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汪汪汪(1 / 1)

现在是半夜,阮玉却在上山。

陈督的心里有了点忐忑的预感,他的语气不免有了一丝慌张“你想干什么”

夜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回答他。

阮玉终于爬到了山顶,气喘吁吁。现在已经入冬了,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雪。他穿的羽绒服薄薄的,却起了一身热汗。

地上全是泥土和湿润又阴冷的露珠,可是阮玉并没有在乎,他坐了下来。

冷风呼啸,很快,爬山出来的哪一点热度被带走了。阮玉的小脸和鼻子都被冻的红彤彤的,像个兔子。

从这里极目远眺,可见万家灯火。

陈督站在他身后,弯下腰问着他,声音有点颤“夜里冷,我们回去,好不好”

阮玉搓搓手,呼出了一口热气。

他眉眼弯弯,笑着感叹了一声“真好看啊。”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阿拉斯加的极光,西伯利亚的雪,夏威夷的海滩

他其实都还没领略过。

可阮玉已经不是很在乎了。他有眼前的灯光和头顶的星光就够了,哪怕是月明星稀。

天色渐渐要亮了。

天空呈现出朦朦胧胧的白。阮玉查过了,今天会是个大晴天,没有雾霾,可以看到日出。

他打开了手机。

阮玉的微信号里并没有什么人。最常联络的两个人已经埋藏进了地里。

但是他依旧要和他们道个别。

他首先打开的是和爸爸的聊天框。

阮玉跟他说“我前几天去看了你和妈妈,我恨死你了。非得吵着说要自驾去西藏。害了我妈。”

阮玉但是我也好想你啊。

阮玉你当初不喜欢陈督,死活不愿意让我嫁给他。我还和你吵架。

阮玉我当初要是听你话就好了。爸爸。

他的父亲永远也不可能回复他了。最后一条朋友圈是三年前,图上,西藏的纯蓝的天空清澈动人。

接着是他的母亲。

“妈妈”他的脸上有了一丝茫然,“我要是再坚强一点就好了。”

“其实我已经比很多人好了。说不定还有很多人羡慕我”

“但是我好累啊。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我爱你。”

一丝红光突破了云层。

太阳就要出来了。

阮玉最后打开的,是和陈督的对话框。

最后的聊天记录是在今年的五月。

他发了很久的呆,一直到太阳露出了大半个脸。才如梦初醒。

他输入道“记得帮我扫墓。”

但是阮玉又很快的删掉了这一句话。

最终,他说“年少相识,感谢多年照顾,相遇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站了起来。

天光乍破,远处响起了一声鸟鸣。然后清脆的鸣叫声便此起彼伏。

就像是在唱一首安魂曲。

他向前迈了两步,耳边突然传来了陈督的声音。

那声音说的是“阮玉不要”

他的脚步顿住了。

阮玉转过了头,一向只是平静或者微笑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恼怒。

他有些愤恨地说着“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了”

然而,哪里有人在。山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脚下就是一片云雾。

他什么都没有。

阮玉有些低落地说着“好吧,下辈子别来找我了。”

陈督是和他一起跳下去的。

最后那一秒,他的手没有穿过空气,而是真的碰到了阮玉。身体温热。

他记的分明。

死亡是什么感觉

在极度的恐惧后,终于获得了极度的平静。

他一下子从床上起身。

那一瞬间,陈督有些喜极而泣。于是他真的没忍住哭了起来。

又哭又笑。

太好了,果然只是一个梦。

是梦就行。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陈督疑惑了一秒,然后选择了接听。

对面的人说得一口好京腔,例行公事般发问“请问是陈督先生吗”

陈督回答“我是。”

“您好,我是景山派出所民警,我们今天在景山底下发现了一具尸”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督的电话掉在了地上。

陈督浑身僵硬,握过电话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打颤。

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手腕。

电话铃又一次嗡嗡作响。

陈督捡起了手机。

电话里的人继续说“陈先生,请听我说完,我们从死者的身上找到了身份证,死者为阮玉,初步认定是自杀,经查证,唯一的社会关系是你,请您尽快来公安局认领”

陈督平静地回答“我不信。”

