的人都不怎么顶用啊,回头我给你找几个,保管比这好。”
沈亭序没有理会,只是等人都散了后,才微微舒口气走下台阶。
其实他也不太喜欢这香气,只是高煜的一番心意,也不好推辞罢了。
“你来找我何事?”
白苏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拿起桌子上的糕点放进了嘴里。
然后骤然眼睛一亮,好吃!
他慢斯条理地吃着糕点,其实却是在观察沈亭序的反应。即使被自己这样磋磨,这位高高在上的中宫殿下也并不显焦躁痛恨,依旧如同沉稳的水一般,安静地流动着。
白苏细细品味了一番糕点的滋味,这才拿起手帕随意擦了擦手,取出了白玉酒杯。
沈亭序眼神微微一凝,似是预感到了什么,抬眼朝白苏望去。
白苏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