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和阪田玉川二人没有理会杨婉君,直接朝着宪兵队小楼外面走去。
两人以前就算是同学,聊起天来也比较随意,阪田笑着玩笑一句道。
“杨小姐挺有意思的。”
“都是装的,没什么意思。”
“哦?”
阪田玉川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陈旭,好奇道。
“这话怎么说?”
“不聊她。阪田君一大早就在宪兵队待着,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旭话锋一转,看似随口问了一句,这话却让阪田有些接不上来。
事实上,杨婉君接到消息之后赶过来,已经算是很快了。
一般情况下,阪田从城北过来没有这么快。
之所以阪田会提前把陈旭捞出来,正是因为一大早阪田和田中这两位管事的人都在宪兵队坐镇。
能让他们二人同时出面,自然不会是小事情。
阪田跟着陈旭一直走到了宪兵队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块草坪,正好有椅子可以坐下歇歇脚。
陈旭伸手相请,客气一句,“这边请。”
阪田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在了椅子上,“一直没机会问陈旭君如今在做什么?”
“我?做些小生意。”陈旭随口敷衍一句。
只不过这样的敷衍太过明显,被阪田直接就拆穿了。
“可是我听说田中说,你好像不只是做小生意这么简单。陈旭君,地下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组织,如今别说在这松江,在全世界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那不正说明它有其正确性吗?”
阪田笑了笑,连连摆手道,“陈旭君,我可不会和你争辩这些学术思想的问题,你的口才,我可比不过。”
玩笑间,阪田话锋一转,看着远处矮墙上的日文标语,说道。
“今天早上,秦守邦在火车上就是抓了两个地下分子。他们和你差不多也是刚加入地下党,不过他们的情况可要惨得多了。虽然我们日本人现在和地下党没有明面的冲突,但是你们自己国家的人好像对你们更是恨之入骨。”
陈旭算是听出来了,阪田现在说的这番话就是在对他旁敲侧击。
从事谍报工作的人就好像老鼠一样,没见光之前还可以人模狗样的。但是一旦见了光就只能是碍眼的老鼠,即便是没有碰别人盘子里的东西,让人见了还是觉得恶心。
在这一点上,陈旭算是其中的典型。
他是地下党的事情被田中抓了个现形,虽然有阪田几次做保捞人,但是在阪田立场上估计也有点不太舒服,所以才会摆出秦守邦来威胁他。
陈旭也识趣,直接把话挑明了。
“我本来今天就打算离开松江,因为早上正好碰到秦守邦给耽误了。”
“那样最好,陈旭君,你永远是我的挚友,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阪田用他肥厚的手掌拍了拍陈旭的肩膀,话语之间看起来好像极是诚恳的样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陈旭正打算起身告辞,转念一想,顺口问了一句道。
“前几天剧院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剧院的事情?”
“松江剧院,那几个袭击你的枪手,你这么快就忘了?”
“你看我这记性,松江剧院。”
听到这里,阪田才一拍自己的额头,略显夸张的说道。
“松江剧院的事情。那几个枪头就是一些不知所谓的小工头而已,在矿场上工作不愉快,所以闹到我头上。”
陈旭闻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疑惑道,“矿场上的工头?”
