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52、高槐真经
安卿卿见字如晤。
朕行军途中偶遇一秃驴,饿得半死竟还挑嘴。朕大发慈悲,赏了他一支羊腿,这秃驴倒知道报恩,要为朕做一件大事。
朕思来想去,其余倒也罢了,唯有前半生年少轻狂、拖累于你,每每想来,都是生平憾事。
朕将这机会送你,又强迫那秃驴答应朕,为你留下一件东西,便是这篇煌煌巨著。文中记录了朕一生的际遇良机、寻到的仙家宝藏,再兼之有事后听来的、旁人口中得知的种种可靠传闻。
古有山海经记录天下妖魔鬼怪,今有高槐真经囊括天下奇珍异宝,如今就交到你手中。
本就是你应得的,爱卿尽管收下,不用顾虑朕。
往后要做个逍遥富贵闲人也好、要跟着朕再度君临天下也好,重活一次,大可进退随心,不留遗憾。
朕这辈子也没写过这么多字,天下最苦的事莫过于此。爱卿看在朕辛苦写字的份上,千万对朕好点。
姬朝安只需将神识触碰掌中之物,就看见一册足有半尺厚的书籍,青色书皮上,以那暴君前生鲜明可辨的笔迹,张牙舞爪地写着《高槐真经》四个字。
他这一手丑字,曾令朝堂之上的众臣痛切哀叹斯文扫地、天家颜面荡然无存。然而还真有不要脸的文人鼓吹成:虬如枯松盘岩、折似病梅照水,捭阖披靡,自成一家气派。
高槐性喜奢华,又爱听人说好话,听那文人夸得天花乱坠,龙颜大悦,赏了他一个县令做。
后来那县令鱼肉乡里,收受贿赂。当地有一户人家受其迫害,其子申冤无门,最后进京告御状,竟还给他告成了。
姬朝安得知时,本还想派人查个清楚,拿出证据、秉公处置。
高槐却抓着那苦主连问三次:“你所言可是句句属实?你若当真被冤,朕这就将那狗官杀了。你若有一句假话,朕连你也杀了!”
那少年被拎在高槐手里,战战兢兢、几欲昏厥,却强撑着说道:“绝不敢欺君!”
高槐便如一阵酷烈旋风冲出乾明殿,不多时,便显出通身缠绕火焰的凶兽之体地飞回来,悬停半空,将嘴里的尸身往地上一扔。
那县令已经显出羽身,
羽毛被烧得焦黑,五脏六腑都熟得透透的了。
少年分辨了半晌,才认出那焦糊鸟尸正是那灭门的县令,当场放声大哭,对着半空凶兽磕头,口中连称明君。
姬朝安在殿中气得砸杯子。
天底下哪个王朝的明君,会一言不合就只身闯入公堂,将自己的臣子抓了当场烧死?
姬朝安一时间想得远了些,不由皱眉叹了口气。
若说活得随心所欲这一点,高槐若认第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
他翻着高槐“虬如枯松盘岩、折似病梅照水”的狗爬字,决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逼着小槐树练字,不必书法有成,至少不能看着辣眼,他与众人都能少受些折磨。
这书册极厚,前半部是高槐罗列的一生境遇,约莫何时、于何地遇到何人,于何地闯入无人洞府、于何地击杀匪徒凶兽等等。
后半部却是将他手下得用的将领、幕僚之事记录得清清楚楚。把柄、隐私、因何而服从、如何能打动、降伏,俱都写给他看。
还有曾设计于他的、曾背叛他的敌人对手,亦逃不过被书写的下场。
姬朝安大略翻了翻,只可惜这书册只在他识海中虚无缥缈,触碰不到,他只得捡起块石头,狠狠往地上一砸,权当是扔书了。
山风吹拂得落叶翻飞,林海哗啦啦地起伏作响,姬朝安离了不灭长老,独自坐在树林里翻看那书册。乍看之下,高槐说得好听,将他的际遇机缘,全都让给姬朝安。
然而那灰兔子整日里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就连此刻,他深信那小畜生断不肯乖乖在久善寺里吃素斋,而是就鬼鬼祟祟藏在附近。
小槐树看不见就罢了,姬朝安再不讲理,又如何能当着本尊的面,将原本属于他的机遇通通据为己有?
