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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1 / 1)

今年的上元由于肖云和的事扰了兴致,整个节日宫里都过得凄风苦雨的,难得迎来中秋,太后的意思是要大办,隆重一点。

皇族中的亲眷有远近亲疏,平时若无要事,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最好是借这个机会互相熟悉熟悉,赏花看景,对月饮酌,横竖宫里大,热闹些好,进宫来若总是在殿中坐着看歌舞也没什么意思。

傍晚时候书辞在府上换好了衣裳,夕阳的余晖正照到窗边,金灿灿的一片,她在给沈怿戴翼善冠,垫着脚有点吃力,只好伸手把他脑袋往下扳了扳。不经意朝外看了一眼,稀奇道:“太阳还没下去呢,月亮就起来了,这是不是叫做日月同辉?”

沈怿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好兆头,没准儿咱们晚上会遇到什么好事。”

她笑了笑,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脑门儿上轻弹了下:“那可借你吉言了。”

收拾停当之后出门登车,天将将黑,暗蓝色的大一片,紫禁城里却早早点起了灯,许是染了佳节的喜庆,瞧着居然也没有平日里那么阴森可怖了。

酒宴设在锦夔宫中,在光明门下了轿,抬眼一瞧,到处人来人往。

这皇宫给书辞的印象并不好,连着几次来都是沉闷庄严的,厚重的宫墙压得人喘不过气,而今四处装点了奇花异草,各色宫灯悬在檐下,星海似的闪烁,气氛骤然鲜活起来。

前面有太监引路,书辞跟着沈怿往里走,这是她头回出席这种场合,别说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周围谈笑说话的都是皇亲国戚,她一个也不认识,反倒是人家上前来作揖打招呼。

“肃王爷、王妃。”对面那人笑得一团和气,两片小胡子随着嘴唇的上下开合起起伏伏,“卑职韦游,给两位请安了。”

不知是哪位嫔妃的娘家,乍见他如此客气,书辞便也颔首笑了笑,“韦大人有礼了。”

沈怿闻言,斜眼睇他,貌似心情很好的样子,唇边扬起弧度,意味不明地点了一下头。

他这动作尽管再寻常不过,四下里的人见状却都是一愣。

知道沈怿一向是不好招惹的,从未见他有正眼看过旁人,而今这一点头,瞧着就跟转性了一般。

韦游完全没料到他还会回应自己,当下惊愕,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直到他二人走远了都还没回过神。

被周围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书辞悄声问他:“我刚刚那么说可以吗?没有讲错话吧?”

沈怿轻轻一笑,“当然没有。”

避开了一路想来客套的朝臣命妇,沿着那片花海走上台阶,皇后和太后正在殿里坐着,书辞跟在沈怿身后,提裙过去按礼数俯身叩拜。

太后忙笑着叫免礼,上下一打量,满意道:“好些日子没见,人倒是长丰润了,比头两回瞧着气色好了很多,看样子,怿儿是上了心的。”

书辞琢磨着这句话,半晌才回过味儿来,心道:这是拐着弯说自己胖了吗?

沈怿倒是笑了笑,“可能是王府地气好,水土养人。”

“得闲了也常来宫中坐坐。”太后朝皇后那边一颔首,“宫里头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点人间烟火。咱们不能像寻常百姓那样,一家子人可以时常坐在一块儿说说谈谈,日子久了都疏远了,多来陪陪你皇后嫂子,省得她每日里也闷得很。”

皇后是个挺温和的人,不过不知是不是一直无所出的缘故,脸上的笑并不由心,反而带着几分疲惫。

书辞先敷衍着应了,到底还是没有想和她们亲近的打算。

或许正如太后所言,皇家缺点人情味。哪怕是妯娌之间,身份上的距离感依旧是在的,要她来这种充满压迫感的地方与皇后拉家常,实在是有难度。

絮絮地闲话了一阵。眼下就这么两位王爷,沈怿还是刚娶妻,太后难免多寒暄了几句,问她近来身体如何,在王府住得习不习惯,可有受委屈,最后还旁敲侧击地关心了一下子嗣的事,倒让书辞尴尬得不知所措。

幸而庄亲王及时的赶着来这边问安,终于转移了太后的注意力,她忙拉着沈怿行礼告退。

“南花园里在放天灯,过一阵还有几场好戏,家宴而已,都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吩咐下去便是。”