他挂掉了电话。

手机桌面上,微信那里有一个“数字为1”的小红点。

他一向是屏蔽了群聊的,一般人也不会在微信上打扰他。

而阮玉在之前,曾经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他没有点开看,而是把手机狠狠地摔到了墙上。

怎么可能是真的。

都是假的。一群骗子。

笑死我了。

手机坏了,但是班还是要上的。

陈督比任何时候都更热爱工作,恨不得睡在办公室一样。底下人跟着他高速运转,苦不堪言,直吐槽自己老板吃错药。

直到有一天,连助理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陈督忍不住笑着问他“你那是什么眼神”

秘书说了声“请您节哀。”

陈督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我节哀什么”陈督停下了笔,急声反问。

助理闭上了嘴,“抱歉,我去给您倒杯咖啡”他转身想走。

“等等”陈督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声音拔高了几个分贝,有些声嘶力竭地问着,“我节哀什么你说啊”

他目眦欲裂,手背上都是暴起的青筋。就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助理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手一滑,他握紧了手里的空茶杯,然后慌张地低下了头。

陈督喘着气,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慢慢跌落回了椅子上。

他用手臂支撑住了脑袋,深深低着头,虚弱地像是膨胀到了极点后被戳破的气球。

他轻声问“是真的吗”他没有点明,但是助理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助理踌躇了一下,回答“我是在微博上看到的。”

陈督依旧没有抬起头,他挥了挥手,说“出去吧。”

助理应了声“是”。等他到了茶水间,发现今天基本全公司的人都在说这件事。

毕竟自杀的是他们前任老板娘。

新闻是保护协会发布的,写的声泪俱下,煽情无比。就像是在看一篇爱情小说。

写他们年少相识,写他们举案齐眉,写陈督侵占家产后翻脸无情,写阮玉走投无路选择自杀

最后才在文末呼吁保护oa走出家庭,走向社会,自我觉醒。

助理有些迷茫地想着,他觉得他们的老板好像不似微博上写的那么无情

他端着水走到办公室的门边,本来想敲门,却突然顿住了。

然后,助理慢慢地端着咖啡退了回去。

他听见了哭声。

舆论闹的很厉害,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溅起什么水花。

经历过那么多次信任危机,医药危机,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老板的私德又算什么问题华康的危机公关一向做的不错。

哪怕他们强烈谴责,该用药时还是用,股价在跌了几天后开始水涨船高。

警方和陈督都没有散布消息出去,然而领回阮玉遗体的时候,依旧来了很多新闻新闻媒体。

阮玉还盖着白布。有新闻人想凑过去掀开拍照,被陈督一脚给踹了出去。

“滚。”他满脸厌恶。

几个保镖拦下了媒体。

陈督坐上了车,他的手抬起了几次,最终没有勇气掀开盖着的白布。

阮玉下葬的时候是个晴天。

陈督没有请人。只是看着人把刻好的墓碑搬运到了坟前。

就在阮玉给自己安排好的,那条狗的旁边。

墓志铭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阮玉,198910162018127。

年轻的生命。

不想见我就不想见我吧。

我就不把我的名字刻上去惹你讨厌了。

陈督开始求生拜佛,还信起了什么往生。

秘书跟着他出入这些场合,总觉得有些糟心。

他忍不住直截了当地劝陈督,“陈总,别砸钱了,都是骗子”

陈督知道。

但是他是想着万一呢

“我要回去。”陈督一脸固执,斩钉截铁地说着。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之前那些记忆是什么

他不信。

阮玉一定还活着,在另一个世界,他得回去。

秘书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在,秘书并没有难受多久。

在一位自称活佛转世的大师做法的时候,警察走了进来。

警察跟陈督解释“这是我们追了好久的诈骗犯,专门骗钱的。请问你到底给了他多少钱呢我们需要统计一下金额”

其实警察还想说,你这人看着挺精明,怎么还会受骗呢跟被洗脑了一样。

于是陈督的梦又碎了一个。

他终于开始看起了心理医生。

约好的医生是国内的专家了,专门开了个私人医院,一般人排队花钱都挂不上号。

陈督去医院的时候,领着他去就诊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医生,刚大学毕业,现在在这里实习。满脸都是年轻和活力。

