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的话外之音溢于言表。
让简瑶哑声怔愣在原地,眼泪无意识地掉,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许久,简瑶才堪声:
“小、侯爷……”
她睁着双眸子,迷茫地看向裴湛,似落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棵浮木:“当真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这句话说完,她终于想到什么,忙忙下榻,手脚发软时尚踉跄了一下,裴湛拧眉要扶住她,谁知简瑶当下要跪,裴湛的一张脸顿时黑得让人不敢看。
裴湛握住简瑶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简瑶根本跪不下去,简瑶未挣扎,而是反手抓住裴湛,紧紧地,仿佛长久黑暗中的人看见最后一丝曙光:
“不是还有太子吗?”
“太子才是储君啊!怎么会是二皇子呢!”
女子期哀快要绝望的眼神,让裴湛话音皆堵在喉间。
他要怎么解释?
圣上对皇后本就只有敬重,并不宠爱,皇后殁了后,太子体弱,后宫中又无人支撑。
而二皇子的生母,则是万贵妃。
皇后在时,万贵妃最为得宠,虽说近几年圣上更偏爱于新进宫的妃嫔,可那么多年的偏宠早就让万贵妃一派势力壮大。
一来,太子无生母替他谋划。
二来,太子母族势力并未压过二皇子。
三来,二皇子儒雅仁贵的名声在朝中民中,向来比太子要显赫。
除了储君之位外,竟寻不得一丝太子比二皇子的优势。
况且……
裴湛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当年一事,你确定是二皇子所为?”
不是裴湛不信简瑶,而是他不信二皇子会落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一丢五年,竟无反应。
简瑶不知他话中何意,颓然摇头:
“我不知……”
她只手握二皇子通敌证据,但父亲究竟是被何人害死,她当真不知。
可,简瑶抬头看向裴湛,咬唇说出自己的想法:“当年父亲来信,说自己察觉到城中的不对劲,恐自己不能长存于世,特此派人送回家书。”
“除一封家书外,就只剩下那本小册子,凶手除了他,还会是谁?”
简瑶未说他是谁,可在场二人心知肚明。
裴湛没有那么轻易地下定论,他没说的一件事是,二皇子爱民如子的贤仁之名就是五年前江城一事后传出来的。
屋中静下来。
简瑶不是傻子,她听得出裴湛的话外之音。
她迷茫了。
若不是二皇子,那害死父亲的人会是谁?
女子半跌在床榻上,脆弱迷茫,裴湛沉默了片刻,倒底没忍心见女子这副模样,沉声道:
“此事牵扯重大,这份册子暴露出去,必然会引起朝廷动荡。”
他俯下身,和女子对视:“你只是想查清你父亲死亡真相,为其报仇?”
简瑶毫不犹豫地点头。
难不成她还对夺嫡有兴趣?
“此事过去了五年,该销毁的证据恐怕早就销毁了,当年染病身死的人带回来的全只是骨灰,如何身死查无可查,但只要你父亲死于人手,必有知情者。”
说起此事,简瑶方才掐紧手心。
她怎么能不恨?
她爹爹那般好的人,死后竟连全尸都不留!
如今只有罪恶深重的死刑犯,才会判下砍头大罪,尸首烧成骨灰,更是不会被世人所用。
当年疫情,有人提出将感染而死的人烧成骨灰,也得到了许多反对。
裴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掐紧的手一点点抚平:
“慢慢来吧。”
慢慢来?
简瑶倏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裴湛:“你、你肯帮我?”
她以为裴湛说了那么多,就是想劝她放弃,不想掺和进来,结果他竟愿意帮她?
