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乙女游戏后我翻车了);
盛京皇宫分了外廷与内廷,
内廷是皇帝与诸命妇的住处,外廷则专门辟了供外臣行走点卯的衙门处所,西四所是专供内阁草拟批红的地儿,
有时议政晚了宫门下钥,甚至还得在此处过夜。
这些天入了夏,天热起来也就是一瞬的事,
夹道每隔百步都有宫人放置冰釜,
西四所的廊下则由水瓮湃了瓜果,取些清凉之意。
顾言昭穿过游廊,由着侍奉在旁的黄门取下披风,有侍从躬身上前禀道:“……储尚宫在里边等您。”
宫中设六局六司六典,皆用以协助皇后掌宫闱之事,
虽说是官,但到底被一个女字压着,
不过管些营造汤沐之事,先皇后在时曾一力推行女官,令掌纠察典综之事,稍有起色煊赫,
但先皇后薨后,便又沉寂下来。
顾言昭淡淡应了一声,转过影壁进入厢房,果见一戴着花冠,
着绛紫圆领澜袍的女官福身等候,
年纪虽已不轻,但面容仍可见少时清丽尔雅之姿。
顾言昭罕见的面上带出笑来,亲身上去扶她,话也说得恳切:“…您何至于行此礼。”
储尚宫这才直起身来,
面上的神情很和煦,很仔细的打量过一遍顾言昭,这才应道:“宫中耳目繁杂,您如今身居高位,一动一行都有人盯着,这种事上总不能马虎。”
眼见着侍从都退出去闭好了门,顾言昭扶着她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这才开口又询问道:“您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我一切都好。”储慕青拂了拂琵琶袖,眼神仍然很关切的落在顾言昭身上。
她是出身储家的庶小姐,当年应诏入宫,有幸得皇后赏识,几十年摸爬滚打下来也坐上了尚宫的位子,管司令典综数人,掌宫中图籍彤史,名录记度。
后半生在禁庭中得皇后青睐,以至于少些艰难。而前半生尚在闺阁之时,则得嫡姐照顾,更是姊妹融洽。
以至于她这一生虽早已自梳不嫁,无有子嗣,却对嫡姐唯一的孩子放不下心。
“顾大人瞧着,比春日里又清减几分。”虽是血亲,但无奈不得明面上相认,因此只能仍呼以尊称,“可是进的不香?纵是有再多的差事,自己的身子总得当心的。”
储家的老妇人自失了嫡女便郁郁终日,早已故去,剩下的都是些钻营之辈,顾言昭唯一在心里承认的便只有这么一个长辈,因此应的也很耐心:“劳您记挂了,我都省得。”
储慕青心里记挂着正事,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递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顾言昭坐在书案前,接过来却并没有急着翻开,只是别过头去低咳两声,这才缓缓顺了气息说道:“劳烦您了,这东西实在不好找。”
“全天下就我手里这一册了。”储慕青叹了一声,面色也沉下来,“当年……我心里知道不好,于是偷偷的誊抄了一份。果不其然,那之后太后雷霆手段,将所有的名录造册都毁了。”
她站起身来,指给顾言昭看:“在这里……崇安十五年,十月廿二。”
那是大盛皇后薨逝的日子。
“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了…皇后并不是薨在宫中,而是在皇城外的行宫。”
“那是暮夏的时候,皇后那时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子,陛下要往白苍秋猎。兴许是为着不让自己走后皇后受委屈,陛下便将皇后送去了城郊外的一处行宫。”
“……你也知道,太后一贯不满皇后,既是因为陛下没有立她宗家女子为后,也是因为帝后齐心,皇后又出身云中王室,于是便是百般的为难。”
“皇后也同意了这安排,离宫之前,娘娘曾召我入寝宫安排宫务……谁知道,竟是最后一面。”
顾言昭听着,低下眼去翻开了册子。
他看了一眼便微微扬眉,眸光浮沉变幻:“……这一日,所有御医都被调进了皇城。”
“是的。”
一国之后在行宫难产,身旁竟无一名医官。
顾言昭低着头慢慢转着腕间佛珠,眉目越发冷淡下来。
他思索片刻,却是张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去吧,在我这里久了也耽误您的事情。”
储慕青知道她这位子侄是何等的多智近妖,因此也不再多言,只是站起身正打算走的时候,又回过头来突然开口道:“……你查这些,可是为了那位翁主?”
