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沈赫之后,方长庚才得知沈赫要去江西抚州任县令,十分为他高兴。
江西人口稠密繁荣富庶,又是科举大省,虽然自从前朝定都京师之后被江浙一带拉开距离,但仍旧是个好地方,沈赫能去江西是一件大好事。
今年许县令也升任四川龙安的知府,或许与他和沈霖在今年中进士有很大关联,不过许县令年前已经就任,除非有缘,不然以后是见不到了。
“你如今入了翰林,自然有大好前途在等着你,但越是如此,越要小心避免行差踏错,不能让有心人抓住你小辫子。”沈赫这两年心宽体胖,微黑的国字脸都圆了一点,气色极好,尤其是最近接了吏部任命,又燃起雄心壮志,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只是说起官场的事,他神情正经而严肃,希望引起方长庚的重视。
方长庚这段时间的确受了不少恭维,入耳也全是那些好听的话,其实是很抗拒的。这时沈赫能对他说出这番言语,他反倒觉得讲到自己心里去了:“先生所言甚是,我这回能中榜眼全凭运气,不敢自满,以后也会将先生今日这番话谨记在心,时刻提醒自己。”
“是你谦虚了,运气不过是一小部分,如果运气能眷顾你,不也说明你的能力?”
沈赫反驳了方长庚的话,但对他有这样的成就仍不改本心十分欣慰。他一直觉得方长庚这孩子自小不用旁人操心,做什么事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心里都有数。现在他只担心他不懂钻营,也不喜与他人博弈,在官场上容易吃亏。
“你和沈霖在性格上完全不同,你谦逊内敛,他自大外放,你不喜交际,他长袖善舞,你们都有缺点,但正好能够互补。”沈赫忍不住将两人进行对比,但对方长庚的喜爱完全不输于对自己儿子,“沈霖在信里对你赞赏有加,说你是可以相交之人,别看他表面上和谁都不错,但能让他说出这种话的没有几个,可见他的确很喜欢你。”
方长庚乍然听到这话脸一红,但能得到好友的肯定,他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先生这么一说……我和沈霖确实是这样,不过沈霖的名声比我响,我与他比起来倒不起眼了。现在我和他同在翰林,以后需要相互扶持的地方有很多,先生就请放心,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他说的倒是实话,在翰林院半年,榜眼这个头衔带来的光芒已经越来越黯,而沈霖在庶吉士中却越来越显眼,他不得不承认,沈霖是到了哪里都能发光的人。
沈赫笑意不减:“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就不多说了,过会儿沅君也要过来,你们也许久没见了,正好一起在我这儿用个饭。”
方长庚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和方沅君通过一次信,知道他上回乡试又没通过,如今在府城一户大户人家做西席,打算慢慢考。
“他在你们几个里头天资最差,但懂得知足,不久前得了一双儿女,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三十年前我跟你们一样,只想着做大官,有朝一日青史留名,也是到后来才明白,外表的风光都是给外人看的,究竟过得如何冷暖自知。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得先顾好自己的家,所谓修身齐家治天下……”
难得沈赫发出这样的感慨,方长庚默默听着,心里已然开始想念他刚睁眼没多久的儿子和儿子他娘,因为赶着回家,连满月酒都错过了,可谓是他一个不能弥补的遗憾。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方沅君带着夫人来了,见到方长庚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快步走到方长庚跟前,神情惊喜:“我还想着从老师这边出来就去找你的,原来你已经到了!”
方长庚站起来,出拳轻击了一下方沅君肩膀,像见到什么新奇事物似的:“我说第一眼怎么没认出来,怎么还蓄须了!”
原来方沅君嘴唇上留了胡须,还精心修剪过,看上去老成不少,和方长庚站在一起俨然两种画风。
方沅君摸摸胡须,似乎对此很满意。没有立即接话,他先和他夫人见过沈赫,寒暄几句后才转过头对方长庚继续道:“我做西席那户人家的公子顽劣得很,我只好蓄须镇压他。而且我夫人喜欢我蓄须,你觉得如何?”
方长庚看看跟在方沅君身后的方夫人,是个温婉的女子,对他十分有礼地笑了笑,两人站在一起真乃一对璧人。
“不错,我倒也想试试了。”
方沅君立即附和道:“我看行,你在官场年纪比别人小了一大截,是该在外貌上做些修饰,我若不是知道你,还以为你只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尚未娶妻的读书人~”
方长庚若有所思,还真把这件事记到了心里。
沈赫乐得在一旁听他们讲话,一会儿有下人进来提醒饭点到了,才叫住两人,一同去饭厅用饭。
回去的时候两人路线刚好相反,于是到了分岔路就告别了。
回到家时他二叔二婶带着幼清来了,正在堂屋和老李氏小李氏她们话家常,看到他回来,何氏连忙拉着幼清站起来,还有些紧张:“哟,是长庚,咱是不是该行什么礼啊?”
她看看小李氏和老李氏,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小李氏没忍住笑出来:“家里人行什么礼,以前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他二婶可别被吓到了。”
何氏心里美滋滋,虽然方长庚做了官,但她家二山是他亲叔叔,自己是他二婶,除了老大家他们就是方长庚最亲的亲人,她当然能沾点光。至少在她娘家人那里,她可有的说道了。
方长庚招呼了一声,坐下以后朝幼清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