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最后一个拥抱
雨声越来越响。
然而,白栀的声音却全都一丝不漏的传进顾兰泽的心里——
不断被放大,并反复回响。
脑子里仿佛被重物槌击似的一片空白,他根本想不出结果,于是有些迷惑的看着白栀,喃喃着,“我……爱,什么呢?”
应该……是围棋的吧?
可为什么,心底这个声音却微微颤抖,一点都不坚定呢?
然而,白栀是不可能给出答案的。
她走回楚然身后推动轮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又微笑起来,目光有一瞬无比的柔和着,“顾兰泽,想想你第一次因围棋而快乐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暴雨倾盆,海风猎猎。
这场雨,竟然一下就是整整三天,仿佛老天爷都在为英雄叹惋。
巨浪被狂风搅起,仿佛一条不服命运的蓝龙疯狂汹涌着,却只能无奈的发出无尽愤怒却又苍凉的悲鸣。
萧宴撑着一把黑伞站在海岸,冰冷的雨点被斜吹在他的脸上,名贵的西装上,可他却根本毫无察觉似的,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幽幽火焰。
“二爷,我想杀人。”
陆一寒的脚下已经全是烟蒂。
不同于情绪内敛的萧宴,他低落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恼恨的悲凉,眼圈儿是被什么灼烫似的红。
然而,萧宴却并没有回答,依旧如雕塑般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海面,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有一艘快艇冲来,而那个黑脸爽朗的汉子摸一把脸上的雨水,冲他们大笑挥手。
雨天冲浪,那曾是封朗团长最爱做的事情了。
他说,这样能最酣畅淋漓的体会到掌控命运的快意,就仿佛和自然平起平坐了一般。
“嫂子,你的身体受不了这么强的海风啊!”
雷凯焦急到憋泪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女人被灌了风的声音微弱却执拗,“这是老封的……遗愿,我……必须亲手帮他完成。”
萧宴握伞的手紧了紧,立马回身。
女人披散的长发被狂风刮的在空中乱舞,就好像一张黑色的网,随时都要束缚住她纤细的脖颈,而她单薄的身体却只裹了一件春款的呢子大衣,怀抱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艰难顶风走来。
陆一寒已经冲过去把伞遮在她的头顶,目光落在那四四方方的盒子上,禁不住咬牙恨齿,“嫂子!你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团长在天上也……”
“他只是累了。”
女人低头抚摸盒子,眼神痴爱又温柔,仿佛怀中并非是个冰冷的盒子,仍是她心中深爱的那张脸,“他想永远睡在这片海里,永永远远看着这里,看着我而已。”
雷凯头上的绷带已经湿透,别过脸擦泪,咬着嘴不敢哭出声。
‘咔哒’——
苍白的手指将盒子上的卡扣打开,萧宴沉默着将伞完全遮了过去,不让一丝水汽侵袭里面暂歇的英魂。
“老封……这是我们最后一个拥抱……了吧?”
泪水顺着女人苍白的脸颊划过,她颤抖着将脸轻轻凑近里面贴了贴,仿佛还能感受到爱人的胸膛和温暖似的,却又不敢真的将挂满雨泪的脸靠太近,只能飞快再抬起脸来闭上眼睛。
然后,颤抖着伸手抓起一把,飞快探出伞外——
决绝的放开掌心。
灰白色的雾气飘飘扬扬落在海面上,然后拥抱着混为一体,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终于,盒子也变得空空荡荡。
“啊!”
女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对着海面撕心裂肺的呼喊,“老封!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你这个骗子!你说要陪我一辈子的!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你回答我啊!”
杜鹃泣血,莫过于此。
“嫂子!”
雷凯急忙又擦了一把泪去扶,“你还没出满月,身体受了寒可怎么办!”
当时,芳姐摔了一跤导致早产,偏偏封朗团长又接到任务,本想在医院守折她平安出产房,结果芳姐却又因为大出血引得成了难产,可任务紧急的封朗团长时间已所剩无几,只能咬牙对医生留下一句‘保大’,匆匆带队离开。
没想到,等再回来却是封朗团长已经冰冷还残缺不全的遗体……
“那又怎么样呢?”
女人悲痛的笑了起来,“孩子没了,他也走了,我受不受寒,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唯一留给自己的,就是那件染血的迷彩服!
下一刻,她忽然身子往前一栽,竟是要纵身跳入海中!
“疯了吗!”
萧宴手疾眼快抓住她,眉头紧紧拧着,眼底浮上一片鲜红,“下面的电网会把你变成焦尸!”
“我们要报仇!芳姐!”
陆一寒有些癫狂的瞪着眼睛,“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所有害死团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没错!我要为团长报仇!”雷凯哽咽着将女人强行拖到远一点的地方。
“报仇……”
女人无力的笑了,“那些人当时就已经死了,报的哪门子仇呢?”
那个犯罪团伙的所有人,在引起沙东军队和老封队伍冲突之后,就在好巧不巧的全都在一片混乱被射杀而死了!
“可是,还有构划这个阴谋的幕后主使!”
陆一寒用力抓着她的胳膊摇晃,“你死掉,对于团长来说又有什么意义!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吗!”
“你是凌芳。”
萧宴的眸子里满是幽沉,一字一顿的看着她说道,“芳菲蝶雨之首。”
顿时,女人身子一震,奇迹般的沉静下来。瘫坐在地上。
雷雨声掩盖住她近乎窒息的哽咽,而她低头看着被暴雨冲洗的沙滩,有些小鱼小虾被风浪带上来。
沙子是存不住水的,它们只能被迫随波逐流,就连每个挣扎的动作都显得那样渺小和无力,可这些小东西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
小鱼在跳,小虾用力弓起身子想要把自己弹远,以便能再次回到广袤的海水中。
“于自然而言,所有人都是鱼虾。”
萧宴沉眸看着她,任凭雨水打在脸庞滑下来,坚石一般的声音里终是不可避免的透出悲伤和愤怒,“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