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书屋 > > 帝师死后第三年 > 第32章 暗卫

第32章 暗卫(1 / 1)

斗笠精巧,四面环绕着一层纱,遮蔽容颜。这毕竟跟前往密牢、或是留住紫微宫不同,荣园位居于帝都繁华地带,隔着一条小巷,就是天子脚下第一风月场,王公贵族、内廷要臣,常常途经此地。

谢玟什么都没说,安静地戴上斗笠。马车停在荣园正门,门房们一见到属于皇室金顶赤穗马车就惶恐地站起身来,小厮一个个向内传讯,但不等仆从们行礼迎接大人物,就见到了两位大太监共同迎着一个人下车。

这些人登时皮肉一紧,颇有大祸临头感觉,都以为是当今皇帝来了,大气也不敢出。而那位戴着斗笠、面容不详青年,却没有兴师问罪,反倒脚步匆匆。

荣园里种着一片白桂花树,此刻桂花正放,香气盈袖。谢玟对荣园布置说不上熟悉,但也并不生疏,很快便行至内院,无人敢拦阻。直到挂着“百世清幽”牌匾小院子里,接到消息女婢责骂声传来:“既然没看见是陛下亲至,你们慌慌张张地吵什么?叽叽喳喳,大公主愿意听吗?”

说罢,门后窈窕身影便打开门,抬头便见到谢玟,女婢被崔盛和郭谨两人唬了一跳,还来不及行礼,就被谢玟仓促地扶起臂膀,另一手摘下了斗笠:“是我。”

女婢雪槐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几乎像是白日见鬼了一样,然后猛地握住谢玟手,急道:“先生魂归来兮?先生为我们殿下魂归来兮?”

谢玟并未纠正她,而是在唇间轻轻抵了一下,示意她悄声。雪槐眼中淌下泪来,却捂着嘴点了点头,陪着谢玟进入内室,同时屏退了伺候丫鬟仆妇,合上房门。

房内窗开了一半,白桂花吹落满窗,香气缭绕中透出一丝苦涩药味。

谢玟脚步很轻,慢慢停到床畔前。榻上蒙着厚被,人身影埋头在床褥间,动也不动,似是院外纷争搅扰都与她无关。

“萧天柔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她这样也不能全算是你和萧九错吧?她要是本来就健康话,也不至于一病不起……”童童悄声道。

谢玟沉默片刻,回答:“在受害人身上是不能做其他假设。”

童童当即闭嘴,她倒也不是为萧九说话,只是怕谢怀玉心肠这些年愈发软,什么都责怪自己罢了。

谢玟坐到床头,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睡着了,于是轻声道:“公主?”

白桂花翻涌着飞进窗内,就如同梦境中人拨开年岁消磨,终于肯见她了一样。萧天柔恍惚地回神,因白日太亮,她在眼前覆了一条帕子,再睁眼时,视线朦朦胧胧、透着一片纱,见到一个不清楚轮廓。

她张了张口,涌上来得却是剧烈咳嗽,沙哑嗓音带着一股很轻缥缈感:“……谢先生,你来带走我魂魄吗?”

谢玟一时哑然,除了两人外唯一留在房内雪槐擦了擦眼角泪,低声道:“殿下,您醒一醒,这是谢玟谢大人当面。”

萧天柔先是一怔,而后又有些神志不清,她昏沉地递过手去,声音似有还无:“先生何必丢下我一个人。”

谢玟安慰地覆盖住她手指,让对方指尖有个勾回使力地方,随即道:“公主还需保重。”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很多年。

成华三十七年,他在登天楼上对弈数名国手,在这为数不多几人之中,只有一个女子,那就是昭阳长公主萧天柔。

她是惊世之才,自小有绝顶天赋。当初谢玟看原著剧情时候甚至觉得如果长公主是个男人,那么这本书便有了一个既有心性、又有智慧正统之主。

登天楼凛风呼啸,鸿儒名士衣袍被吹得飘动猎猎。公主坐在棋盘另一边,她斜簪着金色凤凰头饰,飘带翻飞,纤柔文雅。但她棋风却刚硬、残酷、肃杀,她眉眼间沉凝而冷绝,在所有当代棋手中,她最年轻,却也最为杀气腾腾。

萧天柔执黑,到天暮之时,输给谢玟半目。她疲倦地抬眼,看着面前衣鬓如故,神情温文男子,忽觉强烈挫败和荒唐,她撑着精神——被人从最擅长之处打败失落和痛苦搅动着她内心,萧天柔问:“先生赢了我,便是全胜了。”

谢玟抬手道:“承让。”

“原来世上有比我更天才棋手。”萧天柔道,“我以往从未想过。”

“并非如此。”谢玟望着她,“在下天赋不及公主万一,只不过我身后有太多先行者,这条路已被走得光明平坦。”