裴湛垂眸,轻嗤一声:
“谁让我的命值钱。”
他眼神躲闪,将原因尽数归到救命之恩上。
简瑶被欢喜冲昏了头脑,也没察觉不对,连连点头,说着话,快绝望时有了盼头,简瑶说不清的自己的感受,只觉得鼻头发酸,就快哭出来:
“谢谢你,小侯爷。”
她心知,若裴湛没骗她,查清她父亲的死有多困难。
可如此,他也愿帮她。
再多句感谢,他都当得起。
白三在墙外等着裴湛,不敢抬头。
卫四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白三被看怕了,忙忙摆脱责任:“和我可没关系!”
在他说话前,卫四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何世子翻墙熟练?”
白三眼神躲闪。
可当真和他没关系。
不过,白三想起什么,轻撇了撇嘴。
那日沈清山翻墙,艰难半晌才爬上去,今日小侯爷翻墙时,动作利索,一跃而上,快下去时,还朝他看了眼。
白三猜出了小侯爷何意,才越觉得无奈荒凉。
堂堂肃亲侯府世子爷,竟然和一个侍郎府的公子比翻墙头?
卫四冷冰冰地:“你不会阻止世子?”
白三险些被口水呛死:
“阻止?”
见卫四依旧面无表情,白三侧了侧身,让贤:“你来。”
你行你上。
等裴湛再借着夜色翻墙出来,已经过去了两刻钟的时间。
白三和卫四立刻走到裴湛身边,白三是知晓裴湛干什么去的,当即隐晦开口:
“小侯爷事情处理妥当了?”
裴湛脸色稍有些不自然。
他本意是要来和简瑶说明,肃亲侯府不会掺和此事。
哪知道说着话,他不知不觉就应下了此事。
此时,对上白三的眼神,他移开视线,若无其事:
“我如今全倚仗舅舅,岂能不为他分劳赴功?”
白三嘴角抽了抽,没眼看,心中轻呸,说得倒是正义凌然。
“小侯爷说得是。”
裴湛眼目清明,似能察觉到白三心中的腹诽,觑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带着他们回府。
转头一瞬间,他不着痕迹地轻拧了下眉。
说着简单,想要解决此事,即使是他,也觉得棘手。
那可是二皇子。
他身份尊贵,二皇子只会比他更尊贵。
以君臣论,那是君,他是臣。
裴湛轻垂眸,遮住眸中深暗的神色,可若小册子内容为真……
回去的路上,他闭眸不语。
可冷眼旁观,可脱身而出,可不闻不顾,却不可不知。
探其全貌了于心,再谓后手。
回府后,裴湛径直进了肃亲侯的书房。
靖和长公主闻言,轻挑眉梢:“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主动进书房了?”
些许调侃,也说明了裴湛很少进书房。
崔嬷嬷失笑:
“许是世子找侯爷有事相商。”
别看长公主经常吐糟世子,但崔嬷嬷心中清楚,公主最看重得意的也就是世子,旁人若说世子一句不好,才真的触了长公主的霉头。
肃亲侯一夜未归,翌日长公主听闻此事,问了下才知晓,侯爷和羡之居然在书房待了一夜!
生平罕见,让靖和长公主生了丝好奇。
可不论靖和长公主再好奇,此时,肃亲侯已经去了早朝,裴湛更是去了皇宫。
靖和长公主轻微眯起眸子,意有所指:
“羡之这段时间进宫倒是频繁。”
那是个太子派人来请,都不耐得会进宫的人,这几日频繁进宫,已然说明了不对劲。
崔嬷嬷:“老奴去问白三?”
白三跟在世子身后,定然知晓世子想要做什么。
靖和长公主思忖片刻,就摇头:
“罢了,任他去吧,我倒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靖和长公主这边放过了裴湛,裴湛在宫中却遇到了麻烦。
裴湛能随意进宫,一是他打着给太后请安的名头,二是圣上宠他,任由他来去,总归裴湛有分寸,不会去往后宫。
虽说太后也在后宫,可一为西,一为东,可谓两两相望。
但这次,裴湛刚进宫,就被人拦了下来,他看着眼前人,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他看了眼被拦住的路,不紧不慢地垂下头: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