顾言昭一怔。
他一整日朝会议政,现在仍是玉冠紫袍的打扮,整个人也依旧是冷的,是那种沉浸在倾轧阴谋里淬出来的冷。
但此刻听到这话却立刻的皱起眉来,眸色仍然浅淡,神色却鲜活起来,嘴上很干脆的否认道:“不是。”
他否认的斩钉截铁,仿佛要把现在这个劳心劳力数日,堆积政务不处理也要查清数年旧案的自己给抹杀掉。
方才御书房内盛帝钦点他赴边关监军,他却还不安排事宜早作打算,只是仍执着这已成禁忌的悬案,只为了那么一点可能威胁到她的猜想。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看得明白,储慕青笑了笑,并不把他的否认当真:“翻云覆雨,生杀予夺,走一步算三步,什么都用算计权衡来夺,这是你在朝堂上惯用的东西。”
“但用这些去求得心上人的喜爱,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姑娘家可不喜欢这些。”
顾言昭无意识的将手中的佛珠放了下去。
他从来不曾信过佛,不过是将这菩提握在手中,使自己知晓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他垂下清冷如画的眉眼,少有的沉默了。
“我……”半晌他才启唇,头一回觉得难言,“我不知道该怎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没人教过他,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姑娘,清凌凌像一汪水一样,重不得轻不得,留不住舍不下,捧出一颗真心去被人弃如敝履,下意识用了手段技巧,原来会被嫌弃脏污。
储慕青是他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与亲者,因此他也很想说些什么,然而半晌却自嘲一般轻轻一笑,含混的说了一句:“罢了……是我合该如此。”
……是他活该。
老天尚待他不薄,赐他多年之后一场重逢,是在雪夜红灯下的街市,锦帘高卷,灯前潋滟,她遥遥睇过一眼。
那时他说了什么?
那时他不过一瞬的恍神,心里已经有了较量要借她破局,于是他说,由他来送翁主一程吧。
她就真的……只让他送了一程。
那一场山寺夜雨,那一匣子的红叶情思,原来只是他一个人的旧时风月。
沉舟说完了话,便亲自下阶,做出要牵她的姿势。
姜听白虽然没搞明白他的意思,但能出去总是好的,于是她连忙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沉舟却又不满意了,斜她一眼淡淡挑眉:“怎么,不愿意去?”
姜听白头上徐徐升起一个问号。
她明明点了头啊。
她立刻把这归结为这位半瞎眼神不好使,覆眼的黑纱影响了他的视力,但自己又是个哑巴说不出话,于是乎为了表达自己高涨的情绪,直接上手牵住了他,转身就朝外跑。
沉舟方才是习惯性阴阳怪气,完全没想到她敢主动牵自己,因此一时竟松了力气被她拉着跨出了门槛。
她跑的很轻快,层层叠叠如软烟轻云的裙裾拂过玉阶,半绾的长发也是飘飘摇摇的,拉着他绕过回廊暗阁,穿过珠帘簌簌,仿佛要立时便逃出这深深宫楼,离开这沉沉王庭。
宫楼侍立的宫女们都低下头,悄悄抬眼去看,那红裙妒杀芙蓉的美人正拉着王上的手,两人在高阁廊腰间穿梭。
太漂亮的场面了,像是寻常人家的一对小儿女偷偷相约着偷跑出去玩闹,王城里何时有过这样的光景呢。
她散落的乌发被迎面的风吹起来,丝丝缠缠的拂过他颊侧,于是沉舟下意识偏过头去。
太痒了。
他很不喜欢这种触感,或者说是不习惯,他更习惯疼痛,那忍受起来要简单很多。
他偏过头去,没一会又回过眼,看到前面的人偶尔侧过脸时,眼睛是弯着的。
她在笑。
沉舟皱了皱眉,她在笑什么。
姜听白其实还沉浸在刚刚自己讲给自己听的那个笑话里。
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俩现在一个瞎(不是真瞎,只是看着像),一个哑,笑死,残疾人互助联盟。
直到跑下了宫楼,她才停了下来,面上仍然是盈盈笑着的。待到回头对上沉舟的眼睛,她才暗道一声不好。
坏了,刚才得意忘形,哪里又惹着这个杀神了。
姜听白撑着心虚想先把手松开。
没想到沉舟却反手牵紧了,面色冷冷淡淡的质问她:“你在笑什么?”
诶…?
姜听白下意识的想摇头,但又见沉舟已经将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只好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写道:开心。
答非所问。
于是他不依不饶:“为什么开心?”
姜听白没办法了,不要脸皮的开始胡扯:因为见到你。
因为见到你,所以开心。
沉舟一怔。
荒唐……这是,这是什么话。
他皱起眉,近乎狼狈的开口斥道:“……聒噪。”
说完才觉得不对,他又有些匆忙的,声音极其冷淡的补上一句,“巧言令色。”
巧言令色,花言巧语。
谁会相信这些。
得多可怜的人才会相信这些。
他转头转得太急了,因此姜听白才注意到,他今日戴了长长凤羽状的金属耳饰,混在鸦色长发里,显得脖颈越发修长。
转头时动起来,也是一个很精美的弧度。
姜听白不明白他怎么看起来又突然生气了,但她已经习惯他的这种喜怒无常,因此很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行行行,她就是巧言令色。
沉舟已经先一步走在了她前面。
因为他恼恨的发现,原来刚刚那刻,他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2(穿进乙女游戏后我翻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