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逸明的心情突然变得低沉,甚至恶劣,姚知月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陈逸明抬眸看了眼姚知月,佯装若无其事,声音却掩饰不住地低落,“没啥大事,就是许总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跟我们公司合作了。”
“之前不是谈得好好的什么吗?为什么他突然打算撤资了?”
陈逸明似乎是为了不让姚知月过于担心,他并没有过多解释,但姚知月能感觉到,他的理由未免有点敷衍,“可能是觉得我们的公司规模小,前途堪忧,不想赔本吧。”
两个人默然相对了一会儿,陈逸明打起精神,露出一丝笑意,温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公司吧。”
见陈逸明的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倦色,姚知月的心头涌上一股心疼之意,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气闷,柔声道:“不用了,趁这会儿还能打个盹,你赶紧上去吧,我自己开车回公司就行了。”
陈逸明此时确实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倒也没有再跟姚知月客气,点头叮咛道:“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公司了在微信上跟我说一声。”
姚知月驱车回到公司,在办公室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差不多就到了上班的时间。患者如约而至,她打起精神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暂时忘记了身外事。
下午,姚知月主要接见了两个患者。送走了上一位患者,她稍微休息了一下,很快就跟下一位越好的患者见面。
那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士,穿着得体优雅,因保养得体,且目前依然保持单身,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四五岁。她目前在某个外企任职高管,就是传说中的精英中产者。
赵琳算是姚知月的常客了,她的精神和心理状况随着治疗的推.进而改善了很多,但是今天的她比以往的情绪都低得多。
姚知月对她的恍惚有点担忧,但神色却一片平静,眉间眼角没有一丝波澜,对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请坐。”
赵琳机械似的坐在了姚知月对面,不等她开口,声音有些飘忽虚浮地说道:“姚医生,我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从十七楼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姚知月的眉头一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柔和,将赵琳的注意力从她自己身上转移开,“能跟我说一说那个女人是谁吗?”
赵琳茫然地摇摇头,“我不认识她。今天早上,我像往常那样打开浏览器想看看最新的财经新闻,无意中翻看到了本市的一则新闻,欣城精神病院的一个女患者跳楼了。我看着图片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联想到自己的身上。那一刻,那种熟悉和恐惧的感觉又一下子抓住了我,我竟然感到了死亡的吸引力。”
在听到欣城精神病院几个字的时候,姚知月的心蓦然一沉,思绪忍不住从眼下溜走了。她心里的不安让她的胃部有些痉挛,但面对她的客户,她还是克制住身体上的不舒服,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
“赵女士,让我们尝试着把注意力拉回当下,找到临在的那个状态。”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咆哮嘶吼着。”
姚知月见赵琳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她没有再说话,而是用手机放了一曲舒缓轻灵的轻音乐,倒了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水递给赵琳。
赵琳啜饮了一口温水,情绪稍微有些平复,这时只听姚知月平静地说道:“我们来做个小游戏怎么样?”
赵琳怀疑地看着姚知月,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
“把水杯先放在一边,然后全身放松,手脚、肩膀、腹部、胸腔全部放松。现在闭上眼睛,感受一下呼吸,再感受身体上的那股能量,是否感觉到了这些部位好像灼烧的感觉?好,想着你现在处于一团光明之中,暖暖的光洒遍你全身上下,轻轻地包裹着你。”
姚知月跟着自己的语言也冥想了差不多三四分钟,然后她慢慢地睁开眼,感觉到了自己胃部的不适感消失了。
同时,她也看到赵琳此前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之前暴躁不安的样子。
“好了,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赵琳缓缓睁开眼睛,情绪平复了下来,开始跟姚知月倾诉内心的想法,她的逻辑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一个小时多过去了,赵琳离开姚知月办公室的时候,眼眸里重新笼罩上的一层光芒。她跟姚知月拥抱了一下,然后走出公司的大门。
姚知月目送赵琳离开后,快步折回办公室,快速打开手机的浏览器,搜索着赵琳方才提到的那则本市新闻。
再看到欣城精神病院的死者介绍时,姚知月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为什么她的预感会那么准确呢?跳楼的人确实是康柔。她突然间心头闪过了一丝质疑,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会有意识去自杀吗?还是说是医院的失职,没有照看好病患?
