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魔怔。
我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珠子也不带转一转的。
“钟小河？”我喊他的名字，试图将他从这种混沌状态扭转过来，但是钟小河对此没有半点反应，依旧在重复着刚刚的那句话。
“你看见初雨了吗？”
像是有人设置好了他说话的内容和语调，重复三遍都没有任何起伏，我不禁毛骨悚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干脆放弃了我，摆动双腿顺着路走过去，目视前方。
情急之下，我拨打了钟一杭的电话，漫长的“嘟嘟嘟”过后，电话总算是接通了，那边急不可耐地问：“你看见初雨了吗？”
是钟一杭的声音。
我急了：“草泥马的，你们兄弟俩怎么一个比一个魔怔，我刚刚没有见到初雨，倒是碰到你哥了，他也是这么问我！”
“哎呀，今天我们吃完饭，吴大娘一走我哥就不对劲了，一个劲说要去找初雨，这不，我没有办法就带着他出来了。”
好在钟一杭的表现还比较正常，我就把刚才去找初雨的经过说了一遍，并且强调说初雨家里现在没有人。钟一杭表示之前他们也去过了初雨家里，刚一进门钟小河的表现就更加不正常了，他就跟被人控制了似的，表情淡漠，逮住一个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初雨。
“你跟上我哥啊，别让他跟以前似的，自己都不知道往哪里走！”
“知道了，我不会让他掉河里的。”
只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钟小河还真的摇摇晃晃地到了河堤上，最近刚下过雨，河堤上的土地有些松散，钟小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土里，走路过程中就连手臂摇摆的幅度都是相同的。
他从河堤上下来，一阵风吹过，还真是有些冷，我缩了缩肩膀，继续跟在他身后，钟小河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突然加快了脚步。
我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谁知道他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我小跑也很难跟上了，就扯着嗓子喊：“钟小河你别过去了，初雨她不会在这里的！我们去初雨家里好不好？”
意料之外，钟小河居然回答了我：“初雨就在这里！我已经感觉到了！”
我跑了一阵子就跑不动了，扶住树干不停地喘着粗气，艰难地说：“你是怎么感受到的……”然而再也没有了回答。
现在的钟小河已经不是那个钟小河了，能够感受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我循着钟小河的脚印一路过去，一直到了河边，发现钟小河此时正在往河中心走，河水已经到了他的腰部，再往前走水就更深了，他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还好我从小学过游泳，当时没有半分犹豫，脱了鞋就扑进水中，好不容易游到河中央，我刚抓住钟小河的衣服，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拉力把我往下扯。
我使劲挣扎，河面上漾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水纹，我使出吃奶的劲把钟小河往我身边拉扯，同时感受到另外一股力量在把我往河边拉。
“坚持住！”
是钟一杭！
我简直像是看到了救星，喜出望外。
钟小河前面的水形成一个旋涡，就像是磁铁一般深深地吸引着他。钟小河的头发被河水打湿，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扑腾着往旋涡里奔过去。
他的嘴里还说着：“别怕，小河哥哥这就来救你。”
那里压根就没有人，钟小河肯定是产生了幻觉！
我的衣服都快被扯破了，而旋涡产生的吸引力越来越大，以我的力量根本就拉不住钟小河。
“钟一杭，还能坚持住吗？”
“还……能！”
两个字从钟一杭的牙缝里挤了出来，他艰难地抓着我的衣角，就在我以为坚持不住了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
“你够了吗？”
是从岸上来的，但是现在我哪有时间去望一眼河岸，只能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努力挽救着钟小河的生命。
“不够！”
水下突然发出了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密闭空间。
我突然明白了——这河里有结界！难道是之前那条蛇仙故意引钟小河过来，想要了他的命？
“砰——”
伴随着巨大的响动，水面也跟着使劲晃了晃，仿佛地震了，我的手已经发麻，却还是坚持着抓住钟小河的衣服，但听“刺啦”一声，他的衣服居然破了，我往后倒过去，亲眼看着钟小河被卷进那旋涡里面。
