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奉上,日万已用尽洪荒之力,明儿休息一天~
我这个人比较慢工出细活,写快了自己都觉得文丑5555
谈话到最后不欢而散,陈毅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一方面气李瑞景不识好歹,台阶都递到脚下了也不会顺势接过。另一方面也气自己,为一个情人抓心挠肺到这地步,说是史上最憋屈的金主也不为过。
可情绪是不会骗人的,他在意李瑞景了,虽然自己也说不清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但陈毅生性霸道,总归不会放任小孩就这样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翌日,秘书处向他汇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再过十几天就是新年了,公司第一季度的工作并没有排得很紧密,这也意味着留给陈毅花天酒地的空闲时间很多,但他最近对各类酒局兴致缺缺,还一反常态地拒绝了好多莺莺燕燕的投怀送抱。
外人只当小陈公子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转性,只有跟了陈毅八年的钱秘书隐约猜到了他是在李瑞景那边摔了跟头。
季度会议散场之后,钱秘书和小刘秘书单独留下来向陈毅汇报李瑞景的情况。
两个秘书负责跟进的事项不同,但事情都有了一定的进展。
之前陈毅提过一嘴要帮李瑞景组建工作室,后来两人闹掰他又说不要了,钱秘书知道那是气话,还是安排小刘秘书私下跟进了。
他们是绕过星环影业帮李瑞景组建的私人工作室,目前已经在市场上招到了执行经纪人、公关、宣传、助理共四人,搭建了一个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草台班子。
至于为什么说是草台班子,一是因为该工作室干着娱乐行业的工作,却挂靠在兴华房地产名下,整一个卖羊头挂狗肉,不伦不类的(陈家的影视公司都抓在陈卓手里,钱秘书在无人授意的情况下有意识避开了陈卓的耳目,这点让陈毅十分满意)。
二是该工作室没有一个人能实际联系到李瑞景本人,就……挺离谱。
所以说虽然工作室已经开张两周了,但干的还是普普通通安利、反黑、处理负面舆情、上正面热搜之类的活。
陈毅也不指望他们能干出一朵花来,只让继续保持就算了。
钱秘书那边汇报的就比较重要,他说李瑞景那个抛夫弃子的母亲找到了,人在b市,距离他们不过58公里路程,开车只要一个小时。
陈毅问,“跟她接触了吗,她愿不愿意过来看李瑞景?”
陈毅觉得李瑞景之所以不愿意住陈家老宅,只是由于面对着秦曼丽太别扭,那毕竟不是他亲妈。可李瑞景现在的情况,没人照看他陈毅也不太放心,那个卢宏看着就不像是个靠谱的人。
钱秘书犹豫了一下,道,“接触了。但是她不承认自己在县城有个儿子,我们提起李瑞景的名字,她也说不认识。”
陈毅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问,“她的新家庭还不错?”
钱秘书道,“她的现任丈夫是个小学老师,在b市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他俩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五岁,小的才1岁多。夫妻俩在b市打拼了七八年才有如今的成就,她不肯认回李瑞景,估计也是不想打破好不容易才拼搏来的平静生活吧。”
陈毅沉思了一下,“……多花点钱,让她来这里照顾李瑞景两三个月,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
“老板。”钱秘书推了推眼镜道,“……您去c市招标的时候,其实我已经跟王美兰接触过了。我看她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和过去一刀两断。我也提过,报酬不是问题,她的态度还是很坚决。”
这就麻烦了。
李瑞景迟早找到王美兰那边去,如果知道母亲是这样的态度,接二连三的打击,他又怎么扛得住?
见陈毅沉默思索着,钱秘书又斟酌着开口道,“老板,李瑞景那天没来赴约的原因,我也查到了。”
陈毅抬头看他一眼,“讲。”
钱秘书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一周前,他的父亲过世了。”
陈毅猛地一拍桌子:“什么?”
“李瑞景一个人,在三天内将他父亲的后事办好了。他忙成这样,自然没有功夫回我们的消息。”
所以……您也不要再跟他怄气了。钱秘书忍住了最后一句。
陈毅:……
史上最憋屈的金主抖了两抖,忍不住扶额长叹。
他都做了什么啊……昨天,他还拿李瑞景父亲的医疗费用威胁小孩?拿一个去世之人的性命,去威胁他的至亲,反过来还骂他不知好歹——何其狗血,何其荒诞。
这就好比路上遇到一个伤痕累累苟延残喘的人,他不仅不同情,还上去补了几刀。补完还要问,“为了断你这条狗命,我的刀刃上都沾满了污血,你怎么对我毫不感激?”