新闻的字数很少,几乎都是图片。姚知月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看到了有些马赛克打得不是那么清晰的图片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晚上,姚知月回到公寓,她坐在沙发上发呆,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吓得她一个激灵。她拉回神思打开门,但见陈逸明一身疲倦地站在门口。
姚知月一下子拥抱着陈逸明,他身上好闻的洗衣液味道扑入她的鼻息间,触碰着爱人温热结实的身躯,她心里的那股不安感总算有所平复。
陈逸明反手把门关上,拥抱着姚知月,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头发,略显沙哑的嗓音舒缓有致地问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粘人了?”
“你不喜欢我这样子吗?”
“不管你是哪个样子我都喜欢。”
姚知月眉眼间溢出欣喜之色,她突然间想起了那则新闻,看着陈逸明疲倦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了。
沐浴后,两个人躺在床上,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安静和自在。姚知月翻了个身,修长的手臂覆在陈逸明健硕的胸膛上,抬眸看着他的侧脸,“公司的事情让你很累吧?”
陈逸明搂着姚知月瘦俏的肩膀,偏头对视上她的眼睛,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温淡道:“放心吧,我没事。在事情没有变糟糕之前,我每天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现在还有你陪在我身边。”
姚知月的心渐渐落回肚子里,她的精神渐渐松弛了下来,跟着陈逸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安然入睡。
时间堪堪而过,那则消息渐渐被姚知月抛到脑后,日子像流水一样平淡地流逝着。不管曾经是给多少人的生活激起千层浪的人,还是铭刻在脑海里重要的人,这个地球上无论缺少谁,它还是照样转,不受一丝影响。
因为工作室新招聘了一位心理医师,姚知月的工作量渐渐有所减少。这天,她跟江星河调了上班的时间,早上特意煲了鸡汤,这会儿来到陈逸明的公司给送了过来。
姚知月提着不锈钢保温食盒,脸上带着轻快的神情走进写字楼,坐电梯来到陈逸明公司所在的楼层。
刚走出电梯,便听到了一阵喧哗声,似乎是从陈逸明的公司那头传过来的。姚知月的心一紧,脸上的轻快神情瞬间像是被冰冻住了似的,不禁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但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看上去五十来岁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拍了下办公桌,叫嚣道:“你他妈就说能不能付得起房租吧?行,你可以继续留下来,不行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陈逸明双手插兜,背对着房东,像是一支疾驰的飞箭,周身散发出一股凌烈和紧绷的气息。他转过身来,那鹰隼般锋锐的眼眸让凶神恶煞的房东不禁噤若寒蝉,一下子闭嘴不言了。
但见陈逸明不动声色地说道:“合同还有一年多才到期,就算你想涨房租,那也是合同到期后的事情。现在,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房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逸明,而后像一条丧家之犬夹着尾巴离开,经过姚知月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差点把她手里的保温盒撞翻。
姚知月发出一声惊呼,陈逸明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心里暗自担忧眼下狼狈的处境又被她尽收眼底。
姚知月跟着陈逸明走到他的小办公室里,假装才刚刚到的样子,时不时偷眼看着陈逸明的神色,笑说道:“我今天没上班,煲了一锅鸡汤给你尝尝。”
陈逸明全身的紧绷渐渐松弛下来,但眉宇间依然攒着一丝不悦,语气柔和道:“谢谢。”
然而,不到十分钟,房东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又叫嚣了起来。陈逸明和姚知月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眉头都蹙了起来,而后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
在看到房东旁边站着两个亮眼的一男一女时,姚知月和陈逸明的脸上纷纷露出一丝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