“城北的矿场毕竟是很大一片地盘,有些工人不满也是正常情况,谁让我是一个又丑又胖的日本人呢。”
阪田十分自然的说出这么一句,一时之间反倒是让陈旭没好意思接话。
他话语之间虽是随意的自嘲,不过这话他自己说可以,陈旭要是接着他的话茬儿继续聊下去,可就是说不过去了。
虽然明知道剧院的事情并不像阪田玉川说得这么简单,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里,所以也并没有追问其他的,紧接着又和阪田客气两句,这才起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他特意借着送阪田玉川回宪兵队小楼的功夫,看了一眼杨婉君在不在。
结果不出所料,她的车还停在外面,人却不见了。
陈旭早知她长袖善舞,在松江里里外外都混的很开。
说是老赵的下线,实际上却和秦守邦走得很近,甚至和田中、阪田这样的日本人也关系匪浅。
所以他一直对杨婉君没什么好脸色,与其说是忌惮,倒不如说是刻意的敬而远之。
和阪田告辞之后,陈旭没有走远,直接就走到了杨婉君的汽车旁边等着。
因为身份已经暴露的关系,所以在宪兵队里,他可以说是处处碰壁,今早的事情他几乎没找到任何有关线索。
唯一的线索还是先前阪田顺口提到的地下分子。
想着在火车上那两个被他吓得跳窗的年轻人,陈旭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心下难免有些不忍,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刚来松江的自己。
平心而论如果当初老赵没有跟过来,一旦遇到秦守邦这样老练的狠角色,陈旭只怕也会慌不择路的跳窗,然后被逮个正着。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新人。
心念之间,陈旭定了定心绪,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由不得他去怜悯别人的死活。
虽然阪田玉川的场面话是说秦守邦在抓捕地下分子,陈旭心里却敞亮得很。
如今的地下党在各方势力眼中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根本蹦跶不了几天了,断然不可能耗费如此的心力去阻截一趟火车的运行。
更何况,阪田和田中两人同时坐镇宪兵队,这样分量也不是一般的地下分子负担得起的。
“果然是零号吗?”
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陈旭靠着杨婉君家的黑色小汽车的引擎盖上,回想起了早上在火车上的情形。
东北的九十月份,黑色的毛呢大衣在一般百姓而言算是稀罕的打扮,但是坐得起火车的有钱人家一般都穿得起那一身,而且还都挺喜欢穿。
那两个跳下窗的年轻人,之所以穿着西装马甲,外面穿着大衣,想必也是为了躲过一般的盘查。
毕竟一般盘查的宪兵都知道穿着那一身的,大小是个有钱人,不比一般的平头百姓,连问话的时候都会客气一些。
只可惜他们这次遭了殃。
除了那两个小年轻之后,另外一拨人也是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礼帽,身形样貌看起来也不是一般的百姓。
陈旭在拿着他们手上的枪的时候,曾经留意过坐在外面那人手上虎口握力的地方,不同于一般的平头老百姓,他的手上有很明显的老茧。
不出意料的话,那两个人都是当兵的。
“可惜。”
陈旭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当时为了引开车厢里盘查宪兵的注意,根本来不及细看那两人的样貌。
那两个人极有可能和零号有关系。
机会就在眼前却没有抓住,还害得两位年轻的同志落入虎口,陈旭心下愤懑难平,气得下意识的一挥拳正好砸在了引擎盖上,发出“嘭”的一声。
“姓陈的,你有病啊!”
这一声巨响把陈旭吓了一跳,同时也把正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杨婉君给气得不行。
她远远瞧着,是觉得那车眼熟,走近了一看是陈旭坐在那引擎盖上。
明明她都走出来了却故意砸她的车,顿时把她气得够呛。
陈旭听到她的声音,顺势站了起来,见她气冲冲的走过来,一脸淡然的拉着她的手,说道。
“进车里说。”
“我跟你说个屁!”
杨婉君心疼巴啦的看着引擎盖上砸出来的小坑,气得连装都不想装了。
偏偏陈旭现在也没心思和她斗嘴,直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把柯尔特手枪,冷冷的说道。
“杨小姐,我叫你上车。”
“那秦守邦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知道你是地下党,还能把枪还给你?”
“你再嚷一句试试?”
说是仅仅小半天不见,话语之间这位昔日温婉可人的杨小姐对他的态度,却和之前完全是天壤之别。
眼看着陈旭手里拿着枪,杨婉君只能冷哼一声,摆明了一副不愉快的样子跟着他上了车。
上车之后,不消陈旭逼问,杨婉君自己就说出了从宪兵队里套出来的消息。
“秦守邦抓了两个地下党,说是奉天来的,只是路过松江。具体的情况还在审问。”
“不是这些。”
“啥意思?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杨婉君一听这话就火了,前面开车的老管家见状,赶忙按了按喇叭,生怕自家小姐做出什么事情惹急了陈旭,逼得他转头给她一枪。
陈旭将杨婉君的无理取闹看在眼里,略微想了想,突然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话说得突然,杨婉君下意识的愣了一下,随即又缩了回去不再吭声,连气焰都比先前小了些。
或许是作为医学生的天赋,陈旭待人处事都会冷静一些,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