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阿青嗔怪道，“我告诉你说他需要钱，你就去买他的鱼，卖风筝的老板跟你说买了风筝就能让人笑，也只是为了多卖几只风筝啊，你怎么就当真了？”
“因为钟桥啊。我初来人世，甚至不知道情感是什么，可能钟桥都不记得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更早的春天，那天细雨绵绵，他都没有去卖鱼，只是倚在门口看雨丝落下，有书生在念着听不懂的诗句，他就跟着说了句临安初雨。钟桥最喜欢的就是初雨时节。”初雨回过身来，蛇尾欢快地摆来摆去，清秀的小脸颧骨突出，嘴角漾起一朵浅浅笑意，“所以我的名字，才叫初雨呀。”
钟桥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丝恐惧。
看得出来，从初雨刚刚回到原身的时候他就表现出害怕来了，眼前的初雨是半个蛇身，脸庞却还是他熟悉的姑娘，钟桥害怕归害怕，依旧是没有移动地方。
他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半晌，他大张着嘴巴，依旧是不敢相信：“你……你是蛇仙？”
“我是初雨。”初雨倔强地强调。
但在钟桥的眼里，她只是一条蛇仙，和阿青没有半点区别。
钟桥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驱走，但是无济于事，他的脑袋已经混乱了：“不对，初雨明明是个姑娘，她为我治好双腿，她人很好的，不对，她的手在夏天都很凉，她在冬天会变得特别困倦……你、你不是初雨对不对？初雨才不是你这个样子！她是最善良最干净的姑娘！”
“钟桥，你仔细看看我，我就是初雨啊。”面对反应剧烈的钟桥，初雨只得一遍一遍地强调，她的眼里犯出了泪花。
“不，你不是，你不是！”初雨刚要靠近，钟桥就拼命地后退、后退，一直退到了水边，他的双脚碰上了水洼，却没有沉下去。
钟桥低了头，看见自己半透明的身躯，又瞅了瞅一脸迷茫的钟一杭，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伸直了手臂，指着阿青和初雨，咬牙切齿地说：“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
“啪！”
我实在忍受不住了，一巴掌打在了钟桥的脸上，由于他现在是灵体状态，声音有些沉闷。
“你之所以会这个样子，无非就是没有办法接受初雨是蛇仙这个事实！大仙儿也有好有坏，你不能把他们一竿子打死。再怎么说，初雨也治好了你的腿，她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对她有偏见？如果仅仅因为她是蛇仙的话，那我还真想说一句，你根本就是个薄情人。”我呵呵一笑，忽然觉得这一世的钟小河如果提前知道了初雨的身份，是否还会去看望她。
初雨强烈地反驳：“不！钟桥不是薄情人！”
一旁沉默着的阿青发了言：“是，他不是薄情人，但他的深情，也没有用在你的身上。你又何苦，舍弃了修为化成人，只为了每一世能够遇见他，能够和他有所交集？”
“阿青，你不明白这种感情，我在这世上也见过不少人了，唯有钟桥让我印象深刻，我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不仅仅是临安初雨，他喜欢吃荠菜，他抓鱼每次都用一个姿势，他其实很想读书……”
初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阿青打断了：“够了！你之所以那么关注他那么了解他，原因很简单，他是你入世见到的第一个人！初雨那天，是我提议你出来游玩，但我还真是后悔了，你竟然会那么在意遇见的第一个人，甚至以为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爱情，还痴痴地守护。你的痴情对于他而言，一钱不值！”
钟桥跨过水面，沉默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副困扰的模样。
真的一钱不值吗？
“我当初缠上他，就是为了让他忘记和你的曾经，我讲药师的故事给他听，也是为了让他去和那个药师纠缠，不管纠缠几世，都是他欠那姑娘的。但是这些都与你无关，你是一条蛇仙，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修行，等到了一定道行从山里出来找个弟马，增加功德。”阿青急了，蛇尾“啪”的一下打在地上，“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你身为蛇仙明明知天命，为何还困在感情之中，走也走不出来？”
“我不知道……”初雨不停地摇着头，“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直在坚持，山洪来了，所有人都被淹死，我身为蛇通水性，自然是活了过来，为了不被人发现，我扮成小姑娘的模样，赵老六虽然救了我，貌似是救命恩人，还收我为养女，实际上经常做一些不伦之事。我又不傻当然知道，但我还在忍耐着，因为一个村子的人都在说我是妖女，我只有在赵老六的庇护下才能生存。我想做个人啊，天知道我有多想，我努力地向人靠拢，学着人类的一举一动，只是为了能够显得平凡一点，只是为了能够和钟桥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她终究没有做到。