所以李瑞景那张心如死灰的脸,不是在跟他演戏,而是真的绝望了。
哪怕陈毅自我主义+大男子主义过剩,也不得不大骂昨日的自己。设身处地地想,他要是李瑞景,估计这辈子都不想跟自己有所往来了。
陈毅哑言了几秒,快速把自己干的混蛋事交代了几句,问,“接下来我得怎么做,才能让他解气?”
钱秘书迟疑道,“呃……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师,要不,您先让他一个人呆着?”
小刘秘书也道,“老板,我要是您,我就不会去李瑞景跟前碍眼。”
钱秘书严肃道,“小刘,教了你多少遍,注意说话的艺术。”
小刘小声嘟哝,“……话糙理不糙嘛。”
陈毅这会儿没工夫跟她计较,他自知理亏,只道,“他没两个月就要生了,我总不能一直不去看他吧?”
小刘再次耿直发言,“是他生不是您生,您去了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陈毅一眼瞪过来。
小刘秘书赶紧找补:“当、当然,他孕期缺乏安全感,您可以适当地给他一些关怀。”
于是陈毅从善如流道,“那行,你写个一万字的关怀方案,周三下班前交给我。不许在网上复制粘贴,钱秘书你负责查重。”
钱秘书点头称是。
万恶的资/本/家!小刘秘书咬牙切齿道,“知道了,老板!”
自那天陈毅走后,李瑞景再次进入了灰蒙蒙的状态。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吃不喝,或者睁眼到天亮,只是整个人毫无生气,不管白天黑夜总是躺着,好似怎么都睡不够。
因为肚子大了,李瑞景平躺着睡觉时会被胎儿压迫得难以喘气,他不得不采用侧躺的姿势,但躺的时间久了,腰部和双腿都会被压得酸胀发麻。
有时候卢宏进房间帮他翻身,就看见李瑞景盯着房间空洞的墙壁,不知在发什么呆。
卢宏发现,李瑞景现在不怎么跟肚子里的胎儿互动了。
以前虽然也不算频繁,但一天里总有个两三次他会垂头跟宝宝说说话,或者摸一摸被胎动顶起的肚皮,神色间难掩对新生命出世的期望。
可如今,李瑞景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要被送进陈家,不想再跟孩子建立更多的精神联系。
卢宏看在眼里,说不心疼是假的。可连李瑞景对孩子的去留都没有任何话语权,更何谈是他。
他一面担心李瑞景,一面又对现状无可奈何,一周下来,折腾得自己也跟着瘦了2、3斤。
卢宏一郁闷,就想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他在两天里将出租房的东西一边打包一边断舍离,最后将房子整理得焕然一新,还在李新荣的遗物里发现了一个沾满了灰尘的铁皮盒子。
好像是原本要跟棺材一起下葬的,却被遗落在了这个角落里。
卢宏拿抹布把盒子擦了擦,毕竟有些年头了,看着还是锈迹斑斑的。
李瑞景今天又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他打算以这个铁皮盒子为契机,找李瑞景说说话排解下心情。
这么憋下去,他担心李瑞景会产前抑郁,虽然现在的症状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卢宏叹了一口气,打开李瑞景紧闭的房门,问,“你还没睡吧?我要开灯了。”
黑暗里隐隐传来李瑞景低弱的轻哼声。
白炽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通透明亮,卢宏过去将虚浮的李瑞景搀扶起来,又自然的在他腰后垫了个枕头。
“你要是不舒服,咱们下周就去住院吧,我见你这些天老是肚子疼。”
“……没事。”李瑞景含糊道,“孕后期是这样的。”
卢宏也不再劝他,把铁皮盒子交到李瑞景手上,道,“我才收拾出来的,好像是你爸留下来的。”
李瑞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盒子,伸手打开来。虽然外壳破破烂烂,里头倒是保存得完好,都是有些年头的小物件。
手工做的弹弓,削得只剩小拇指头那么短的铅笔,一些被氧化了的卡纸……
“像是你小时候玩的东西。”卢宏道。
“嗯。”李瑞景的手指摩挲过那些小东西,眼神渐渐温柔起来。
其实他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在他的人生录影带里,欢乐无忧的童年最多只占了几秒的镜头,一晃眼就过去了。剩下的初中、高中、打工的经历,痛苦的篇幅都占据了大半。
也许在李新荣的记忆里,他们父子俩最快乐的时光,也只存在于他小时候。毕竟那之后不久,父亲就入了院,开始无端的消瘦、无端的大发脾气。
盒子中间摆了一张折叠的地图,李瑞景将老旧的地图铺开,还能看见首都北京的红点那里,被钢笔圈出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
李新荣第一次晕倒住院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只是劳动过度,没有大碍。那时恰逢李瑞景将要放暑假,他拉着李新荣正在输液的手兴奋地问,“爸,北京好玩吗?你好了就带我去北京看□□好吗?”