他的身体，刹那间消失。
又是一声巨响，“啪”的一下，结界似乎破碎了，一把折扇掠过水面飞到了我的跟前，那是夜麟的扇子！
我身体发软，闭上了眼睛一任身体下沉、下沉，水灌入了眼里鼻腔里耳朵里，我的心脏空落落的，明明和钟小河不是那么熟悉，却还是感觉失去了什么。
钟一杭，对不起，我没有救得了你哥哥。
钟大娘，对不起，你那么珍爱的儿子，我没有拉住他。
钟家人都那么淳朴善良，钟小河又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通灵人又如何，我分明知道那条蛇仙一直在缠着钟小河，缠得他三天两头不正常，但是我还是改变不了什么，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奈。
一双手把我捞了起来，哪怕身下是松软的草地，我也仍旧不愿意睁眼，良久，听见夜麟叫我：“夫人。”
我蓦然睁开眼睛，宛如一只可怜的小兔子，一伸手抱住了他，我哭丧着脸，说：“我没有抓住钟小河，我没有抓住他！他被吸进去了！”
“他没事的。”夜麟紧紧拥抱着我，温和地安慰着我。
“你在……干什么？”钟一杭诧异地看着惊慌失措的我，脑门上是无数个问号。
我忽然明白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水，问：“你哥哥怎么样了？”
他叹息一声，指了指不远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个人——钟小河。他双眼紧闭，像是之前在师父家里一样，没有任何表情，胸腔也没有起伏。
他的身旁，蹲着一个女子，正是初雨。
她试了试钟小河的鼻息，葱白手指在空中飞舞，宛若春天美丽的白蝴蝶，有白色光芒从指间散发出来，慢慢地包裹钟小河的身体。
而她面容哀伤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钟小河，仿佛心爱的瓷器突然破碎。
“你非要这样做吗？”
愤怒的话语传来，黑色的水里泛起了波浪，有人从水里爬了出来，带着一身湿气到了岸上，他只有上半身是人身，腰部以下是一条蛇尾，摇摇摆摆。
我终于得见那条蛇仙的真容，他生得不错，细皮嫩肉的，一双眼睛在暗夜里散发着浅黄色的光芒，他的身体一扭一扭，到了初雨的身边。
初雨依然凝望着钟小河，眼里无数愁绪：“我会让他醒过来的。”
“你怎么让他醒过来？”钟一杭大步流星地过去，一巴掌拍在了初雨的脸上，“你到底使用了什么样的妖法，让我哥对你念念不忘！”
“啪”的一下，像是鞭子打在地板上，蛇尾巴在空中扬起，以极快的速度打在了钟一杭的后背上，他的衣服因此裂开了一道口子，皮肉翻卷出来。
钟一杭看向了蛇仙，双手攥成拳头，双目猩红。
“使用妖法的是我，你不要伤了初雨！”蛇仙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饶有兴趣地看着钟一杭，“你是什么人，居然敢骂初雨？”
“够了！”初雨突然起身，正欲发作，我就看见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跟前，显然初雨也看到了，她怔了一下，语气也温和起来，“钟桥。”
这是他从前的名字。
钟小河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嘴角泛起了微微的笑意，他一只手抚上初雨的面庞，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笑容：“临安初雨，我记得。”
原来，在死亡前的那一刻，他已经想起了从前的故事。
临安初雨，两人相遇，那时柳树刚刚冒出嫩芽，从远处看来像是朦胧的烟霭，是一年四季中他最喜欢的时节。
街上有人在卖风筝，细雨迷蒙的天气里，他却是占了一处小摊位在卖鱼，小草鱼在筐里活蹦乱跳的，偶尔跳出筐子，溅了他一身的水。
一上午了，来买鱼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知道钟家的鱼又大，鱼肉又嫩，而隔壁的风筝摊无人问津，老板愁眉苦脸，老板就跟钟桥说，再有买鱼的就介绍过来买风筝。
半晌，有个姑娘撑着伞而来，说要买他的鱼，钟桥见这姑娘穿着不凡，随口说道：“姑娘，那边的风筝很好看，要是喜欢放风筝的话，可以去买一个。”
本来是无心的一句话，姑娘却是抿嘴笑了，居然真的去风筝摊买了一个鲤鱼风筝。
红鲤鱼在空中飞舞，迎着蒙蒙细雨，不知疲倦。
那个风筝她只放了一次，第二天又来买鱼，就把风筝送给了钟桥。而自那之后，钟桥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姑娘。
后来的钟桥，经常盯着那只风筝发呆。他卖过很多的鱼，遇见过很多的人，唯独只有那么一位姑娘，送了他一只风筝。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姑娘的名字。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