临行前隆安皇帝还不忘补充两句,大概是怕他没一会儿又溜了。

沈怿道了声谢,领着书辞往外走。

“原来宫里也听戏?”她觉得意外,小声地问。

他不以为意:“当然,皇帝也是人,兴头上来了说不定还自己唱两句。”

正嘀嘀咕咕走到门边,只听到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何物落在了地上,书辞转来转去地左右张望,这才发现是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玉掉了。

四四方方的一块静躺在殿内的红毯之中,格外的显眼。

她当即弯下腰去捡,不远处的太后与沈皓却几乎是同时把目光移了过来,定定地盯着这一边……

书辞拍去玉佩上的灰,仔细地翻看,“还好没摔坏。”

沈怿抱着胳膊颦眉看她:“这种事犯不着亲力亲为,会有太监替你捡的。”

“知道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下次我注意。”

把碧青的玉佩再次系回了腰上,沈怿约摸是不放心,又检查了一回,这才挽着她出去。

龙椅上的皇帝犹在出神,眸色微凝,半晌没有言语。

“皇兄,皇兄?”沈冽发现他表情有异,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皇兄可是身体不适?”

沈皓反应过来,歉然一笑,“哦,无妨……你之前提的事,朕大致明白了……”

花园中的景物都是细心布置过的,连宫灯也仿照民间的风俗,做出了别致的花样,好看是好看,美中不足就是人太多。

书辞和沈怿从殿中出来,放眼望去人头攒动,还不是什么相熟的面孔,尽管热闹却实在败兴,他们俩都不爱和这群人打交道,两下一合计,找个没人的地方吃蟹赏月,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打发了小太监前去准备,在前往临溪亭时,书辞又把他拉住了。

“来都来了,要不瞧瞧你娘吧?”

“瞧她作甚么?”

书辞已经不由分说地抱着他的手臂转了方向,“到底是你娘,上回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祭拜她。听说冤死的魂魄会在世间停留很久的,咱们拿点酒去,你呢再讲几句软话,叫她老人家听了安心,可以早日超生。”

沈怿哭笑不得:“你还真能联想……”

“你也拜祭过我爹,我来拜你娘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催促道,“走吧走吧,快带路了,宫里我不熟。”

沈怿被她推着走了两步,只好无奈的妥协。

那口井所处的地方很偏僻,四周渐渐冷清下来,南花园推杯换盏的人声像是隔了几重山那么远。

书辞不自在地皱眉:“这里人这么少,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吧?”

“这还没进后宫。”他瞥了她一眼,“你当禁宫是人人都能闯的吗?”

“原来不是么?……那你小时候住在哪儿?”书辞忽然好奇。

沈怿沉吟了下,举目分辨方向,“前几年住在延春殿,从这边夹道径直走,过了那道春华门就是禁庭,往里左转没多远便到了。”

“记得这么清楚?”她打趣,“按你的性子,只怕那会儿阖宫乱跑,是附近的一霸吧?”

言语间离上次那个小轩已经不远了。

沈怿笑了笑,正想告诉她在这儿过日子可没她想得那么轻松,刚要开口,冷不防却听到附近有人,动静鬼鬼祟祟的,当下喝了声:“谁?”

书辞循声望去,只见那月洞门内忽有个黑影冒出来,慌不择路地想往外跑,一眼看到这边有人,赶紧又跌跌撞撞地调头。

沈怿岂会由得人从自己跟前溜走的,脚步一动,立马闪身进去,书辞还没瞧清楚,很快就闻得那屋内一个非男非女的嗓音咬着牙喊疼。

“王爷饶命,王爷息怒……”

她忙紧跟着小跑到门边,甫一靠近便嗅到一股焚烧过后留下的残余味道。

宫灯的光芒照着幽暗的小轩,几层台阶下跪着个太监打扮的瘦高个,沈怿单手摁着他的胳膊箍在背后,稍一用力便痛得他龇牙咧嘴。

“这位是……”书辞正狐疑着上前,脚边不慎踢到个铜盆,低头一看,那里面隐隐还有火星,分明是烧过什么东西。

沈怿没她那么好脾气,指头施劲,喀咯就是两声响:“说,做什么的?”

那太监歪着头满脸薄汗,“回、回王爷的话,小人、小人是在膳房那边当差的。”

“膳房当差的,跑这儿来干什么?”

“小人……路过而已……嗷!”

