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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1 / 1)

长久以来,沈皓对于肖云和都十分依赖,或许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借他的手除掉自己,然而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又临时陪他们演了一场“救驾”的大戏。

他们两人在心机上可以说是如出一辙,这么多年了,沈皓未必不知晓肖云和的底细,那很有可能,肖云和也查出了些什么?

当日在书辞刀下他忽然说出来的话,此时此刻回想起,实在是有种意外的微妙。

可惜人已经死了,就算他真知道秘密,也是无从找起……

电光火石之际,沈怿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地方,瞬间便停住了脚。

沈冽正边走边沉思,冷不丁看到旁边没人了,转身时才发现他还在原处,不禁问道:“四哥,怎么了?”

沈怿摇了摇头,举步往回走,“我准备去肖云和的府邸上看一看。”

“肖府?那不是早就被封了么?”沈冽跟上他,“就算有什么可疑之处,也应该已经查出来了才对。”

“难免有漏网之鱼……我还是想亲自去一趟。”

肖云和这个人并不简单,沈怿和他斗了快有一年,总觉得哪怕他现在死了,也是阴魂不散。

一炷香时间后,兄弟二人在肖府外勒马停下,附近冷冷清清的,自打姓肖的出了事,周围连小贩都搬走了,寒风一吹满地烟尘。

不过稀奇的是,今天这条街似乎比平时热闹了不少,大宅门前站了几个官差,清一色的锦衣卫官服,鸾带上压着绣春刀,在最外边儿的那人身形还有几分眼熟。

“晏大人?”沈怿翻身下马,打量了他一番,“你在这儿作甚么?”

晏寻本在吩咐手下,闻声转过眼,一见是他,便先行了礼,随即就习惯性地朝沈怿身后看去。

“王爷怎么有空到这边来?您一个人么?”想了想又奇怪,“莫非是肖家的案子又出了什么问题?王妃没事吧?”

沈怿颦眉不耐道:“究竟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碍于身份有别,晏寻只好如实回答,“回王爷的话,肖云和的家产已尽数充公,他家没后人,所以这宅子搁置已久,无人问津,卑职今日是例行公事过来记档的。”

他奇怪:“你也是做指挥使的人了,这种事还需要亲力亲为?”

“毕竟从前在肖家待过一段时间,此处卑职比他们熟,交给他们办,我不放心。”

沈怿淡笑着:“到底是不放心你的手下,还是不放心被人查出来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晏寻无奈地笑笑:“要不,王爷也一起?”

他扬了扬眉,并未拒绝,把马丢给高远,示意他带路。

时近深秋,肖府中一片萧索,因为无人居住,落叶厚厚地铺了满地,当真算得上是门可罗雀,冷落凄清。

由于院子大,不得不将人兵分两路,其实年前已经抄过家了,眼下的确没剩多少能看的东西,至少值钱的是所剩无几。

四下里的人在周围翻翻捡捡,沈怿信手在桌面上轻轻一划,指腹上沾满了灰尘,一道分明的痕迹留了下来。

他踢开脚边散落的碎碗瓷瓶,望着已空空如也的房间,不免生出一种自己可能的确想太多的失落情绪。

“你难不成是在找东西?”晏寻看出些什么来,眼见一帮锦衣卫已忙活开了,言语间也就懒得再对他恭敬,“别想了,肖云和又不是禄全,岂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你查到。”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宅院实在太空旷了,半点惊呼也能叫人心上一震。

屋内的几人忙鱼贯而出,循声望去,动静是从书房里传来的,晏寻和沈怿当下隐隐有了猜测。

门边的锦衣卫飞快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果不其然,屋内的屏风后赫然是道暗门,不知被哪个毛手毛脚地打开了机关,此刻密室中的棺材清清楚楚展现在眼前,乍一看去是挺瘆人的。

晏寻拍了拍那吓呆了的锦衣卫:“没你事儿了,出去候着。”

密室里没窗,除了门口那点光以外,四周几乎是一抹黑。沈怿提袍进去,抬手扇了扇屋内的那股潮湿的气味。

“这肖云和……居然敢在家里放口棺材?”沈冽不得不惊叹,肖府他不是没来过,但如此别有洞天的一幕还是第一次看见。

随着晏寻点起四壁的烛灯,长公主的画像,以及周遭挂的那些面具骤然清晰可见,饶是大白天,也无端端使人不寒而栗。

“是个衣冠冢。”沈怿绕着棺椁走了一圈,淡淡道,“年前抄家时,大概也找到了这儿,所以棺盖被打开过。”

棺材里平阳公主的衣物已被翻得凌乱不堪,倘若肖云和尚在世,估计会被气得再死一回吧。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声,继续环顾四周。