“好啊。”李新荣自然给了这个承诺,可惜他的身体却在那个暑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败下去,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病房。
死都死了,还想这些虚无的承诺作甚。李瑞景自嘲一笑,将地图叠好摆回原位。
地图下面,还压着一个小巧的语文作业本。那时候的本子还不是a5规格的,做得又小又薄,甚至还没有李瑞景的手掌大。
本子被收藏了多年,翻着已是破旧不堪,感觉稍微用点力就能把纸页扯散。他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里头还夹着一张数学考试卷,上面用红墨水打着分数——是100分。
李瑞景模糊记起,自己小学的成绩还是名列前茅的,那时候老师张口闭口就要夸他一句聪明。只是后来他四处打工,学习分了心,初高中课业又重,就实在跟不上了。
他心不在焉往后翻着,都是些在田字格里练字的内容,看着平平无奇,实在不知道李新荣为什么要刻意留下。
李瑞景再次犯起了困,翻到最后,差点又要阖上眼,只是见到最后一页的字样时,他忽地一个激灵,清醒了。
见李瑞景的神色凝重起来,卢宏问到,“怎么了?”
李瑞景没有说话,他的指尖划过最后一页用铅笔一笔一划写出的一行行字,因为过于用力,笔尖透过了纸背,摸上去全是凹凸不平的触感。
他完全可以想象,当年在此处落笔的少年究竟带有多大的情绪反应。
那上面整齐划一的写着: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脑子一懵,想起来了。
初中毕业那天,班上所有同学都在庆祝自己即将升入高中,要去吃自助餐的,要去唱ktv的,捧着花花绿绿的本子找朋友签同学录的,人群三三两两结对而去,只有李瑞景背着黑色的书包,独自一人,沉默的从后门离开。
他无法参加任何娱乐社交活动,因为他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别人毕业了,或是撒丫子组团旅游,或是参加高中预科班。可他不行,他还要去游戏厅帮人看场子,不然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
医院又在催缴治疗费,才短短一年,李新荣已将母子俩在亲戚朋友那借来的30万烧得一干二净。而这还是因为,他给父亲选择了最便宜的疗法,不然,这点钱一个月都撑不过。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下午,李瑞景想到未来无边无际的绝望,便下意识找了个本子当做日记,发泄起了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想法。
他想李新荣死掉,最好在他上高中之前就死掉,家里真的已经负担不起这样一个癌症病人了。
他才初三,还只有十五岁,凭什么别的同龄人可以在父母的保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他就要扛起这个家庭的重担,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瑞景恍惚之间,看见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正噙着泪写下这些隐秘的字句。而让他更难受的,是李新荣写在下面的答复。
那些字迹歪歪扭扭的,轻飘飘浮在表面,一看就是重病之人颤着双手,几经努力才写下的。
「小景,是爸爸对不起你。」
「我拖累了家里,拖累了美兰,最亏欠的还是你。」
「爸爸走后,不要为我办葬礼,把钱留下来,去上学,去读书。」
「你长大以后,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再委屈自己。」
李瑞景怔怔不语,良久,才颤抖着手合上作业本。
自始至终,他都理解错了父亲的意思。
他以为李新荣受不了毫无尊严的生活,才一心求死;他以为父亲是怪自己把他强留在人间,才心生埋怨;他以为父亲到死都没有让他见到最后一面,是对他做错事的惩罚。
原来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李新荣是不想看着儿子被自己的病情拖累死,才想让儿子放他走。
他不愿儿子一辈子都背负着巨额债务,在人间踽踽独行。
李瑞景想,他为什么……会低估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感情,将李新荣想得那样不堪。
他缓缓将那本日记抱在怀里,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原来——这世间,他不是孑然一身,他是被人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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