高槐说得好听,实则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是要哄着姬朝安去为他打生打死、奔波劳碌,小兔子却只用坐享其成。
姬朝安决意不去主动寻那些宝藏奇遇,小槐树运气好,自己遇上便遇上了,他至多不阻拦,要他帮忙去抢夺,那是想也不用想。
他扔石头踢树杆发泄了一通,又气冲冲坐在树下再度翻书。
这次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翻到了颜坤祺的生平。
颜坤
祺是西北十三州镇抚使颜峻的嫡长子,其母早丧,继母又生有几个子女,对外贤良温婉,实则佛口蛇心,一直谋算着要除去颜坤祺。
只是他天资出众,多年来占着嫡长子的名分,毫无任何动摇。
直到某年他尚幼时——此处高槐也记不清是哪一年发生的事。
那年其父麾下有一名将领叛变,唤作刘元泰,勾结妖蛮部落,竖旗为妖,屠村灭门,烧杀抢掠,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
颜峻多次出兵攻打,俱扑了空,无功而返,这才深知军中有不只一个奸细在泄露消息。
朝中亦压着此事,对刘元泰开的悬赏金额极低。
此人危险异常、悬赏花红却毫无吸引力,自然愈发猖獗——可见刘元泰不仅军中有人,朝中也有人。
颜峻因此接连被朝臣攻讦,说他包庇前任部下的恶行,居心叵测,恐有不臣之心。朝中风向日甚一日险恶,据闻范左相也动摇不定,生了令颜峻回京述职的念头。
镇守边关的大将临时回京述职,一个不好便是杀头抄家的大祸,运气好的,也逃不了软禁在京交出兵权的下场。
在一片焦头烂额中,颜坤祺为父分忧,瞒着家人,不远万里地赶往峒镇,成功刺杀刘元泰。
刘元泰一死,与他单线联络的奸细顿时失去作用,颜峻趁机发兵,将剩余的叛军同那妖蛮部落尽皆歼灭,打了场漂亮的大胜仗。
朝中攻击非难不攻自破,镇抚使逃过一场危机。
然而此事却为将来埋下了祸根。
三年后,有六个妖物领着大批人马潜入峒镇,要峒镇居民交出当年刺杀刘元泰的罪魁祸首。
他们自称与刘元泰是过命的结义兄弟,如今前来,是积蓄够了力量,要为义兄报仇。
颜坤祺刺杀刘元泰,当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除了颜家人外,就只私下里同几个私交甚好的朋友提过。
峒镇居民如何能得知?
既然不知晓,就必须以性命赎罪。
是以整个镇子,近万居民,一夜之间被妖物屠戮殆尽。
血腥味飘了数十里,待有人发现时,全镇竟无一个活口留下。
这惨案令有羽上下、举国震惊。
只是不知为何,分明是妖物作乱杀人,在人间界却
传成是一名剑修前来屠杀,故而那剑修声名狼藉,被正义之士追得没有容身之地。
关于这一点,高槐也不甚清楚,姬朝安更是闻所未闻,况且人间七道的事同羽民也并无什么关系。
总而言之,峒镇被屠,起因便是颜坤祺刺杀了刘元泰,他顺利脱身了,当地居民却惨遭同党报复。
颜坤祺虽然初心只是务求击杀恶徒,是谁杀的不过是虚名,不要也罢。
然而有心之人却说他当初便料到杀此人会惹来大祸,是以藏藏掖掖、不敢暴露真名,是有意为止、是祸水东引、是拿峒镇近万无辜百姓当作挡箭牌。
这些消息自然是他那位好继母传出来的。
他自诩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半分心虚。然而他那位亲爹被吹多了枕头风,竟然信以为真,痛心疾首地懊悔,将他毒打一顿,逐出了颜府。而后闭门思过,全然不管外头发生了何事。
那之后颜坤祺拖着伤体,带着几个忠心部下,逃过不知多少次或明或暗的追杀,正是在逃亡途中,得到高槐多次出手相助。
颜坤祺心高气傲又别扭,再加上被父亲遗弃,心若死灰,万不肯求助旁人。还是高槐将他打晕了,扔到了姜府大门口。
姜府是颜坤祺生母的娘家,地位低微,外祖一生都只做到六品小官,舅舅亦个个资质寻常,根基浅薄势力小,当初颜镇抚使亦只是个衙门小吏,娶姜氏女还算是高攀了。
后来颜峻以武勋晋升,短短十年成了一方大员,姜府也从不曾沾过光。再后来,姜氏去世,姜府同颜峻就更无往来了。
颜坤祺不愿求助外祖家,一来是性子执拗;二来着实这些年极少走动、亲情淡薄;三来,未尝不是为了不将外祖家拖入这潭浑水的意思。
高槐想得却不同,亲情淡薄亦不妨碍利用这层关系,毕竟他彼时还年幼,受制于父子伦理,所能做的着实有限。倒不如另寻依靠,往后要做什么,也能站得住脚。
果然姜府收留了颜坤祺,这正中那位继母下怀,最后将颜坤祺逐出了颜氏族谱,颜坤祺转而成了姜家人,改名为姜祺。
后来姜祺同高槐还联手做了几件事,最终令颜峻身败名裂、继母心心念念的颜府被抄家、被褫夺爵位,最终一无所有。高槐在文中记述时,不乏洋洋得意的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