奈何这地方虽然瞧着神秘,但其实一览无余,除了棺材和面具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了,沈怿抬手把棺木合上,侧身向外走,就在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阵凉风。

因为窗户大敞着,这风便格外的实惠,一点没落地灌进了暗室之中,沈冽不经意回头看了下,急忙道:“等等……你们看这幅画。”

长公主的画像被吹得内陷了进去,方方正正的一个轮廓,后面分明还有一道门。

沈冽惊奇不已,朝沈怿和晏寻看去,却见二人神情只是淡然,仿佛见怪不怪的样子,自己也只好收敛表情。

晏寻几步上去把画像撩开,门洞后黑漆漆的,好像深不见底,他让他二人先等着,自己取了盏灯笼,这才在前面开路。

两位王爷身娇体贵,不知前方会否有什么危险,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一面又狐疑着肖云和没事干凿这么条道干什么?逃生用吗?

越往里,那股霉味就越发浓郁,甚至夹杂着恶臭,对于尽头的物体,他已有预感。

沈怿倒是没什么,沈冽到底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晏寻又劝了两回,瞧他不为所动,也就只好罢了。

冗长的夹道之后是另一间幽暗的石室,灯光照过去,正对面的地上竟摆着一具形容可怖的尸首,大半的身子早已成白骨之状。

眼见这场景,三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愣了下。

许是此地太过隐秘,先前那一拨官差并没找过来,自然也就没发现这个来历不明的死尸。

沈怿和晏寻自然而然地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沈冽自知帮不上忙,也不想去自找麻烦,很识相地在旁观望。

“死了大概有半年以上。”晏寻隔着帕子在死者的衣服内翻找,“人都快腐烂成白骨了。”

从尸首所穿的衣饰能看得出,这是个男的,还是个家中挺有钱的男的——非富即贵。

……大半年前,那不正好是肖云和被捕入狱的时间?

“来看看这个。”他把搜出来的一块腰牌递到沈怿跟前。

借着灯光,沈怿打量起上面的字,“太医院的制牌……这人是御医?”

“我估摸着,肖云和一直把他囚禁在此,后来人被斩首,官差又没寻到,就给活活饿死了。”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晏寻断起案来头头是道。

沈怿淡淡睇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现在的问题是,姓肖的为何会将太医院的人囚禁在这里?”他拎起地上的锁链掂了掂重量,瞧着白骨上面残留的须发,“还是个年纪挺大的御医……”

晏寻当然不会自作动情的以为这是特地找来给自己治病的,再说了,也没道理把治病的人弄得这般要死不活。

虽然肖云和本人做事情的确古怪乖张,但总不至于没有理由,既然他以这种手段对付人,要么就是与之有仇,要么就是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年初的确有位姓刘的太医失踪,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晏寻拍了拍手上的灰,“凶手多半是肖云和,不过出了人命,也算是宗大案子了,交给锦衣卫来办吧,回头有了消息,我叫人通知你。”

“也好。”

就在他俩围着那具尸体转悠时,闲得没事干的庄亲王在石室四周晃了一圈,见那墙壁上的隔层内放置了一个木匣子,便随手拿了过来。

盒子上挂了把锁,却并未上锁,打开时有啪的一声轻响,晏寻和沈怿当下齐刷刷朝这边望,几乎是同时喝道:“别什么都乱碰!”

话才道完,心大的庄亲王已把盒中之物取了出来,厚厚的一叠,用线绳绑着,不知是信件还是卷宗。

“不要紧的,很安全。”他一边说,一边拆开了绳索,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去,眉头却越皱越紧。

“写了什么?”沈怿走到他身后,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仔细辨认才发现是药方,“这是太医院的旧档……长庆五年的……”

“长庆?”晏寻喃喃自语,“那不是先帝的年号吗?肖云和收集这些东西干什么?”

方子上最末尾的印有好几个,除了太医院,还有几位御医的私印,大概都是同时诊脉后开的药方。

沈怿飞快扫了几眼纸上的内容,“前面的都是治疗伤风感冒的,后面倒是多加了几味驱寒,退烧的草药……”

晏寻闻之愕然:“你还懂治病?”

他轻哼:“你当我跟你似的,只会得病?”

晏寻:“……”

“不对……”沈冽又多翻了几页,颦眉摇头,“这人恐怕不是得的风寒。”

“防风、逍遥竹、千里光……都是外用的药,还有护生草,单单只是发烧,根本用不上护生草。”

晏寻常年长在关外,对这些药理一窍不通,“护生草是治什么的?”

