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坊,长公主府。
寝殿内只燃着三两只蜡烛,昏暗的烛火伴着安神香一道催人入眠。卧榻上的褚琏一手撑着额角,阖着眼,柳眉微蹙。
脚凳上跪着的侍女正给她揉腿。她是自内宫六局三千宫人中选出的,样貌平平,但双手柔弱无骨,经太医署按摩博士调教二载才入了长公主府,专门伺候褚琏的。
寝殿静得厉害,万全进来时极轻的脚步声也显得格外嘈杂。
他行至卧榻旁,垂眸躬身道:“殿下。”
褚琏缓缓睁开眼,瞥了眼脚边的侍女,略一皱眉。
万全立即上前推了她一把,低骂:“没眼色的东西,殿下要安置了,还在这儿作甚?”
恍若她四更天还在此处是自己乐得跪着一般。
侍女的肩头撞在床柱上,吃痛却不敢辩白,稳住身子行了个礼,道了句“奴婢告退”便匆匆退出。
出了殿门,在殿中被汗水浸湿的袄裙被北风一吹,立时便从头冷到脚,仿佛连血脉都冻实了。
她抱紧胳膊,正想离开,却瞥见殿门前立着道颀长的黑影。
不敢多瞧,她把头埋低,沿着墙边快步离去。
她没瞧见,那人始终望着她,晦暗的眸色中竟多了抹光亮。
万全低声道:“殿下,陶容来了。”
“嗯。”
纤长的指尖轻点着额角,半晌她才道:“让他进来。”
万全应了一句,落下幔帐后才出去唤人。
陶容一进到寝殿,便觉热浪朝自己扑来,立时便觉得口干舌燥。
他在卧榻前一丈外停下,躬身行礼:“长公主殿下安康。”
“时候不早了,陶主事有何事便说吧。”褚琏声音慵懒。
“回殿下,”陶容垂着眸子,“臣方才去过宁府,昭武校尉重伤卧床无疑。”
“嗯?你亲眼瞧见了?”褚琏的声音中多了抹戏谑味道。
陶容面不改色:“是。”
“呵……”
褚琏轻笑一声,半晌未语。
陶容的额角见了汗,殿内炎热犹如夏日,他一身冬衣,在此如受刑般难捱。
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褚琏才又开了口:“既是重伤,你怎得没顺手料理了她?”
言语间颇多不满,夹着些许怒色。
陶容回道:“想她死易如反掌。但臣以为,宁大将军爱她如亲女,若因此使殿下与宁大将军心生龃龉对大局无益。”
“也罢,”褚琏轻声道,“既是陶主事说她伤了,那本宫便当她是真的伤了。”
陶容垂着眸子,眼底划过抹冷意。
“下去吧。”褚琏略一挥手。
“臣告退。”
陶容步入寒风,只觉神清气爽。
他快步融入夜色,往通益坊去了。
寝殿内,万全问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您也该睡了。”
褚琏却问他:“你觉得三十死士真能伤了她么?”
“老奴不懂这般多,老奴只知,殿下若想让她伤了,那她便是活蹦乱跳的也得告病在家,殿下若想让她死,她再怎么瞪眼也得身入黄土。”万全捧来一只紫檀木盒,打开来从中取出一枚药丸奉上,“殿下,这个月的药还未吃呢。”
褚琏坐起身,接过药丸又瞪他一眼:“惯会油嘴滑舌,能生擒都图的人物,哪是我能判了生死的?”
“哎呦,”万全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腆着笑脸道,“她生擒都图奉的是帅令,一把刀罢了。殿下可是皇亲贵胄,想折了她,您心思一动便也是了。”
褚琏轻笑出声,服了药丸对他道:“行了,你也歇着去吧,云影殿近日闹得厉害,你明日过去一趟。”
“喏。”
万全重新理好幔帐,守着褚琏等她睡下了方才离开。
陶容回到绣止府时,一身是血。
回路上他被三十个死士围攻,他们虽大多横尸当场,他却不得不落了一身伤。
他这伤真不轻,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捶了把宋秋的房门,他便两眼一翻,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