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一向不太有规矩,邢琰其实从头至尾也没真跟他计较过,因为他知道,白荼骨子里就是个滑头,毕竟在青松馆混了那么些年,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多说几句好听的,就能多得几个赏钱,用民间的俗话来说就是狗腿又机灵。
这样的人,能屈能伸,为达目的,前一刻可能还是可怜兮兮地求饶,下一刻就可能是张牙舞爪地扑向你。而这,也是邢琰看中白荼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身边正缺这样的人,如铜雀这般,严谨有余、灵活不足,很多事办起来并不会得心应手。
滑头嘛,自然是不可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邢琰对白荼虽然面上冷冷的,实则心里并未在意。
至于白荼,他可不知道王爷对他已经有了一番评价,但他却已经养出了一点捕捉王爷情绪的嗅觉,眼下王爷虽然看似责备他,实则并不会真的追究他责任,故而他也不怕,干脆顺杆往上爬,得寸进尺地继续卖可怜。
“王爷,您这砚台是哪儿来的?”白荼没来由地一问。
邢琰又继续手头的事,倒也回了一声,“兴许是谁送的。”
白荼一想,也对,王爷用的东西那都是有专门给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这些,肯定都是府内专司其职的给准备的,不知道也正常。
砚是好砚,只是模样不那么好看,白荼顿了顿,又问:“这砚台看着倒是好看。”
莫非磨墨无聊了就开始关注起砚台来了?邢琰想了想,将心中那句“无聊就退下”的话给抹掉,换了句“你若是喜欢便拿去,本王倒是不喜这砚台。”
“哦?怎的,不好看?”白荼赶紧追问。
“不好看。”
“那王爷喜欢什么样儿的?”
“都行。”
“......”
白荼琢磨着,王爷肯定不会主动说的,干脆换着法儿问:“兰花,喜欢吗?”
“还行。”
“昙花?”
“尚可。”
“菊花?”
邢琰罢笔,看向他,“想打听本王的喜好,去问秦保最合适,或者高嬷嬷也行。”然后复又伏案。
白荼呵呵尴尬,他倒不是不好意思去问,只是怕王爷面皮儿薄,那秦保和高嬷嬷,好歹也是王爷最亲近的人,他若跑去一问,不得惹得那两位老人家如临大敌么。
尤其是高嬷嬷,白荼来凉王府也有好几月了,上一次见高嬷嬷还是初入府时,他可还记得高嬷嬷走的时候那带着怨气看他的眼神儿,就因为他当众“拒绝”了王爷。
想起这事儿吧,白荼又一阵尴尬,自己可真是会自作多情,之前以为王爷看上了自个儿,可没少当着王爷的面、秦保的面、甚至曾相的面明志。可跟了王爷好几月了,他已经十分清楚地知道王爷为何“看重”自己,原来是自己搞了大乌龙,也亏得王爷竟没拆他的台。
白荼犹自出着神,手背却突然吃痛,“啊~”他猛一回神,无辜地看着“罪魁祸首”笔杆子。
“本王的砚台本王虽不喜欢,但你也不必如此。”白荼仔细一看,原来是出神的时候磨的厉害了,他讪讪一笑,放下墨锭,“王爷,小的想起刻坊那边还有事,小的就先告退了。”
他这理由邢琰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只要想溜,就是刻坊有事。
“嗯。”但他照例还是嗯了一声,白荼脚步轻快地就走了。
白荼走是走了,不过他也确实不是去刻坊的。身为奴才,哪儿能自己随便想走就走的呢,他这点规矩还是晓得的,所以每次要离开都会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虽然每次理由都一样,但王爷不怪罪就是了,何必再去绞尽脑汁的想借口呢。
白荼来王府几月,府内地形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清心殿——王爷所住之处。
清心殿其实他从未来过,事实上,除了承心殿他如自家门槛似的进进出出,其他殿宇他都没去过,所以这也是白荼第一次看清清心殿的全貌——爬墙看的。地方大也有大的好处,比如现在,他找了个树荫多的墙面,爬上去往里看,既不会惊扰到殿内伺候的人,也能看到自己想要的。
白荼趴在墙头,将目之所及之处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嗖地一跳,又跳回地面,动作之娴熟可见从小就锻炼得宜。
晚饭时候,高嬷嬷负责布菜,一向饭桌上没话的王爷却突然开口问她,“今天可有人打听本王喜好?”
高嬷嬷先是一愣,旋即立马惶惶跪下,却是误以为内殿有丫鬟偷偷打听王爷的喜好,“老奴失职,请王爷恕罪,不知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竟敢打听起王爷的喜好,王爷放心,老奴一定狠狠惩治此人。”
为何打听王爷喜好?还不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么,可这样的人怎么配睡在王爷的枕边呢,虽然高嬷嬷真的很想让王爷纳个侧妃什么的,但她也不是什么人都认为可以的。
“起来罢,没有就算了。”邢琰轻飘飘的一句,高嬷嬷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她不敢再问,赶紧又起身布菜,只是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入夜之后,秦保按照惯例去承心殿汇报当日一些重要的事,可说着说着,忽被一问:“这砚台是谁送的?”
秦保先还没反应过来,直看到王爷指着案桌上的砚台他才明白过来,略一想,“是按察司刘大人去年过年时候送的,我们回送了一副雪松图。”
“把这砚台送去黑明坊,本王不喜这砚台。”邢琰平平静静地说出了让秦保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这砚台用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送去黑明坊?难道这砚台还有什么玄机?
不过困惑归困惑,秦保还是当即应下是。
“今天可有人打听本王的喜好?”邢琰又突然问了句,将秦保又整的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摇头道:“不曾听闻有人在王府中打听王爷喜好。”
“嗯,退下吧。”邢琰淡淡撂下一句,埋头做自己事儿了。
秦保犹豫了一瞬,王爷是怎么了?太不寻常了,难道有人又私闯王府了吗?他一边怀揣担心,一边退下,然后去库房取砚台。
白荼,是夜出府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方砚台,正是那个他嫌弃不好看的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