陈督痴痴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路。

男医生被看的分外害羞,然后到诊室门前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陈先生我们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前些时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陈督的照片在微博上转了一圈,基本被盖章渣a。

然而奈何不住他长得帅还有钱。男医生也是个oa,偶尔也想不用那么努力。

他对自己的脸一向很有自信,从小到大追求者甚众。

陈督看着他的脸。

“你长的挺像他的。”当然,是年轻时候的阮玉。

实习医生愣了一下。

陈督却没有再交谈,也没有进诊所,他转身离开了。

“我没疯。”他说。

司机在停车场等他。

陈督坐在回家的车上,他抬起了手,无名指上,套着他们的结婚戒指。

听说普济寺很灵。在浙经普陀山,供奉的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

陈督终于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有了时间,带上了助理来到了人来人往的普济寺。

这一年来,陈督已经平静了很多。不再失眠,不再减重。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好了。

陈督跪在了佛像前。

“我从来不信神佛。”

“我也知道我不够虔诚,所以我只求一件事”

“让我回到他身边。”

然后,他磕了三个重重的头。

一边的助理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自己老板是魔怔了。

死去的人,求神拜佛就能回来吗

陈督从寺里出来的时候,在一边的菩提树下看见了阮玉。

他就在那站着,望着他。还冲他笑了笑。

陈督一愣,然后挤开了人群,疯了一样地跑到了树前。

那里坐着一位卖糖人的老婆婆,被他吓了一跳。

哪里有什么人。

他忽然泪如雨下。

陈督终于接受了自己回不去了,和阮玉不在了的事实。

然而他每天,无论在何地,总能看见无数个阮玉。

每一个阮玉都张开口,笑着说。

“是你害死我的。”

“都怪你。”

行吧。那就怪我吧。

他开始平静的安排起了自己的后事。

他没疯。

只是想去陪他了而已。

把股份捐给国家后,这个消息还上了新闻联播。陈卓打来了电话,用着含糊不清地词句骂他。说他糟蹋了陈家三代人心血。

陈卓中风三四年了。说话一向不利索。

华康收归国有,陈督辞了职。

他去墓地扫了墓。陈督交了200年的管理费。

所以这四块墓一向被打理的很好。

他是第一次来看他,也是最后一次。

陈督开着车,来到了他们过去的家。

这里很久没有住了,所以也无人打扫。落了厚厚一层灰。没有人住的房子,总是老的特别快。

别墅很大,陈督一个人,陆陆续续地打扫了四天。

这个名为家的牢笼困了阮玉七年。

他在床上睡了一觉。

很难得的,他头一回梦见了阮玉。还有那条狗。

狗崽儿在客厅上蹿下跳,阮玉在厨房倒腾他的黑暗料理。

陈督疑惑地叫了一声“阮玉”

“诶,我在,怎么了”阮玉从厨房探出了个头,语气里有了几分抱怨,“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我早饭都还没做好呢”

夜深忽梦少年事,当年好梦不肯醒。

但最终还是醒了。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天要亮的时候,陈督抽起了烟。

太阳依旧是阮玉看过的那个太阳。比起浩荡的宇宙,一个人的存在或者死亡都显得何其渺小。

日出之际,空旷的别墅区内响起了一声枪响。

然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回到了过去,丢掉了一年多的记忆,变成了阮玉家里的一条狗。

它守在他的身边。

直到它死去。

陈督又一次地睁开了眼。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被划开腹腔的疼痛还残留在脑海。明明身体什么事也没有,可是陈督依旧起了一身冷汗。

他一愣。急不可耐地枕头底下找出了手机。

11月7日。凌晨两点。

陈督打电话给了助理。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你先告诉我,阮玉还活着吗”

助理不愧是高薪聘请的助理,哪怕凌晨被老板叫醒,态度依旧完美无缺。

助理恭恭敬敬回答“阮先生当然活着。怎么了”

一块悬着的石头突然落地。那瞬间,他仿佛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

陈督硬生生憋回了眼泪,冷静地说着“找人,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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