沈怿简单粗暴地拧折了他一条胳膊,因为书辞在场,不好弄得太血腥,这还算是下手轻的了,回头还能接上。

那太监毕竟平时没吃过这种苦头,瞬间杀猪一样地嚎了出来。

好在这附近人少,他嚎破天也没人听到。

“铜盆里有灰烬。”书辞示意沈怿松手,“你烧过纸钱?”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是淳贵妃出事的那口井,你难道是烧给她的?”

沈怿拂了拂袖袍,淡淡道:“在宫中,私下烧纸钱可是大忌,更别说还是祭奠先帝的贵妃。”言下之意,他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太监约摸三十好几,五官普通,面皮白净,听了这句话,许是知道凶多吉少,脸就白得更厉害了。

“老实交代,为什么要祭拜她?她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说话间,沈怿五指悠悠地活动了两下,关节处立刻发出清脆的响声,俨然一副不讲实话就大刑伺候的样子。

相比之下,书辞的口吻就温和得多了:“你倘若如实回答,我们可以放你一马。”

这一招“打个巴掌给颗枣”他们在府里屡试不爽,加上沈怿恶名远扬,他想了解的事情,绝对没有问不出来的。

果然,恩威并施之后,太监只好松了口。

“我……我说、我说。”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沈怿,试探性的斟酌言语,“王爷您是知道的,贵妃死得冤,又死得惨,怕她在底下不得安生,所以从出事那天起,我年年都来,算是安抚她的亡魂。”

“每年都来?”沈怿抬眼看他,“宫里上下知晓她死得冤的恐怕不止你一个,旁人都不来,你偏偏来,难道是你杀了她?”他眯起眼。

“不不不,不是的!”太监忙不迭摇头,“小……小人也是……受人之托,每年这个时候给淳贵妃上几炷香。”

感觉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书辞颔首问:“受谁人之托?”

饶是折了只手,太监还是显得非常犹豫,甚至多余地问了一句:“王爷,您真的会留我一命么?”

他不耐烦,“你觉得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

听出他语气不善,太监赶紧连声说是,紧紧护着自己另一条胳膊,为难了半天,才道:“其实……是我干爹。从前东厂的厂公,梁秋危。”

书辞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眼角骤然跳了好几下,她没伸手去摁,心中却生出许多不祥的预感。

“十多年前,我年纪最小,有很多事也都是道听途说。”话题已起,他心知没有回头路,认命般地缓缓道来,“干爹那会儿是掌印督主,位高权重,一大把的人上赶着给他当儿子,我运气好,刚刚排上最后的尾巴。”

提到从前他像是很怀念,又很遗憾,“一直以来,我和他接触最少,说的话也最少,沾的光当然也不多,不知他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反正到头来他那七八个干儿子里,唯独我没受到牵连……”

旧院子名叫颐和轩,因为没人打扫,地上铺满了落叶,初秋的夜还带了几分闷热,遥遥听到戏楼的歌声和鼓乐,笙歌醉舞的南花园和此地仿佛像是两个世界。

太监姓崔,叫福玉,拿袖子给他俩把石凳石桌擦得干干净净,请他们坐,自己则立在旁边恭敬地回话。

“你方才说被牵连?”书辞问道,“是长公主那件事吗?”

崔福玉沉默了一会,“当年许多人都以为厂公和公主有来往,实际上并不是的,之所以那么传,不过是为了给他老人家定罪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罢了。”

他说到梁秋危时总是很尊敬,哪怕时隔这么多年,言语里还是敬词。

“定罪?”沈怿若有所思,“所以,想除掉他的人,是帝后?”

“是皇后……当今太后。”他纠正道,“厂公从太后还只是贵人起便跟着她了,表面上看是心腹,实则是心腹大患。人知道的越多,性命就越岌岌可危,厂公是个聪明人,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早早地开始给自己谋后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没能赶得上。”

他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这个导火索估计就是淳贵妃了。”

书辞闻言皱眉:“这么说,淳贵妃不是失足掉到井中的?”

崔福玉摇了摇头,毕竟是沈怿的生母,他目光迟疑地看着他,“当初是太后下令,命人把贵妃推入井内的……据我所知,这件事厂公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否则他便不会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

尽管已有预感,书辞仍不小的吃了一惊,她几近艰难地朝沈怿望去,十指交错,深深嵌入肉里。

他坐在那儿神情依旧,不偏不倚地与她视线对上,轻轻伸手过来,语气淡然:“没关系,别往心里去,又不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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