沈冽定定看着他,吐出两个骇人听闻的字:“天花。”

“天花根本无药可医。”沈怿在旁纠正,“护生草能救治的只是少部分人,大多数能否活下来,全凭运气而已。”

沈冽不再言语,沉默地往下翻,可以看出,大夫用的药从一开始的温补,到后面越来越猛,甚至有几次用了千年人参吊命,显然是病人已病入膏肓。

“这些药是开给哪个宫里的?”沈怿忽然发问。

他看了一眼右下的落款,“长明宫……皇后的宫中?”

沈怿若有所思,“可当年的长明宫里住着的,是当今太后。”

晏寻想了想,“所以太后得了天花?”

“我记得从前听人说过。”沈冽握着那一叠卷宗,沉声道,“有一年,先帝和当今都生了重病,治了很久也没治好,那年雨水多,天象有异动,帝星光芒微弱,一度有人认为大梁的江山会易主。”

“不过没想到的是,先帝和沈皓都先后奇迹般地痊愈了。”沈怿接着他的话说。

显而易见,长明宫内得病之人十有八九是当今皇上,算算年纪,那时候的沈皓应该才一岁多一点。

“后来呢?”晏寻瞧不懂药方,只能问他们俩,“这个得天花的人,治好了吗?”

言语间,沈冽正好翻到了最后那一页,他盯着白纸黑字,语气低沉:“没有。”

他抬起头,神情里说不出的诡异,“根据旧档上所写,‘血气有亏,不治而亡’。”

沈怿听着眉峰紧拧,晏寻则是脑中一片空白地愣了愣。

天象异动,

不治而亡……

阴暗的石室里密不透风,与他们相伴的只有一堆腐烂的白骨。

三个人心中皆毛骨悚然起来。

太后所出只有一位,如果今上在十多年前就染疾而死,那眼下坐在皇位上的人,又是谁?

书辞一觉睡醒时,已是下午了,身侧的床铺空荡荡的,有一抹躺过的痕迹,她探手过去摸了下,冰凉冰凉的,沈怿显然离开多时了。

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她张口叫紫玉,慢腾腾的开始梳洗穿衣。

“王爷呢?”

紫玉一面给她梳头一面回答,“王爷和庄亲王一块儿出去啦。”

书辞哦了声,又嘀咕道,“出去居然不叫上我。”

“那不是看您睡得熟嘛。”

“他没说去哪儿了?”

后者耸肩:“我哪儿敢问呀。”

她平日里其实没什么事,这一睡又睡过了头,不能再去找书月或是将军夫人串门儿,只能在家逛逛打发时间。

正琢磨着要不要出门散步,正院里就看见沈怿、沈冽以及晏寻,三个人表情整齐地回来了,一脸的庄严肃穆。

书辞咦了声,试探着问,“……你、你们该不会是打架了吧?”

没人说话,沈怿从她身边经过时,顺手拉住她胳膊往跟前带了带,“书房里说,记得把不相干的人支走,紫玉高远也不行。”

见他神情不对,书辞忙应声点头,“好。”

一进屋,三人在桌前各自坐了,书辞将卷帘放下,日光无法全照进来,房中清幽清幽的,叫人一下子静了心。

饶是茶壶里有水,半晌也没人动,晏寻是第一个开口的,迎头就一句话:“会不会有诈?”

能这么问都是对肖云和有所忌惮的,知道此人诡计多端,就怕他做什么事都别有用心。

沈冽肯定道:“太医院的旧档我看过了,没问题。”

晏寻颇为不解:“他当时既然有这么一个把柄在手,为何不揭发沈皓,反而心甘情愿等着砍头?”

“别忘了,肖云和憎恨的是沈家人。”沈怿淡淡道,“以他的脾气,应该很乐意看到沈氏皇族被搅得乌烟瘴气。”

沈冽拿食指在桌上敲了敲,“不过这些东西打哪儿来的?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毁尸灭迹吗?”

联想此前种种,沈怿到这时才轻笑出声,“也许他们自己人‘狗咬狗’呢?”

梁秋危这么机敏的人,必然会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而他拿住的这个把柄最后又是怎么样兜兜转转到了肖云和手上,他们无从得知……其实也不重要了,因为无论当今是不是正统,他们二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也总是会捅破的。

皇帝早已开始蠢蠢欲动,他若不下手,恐怕肖云和就是他今后的下场了。

“你考虑好了吗?”沈冽留意到他的表情,“你若肯,我们不是没有希望。”

沈怿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答反问:“老实告诉我,你等这天,等了多久了?”

后者并不言语,淡淡一笑,自取了手边的茶杯,随意摆弄。

书辞在旁听完了全程,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隐约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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