这一世的钟小河依然善良，觉得初雨是个可怜的姑娘，甚至在她被村民唾弃的时候去帮助她，为她带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但他的心，终归是不属于她的。
他曾有一腔深情，现在已经消耗殆尽。
大约初雨喜欢的并不是钟桥，而是一个她自己塑造的一个完美的人物，而这个人，能够让她更加靠近人，让她成为俗世之中的一员。
她无比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不仅仅是因为钟桥，还是因为她自己。
阿青伸出双臂抱了一下初雨，在她无比混乱的时候，安慰道：“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还在。我们还可以一起在山里玩儿，如果你想看雨，我也可以陪你。”
初雨抬眼看着阿青，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半晌，她才说：“我累了。”
她的指甲骤然变长，“噗”的一声刺进了胸腔，初雨只是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随后往外抽离，一颗红色的圆球被取了出来，带着温热的气息，在她的手上跳动。
“内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夜麟，突然来了句科普。
我脑海里面窜出来无数个问号，忽听得阿青说道：“你要做什么！”
初雨动作飞快，将内丹塞进了钟小河的躯体之内，内丹离体，她的小脸更加苍白，像是落了一层霜，显得那么不真实。
“快进去，我说了会让你醒过来，就说到做到。”初雨微笑着看钟小河。
他半信半疑，但还是迈着步子到了躯体之前，躺下和肉身重叠，不到一分钟，他幽幽地醒了过来。
却是再也看不到她的存在。
而在我的视野里，初雨侧身抚上了他的脸颊，眼底有着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欣喜，或许是如释重负，更多的……是遗憾。
她始终都在遗憾，和当年的钟桥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初雨别过脸来，满含深情地望着僵硬的阿青，喃喃道：“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
阿青仰天大笑：“真是傻啊！我缠着他就是想着，既然没有办法让初雨改变想法，最坏的结果就是把钟桥弄死，打散他的魂魄，这样她也死心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就这么葬送在一个男人手里，多年的修为就这样毁于一旦，初雨，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那犀利的目光投向了我：“苏姑娘，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救她，我宁愿她在冬天冻死，也不想她散尽一身修为，就为了让这个男人活过来。”
我迷茫了一阵子，才想起来原来我身为阿采的时候救过一个姑娘，难道这个姑娘就是初雨？
阿青点头：“那时她刚成人形，特别好奇人世的生活，但是冬天天气太冷，我不让她出去，她就自己偷偷地出门，结果被冻得不行，恰好碰上你经过，才救了她一命。”
这一世的相遇，都在曾经埋下了伏笔。
难怪夜麟总说因果，还真的是有一定道理的。
阿青叹息一声，对夜麟说：“胡天阙，虽然我知道你是因为内丹才找上了苏姑娘，但我也要告诉你，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就要护苏姑娘周全。不要像我一样，等到失去了才黯然神伤。”
“不会。”夜麟十分确定地说。
阿青缓缓挪动身子，带着草丛碰撞的沙沙声，重新进入河里，消失在远方。
水面起初水花四溅，而后慢慢归于平静。
我听见夜麟附在耳边低声呢喃：“我夫人才不会移情别恋。”
“哈？”那气息刺激得我耳朵痒痒的，当下我跳了起来，斜着眼看夜麟，“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不定我空虚寂寞冷，就找一个汉子度过此生了呢。”
说着我还特意把眼风往钟一杭的身上凑，刷的一下夜麟窜到了我的跟前，眯着一双刀锋一般冷冽的眼眸：“夜夫人，你想造反？”
“想！做梦都想！”我说得斩钉截铁。
某夜托着腮帮仔细地思索片刻，十分艰难地开口：“好，下次你在上面。”
……
这都哪跟哪啊？
钟一杭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完全是看精神病的眼神：“我哥醒了，你刚刚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东西？找个汉子度过此生？缺爱了？”
我不禁暗自庆幸，得亏刚刚我们之间的距离比较远，不然他肯定以为我有毛病。不过听他这么说，一定是卸下了内心的包袱。
我冲着钟一杭挤了挤眼睛：“就是缺爱了！”
“来来来，大爷我这里有很多爱，你要买几斤？”钟一杭说话还是那么放荡不羁，下一刻就收敛了起来，“哥，你要找什么？”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