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手套,肖然将那团衣物拨开,这是一整套衣物:鞋子、牛仔裤、外套、内衣。
其间散发着一股河水的腥臭味,看着那鞋子上残留的淤泥,以及衣服上点点的青苔,这套衣服应该是整个人落水之后脱下来的。
硕远跳过河?
肖然心中陡然冒出这个想法,他摘下手套摸摸了衣物,发现与空气接触的布料都快干了,只有包裹在其中的内衣还残留着水汽。
估摸下时间,应该是两三天前脱下来的,那时候,正是吴芳毒发的时间段。
“好臭啊,这味道怎么像是从臭水沟里爬上来似的。”
单月柔挥手在鼻下扇了扇,伸手将这几件衣服分开摆好,逐一拍照留存。
“这是……”
肖然眼尖,那牛仔裤被单月柔铺开之后,一角红白相间的塑料袋角,在这牛仔裤的口袋里若隐若现。
“发现了什么?”单月柔见肖然神色突然专注起来,忍不住问道。
肖然重新将手套戴上,小心地从这牛仔裤的口袋里将那塑料袋取了出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自封袋,袋中还有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a4纸,因为有自封袋的保护,这张纸并没有浸水,透过纸面,隐约可以看到内里有黑色字迹。
单月柔咔咔拍了照片,看着肖然将那自封袋里的纸张取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纸张完全展开,一篇看似随意但却极其认真的字迹显露在二人眼前。
“像是遗书。”
肖然咬了下嘴唇,专注地读了起来,看的出,这是一篇悲伤与绝望的文字:
“我将死去。
死去的人死在最污浊的地方,就如我栖身在肮脏的世界里一样。
不同的是,那肮脏的世界再也无法拯救,就让我纯洁的身躯腐朽在这污浊的烂泥里。
我将给这污浊带来净化,拥有我的地狱,自然比这世界更加高尚。
如果有人发现了我的遗体,请不要害怕,我的灵魂善良,热爱一切的美丽与芬芳。
如果有人看到了此文,如果可能,请告知我的父母将我和吴芳合葬。
这绝望的世界生生扭曲了一个美丽者的灵魂。
如果再见到她,我想告诉她,一切的享受都是虚妄。
只有在地狱中,才有不被欲望扭曲的爱情,希望在哪里,可以再见你安好的模样。
她或许会怪我吧?怪我结束了她的生命与欲望。
但我不后悔,因为到那时,她一定能看清这世界的肮脏,她会原谅我的。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她却不懂得珍惜。
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遇见你。
再见,这悲惨世界……”
看着那文字下方的各种信息,肖然与单月柔久久不语。
“何必呢。”
单月柔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说道:“爱情不是全部,生活总是美好的,这人怎么就这么悲观……”
“人生最可悲的,莫过于胸怀大志,却又虚度光阴。”
肖然小心地将这张纸收了起来,等字迹鉴定无误的话,这张遗书就会是铁证:“严于律人宽于律己,自然会觉得这世界充满了恶意——就像这人,遗书都写好了,河也跳下去了,到最后又回来了,显然他最后又害怕了。”
“你这话说的挺有哲理呢,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文青的一面。”
单月柔调侃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欢快,她没想到和肖然简简单单地出来一趟,居然能找到这么重要的线索,简直是鸿运当头啊。
不过话说肖然这家伙运气一直都好,难不成自己是沾了他的光?
想到这,单月柔心中忍不住盘算起来,以后多跟着肖然走走,肉吃不到,捞点汤水也是好的啊。
肖然将这小出租屋又查看了一遍,微笑摇头道:“这些话,都是张磊当初装文青追学妹时,记了整整一个笔记本的情感语录,我也是偶尔看到的。”
说到这,肖然忽然有些想念在学校里的日子,想着自己偶尔出门总是拎着三份饭回来,不知道那两个老想做对方爸爸的家伙,现在在京城怎么样了。
检查结束之后,将那套衣物也放进物证袋里,肖然与单月柔开车回了警局。
刚回队里不久,王俊名带领的小组也传来好消息。
他们根据硕远这两天频繁联系的一个电话号码,找到了一个经常带人出国打黑工的蛇头。
将这个蛇头抓获之后,王俊名几句狠话一说,这蛇头便一股脑的全说了,原来他们帮着偷渡的,都是些在国内混不下去的刑满人员。
为了保险起见,组织者们还会提前了解这些人都犯过什么事,真是那些罪大恶极的,他们也不敢帮。
硕远找到他们之后,他们也问了硕远出了什么事,硕远编造的理由是投毒未遂,还被这伙偷渡客给堂而皇之地记在了表格上。
下午一点,初秋的阳光还有些炽烈,队里决定,再次提审硕远。
“硕远,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庞景辉将所有的证据照片都展示一遍,看着依旧斜坐在椅子上,一脸淡然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硕远:“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足够法院给你定罪了,坦白吧,坦白从宽。”
“从宽?哈哈,虚伪。”
硕远不屑一顾地嗤笑道:“既然你们都掌握了,那就给我定罪吧,我不需要什么从宽,这世界从来没对我宽容过,永远都是恶意!”
看着审讯室内破罐子破摔的硕远,肖然摇了摇头:“何队,我能进去和他说两句吗?”
“和他说什么?这样的人三观就是扭曲的,根本交流不起来。”张磊插话道。
何晓丽没有在意,她微笑着冲肖然点了点头:“去吧。”
“是。”
肖然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庞景辉和王俊名抬头看了肖然一眼,便接着问询。
拉了张椅子默然坐下,肖然抱着胳膊,就那样淡然地看着硕远。
庞景辉对硕远的问询再次陷入僵局,整个审讯室内一片寂静。
“硕远,你不敢死吧。”肖然看着桌上的水笔,突如其来地开口说道。
庞景辉与王俊名纷纷看向肖然,不知道肖然要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硕远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肖然。
“明明已经写好了遗书,跳进了河里,你为什么又爬上来了呢?嫌水臭吗!”
肖然与硕远四目相对,冷笑着说道:“你不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吗?还是你根本不敢死,你所谓的高尚纯洁,都是自欺欺人,其实你的心里一样的龌龊不堪?”
“你胡说!”
硕远愤怒了,他面庞扭曲,怨毒地盯着肖然,仿佛自己苦心建造的一座空中花园被摧毁了一般。
“你不敢面对你心中的龌龊,你怕丧失了你坚持的信念是吗?”
肖然冷笑着,眼中充满了鄙夷:“想想吧,想想你被水淹没的时候,想到的都是什么,是这世界的美好,还是这世界的肮脏。”
“你住口!”
硕远剧烈地挣扎着,多年坚持的世界观被肖然骤然揭穿,他难以接受。
“我为什么要住口?是不是我说的就是你心中的想法,你恼羞成怒了?”
肖然冷漠地说道:“你自诩为高尚的化身,结束了吴芳肮脏的欲念,那么你呢,你自己都不敢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你又有什么权利结束别人的生命!
总是一副世人皆睡我独醒的优越感,其实你和所有人都并无差别!虚伪、自大,只看着别人的缺点,却不看看自己的污浊,怨天尤人,眼高手低,其实你并没有你自认为的那般高尚……”
“别说了!你别说了……”
硕远抱着脑袋,痛苦地叫道,他虚构的三观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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