他站起身,说:“秋夜冰冷,公主保重贵体。”

萧天柔对他所言“先行者”燃起强烈好奇,她同样起身回礼,说先生保重。但经历此番过后,身体不好长公主还是感染风寒,熬了一月汤药并不见好,京中有名棋手皆去探望,谢玟也在其中。

也是在白桂花盛开时节,隔着一道床帐,谢玟跟她讲了“先行者”故事,跟她讲了此世不曾有过棋谱,讲家国天下、千秋万代,说有朝一日让女子也可为官入仕……那一日炉灰燃尽,蜡泪徒留,谢玟走过那条鹅卵石铺小路时,踏过了满地落花。

公主遂将他引为知己。

谢先生天性多情,却不是说他花心滥情,而是说此人对感情极诚挚珍重,无论爱情友情,一概如此,他顾惜与萧天柔知己之情,常为她排忧解难、开解心结。直至成华四十年春,先帝探问公主府,暗中有将谢玟招为驸马意思。

圣旨未下,萧天柔便得知了此事,她请来谢玟,在一个寒凉如水夜晚中,她取下那支金色凤凰簪,放在谢玟手中。在一片悸动和期待之下,在她面前永远一派温和谢玟忽然沉默了很久,他似乎全然没想到会有此事,他那双极致漂亮、执棋手,温柔地将金簪重新戴回萧天柔发髻边,俯身行礼时说得还是:“公主保重。”

金簪穿过她鬓发,一取一还,芳心穿透。

次日,长公主入宫面圣,那道已经拟好圣旨便不了了之。在此事之后,谢玟也极少去见她,他虽珍重朋友,却不想自私地玩弄他人感情,自然应该远离。

但他不知道,那道圣旨虽然封存,却并未销毁,数年后,萧玄谦从匣子中令它重见天日,他耐着性子,读完旨意、以及长姐跟父皇书信来往——其中言辞恳切,一片痴心。

那时先帝重病,萧玄谦以太子身份监国。他老师正远在江南治理水患,亲手格杀了数个贪污之臣,真金白银日夜不停地送往帝都,再被批复调动物资,赈济灾区。

萧玄谦跟长姐见了一面。那年她二十四岁,依然未曾婚配。两人对弈之中,萧天柔体力不支,神思困倦,中盘告负,让本不如她九弟胜了一局。

如今萧九已与多年前不同,父皇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手中早已握着无数柄可以置她于死地利剑,而他偏偏要选那一个:“老师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全天下都知道谢玟是他恩师,萧天柔自然不会不知道,她喝茶手顿了一下,似乎已听到了一些秘闻,从容中微带讽刺:“你究竟是非要谢大人去治理水患才放心,还是想摆脱他监护,享受独揽大权滋味?”

“这和我真心担忧他,想念他,有什么冲突吗?”萧玄谦道,“老师当年跟长姐情谊非凡、以知己相交,怎么忽然断了?”

她放下茶杯,端端正正地坐着:“因他是正人君子,不像你一般,心口不一,说些晦涩谎言,一句话后面就要生出十个陷阱,我跟怀玉事……你不过是他学生,有什么资格过问?”

萧玄谦收敛唇边笑意,漆黑双眸凝望着她:“我没有资格,还有谁有。”

萧天柔道:“天下之中,唯有你最没有资格。你不能对你老师起那种肮脏龌龊心思,这是不顾人伦,是禽兽之行。”

“你就行,我便不行吗?”萧玄谦问,“你爱是爱,我,就是肮脏龌龊、禽兽不如。”

“因为你一心惦念着侵吞、占有,非要在他身上夺得一些东西。只要他认清你面目,总能看出谁才是真心那个人。”

萧玄谦轻轻地嗤笑了一下,他视线穿过长姐纤弱肩膀,见到亭子后随风摇摆荷,荷塘之外,那条烟花柳巷里正有贵族子弟穿行,他自言自语道,“你真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如此刚烈,果然是老师好知己。”

萧天柔定定地道:“光从身份来论,普天之下,只有你最不配。纵然你偷得几分怜爱……既然是偷,总有报应,早来晚来,总归会应在你身上。”

萧玄谦笑了笑,盯着她道:“你觉得我抢了你吗?”

长公主忽然不说话了,她匆促地别开眼,等再回头时,萧九已经离开了凉亭。

之后某一日,在谢玟回京途中,忽然听闻长公主成亲消息,他身侧与他共同治理水患大臣也同时得知,对他道:“公主终于放下她心中人了么?这真是一件天大好事。”

谢玟原本也以为这是一件好事。

朝野上下,但凡是能够见到他人,动辄对公主这项婚事都是大加赞赏,但新郎身份他几度询问,竟然无人得知。那夜紫微宫灯火通明,迎接他萧玄谦剪掉了灯台上烛芯,眉目沉浸在一片昏沉暗色里。

“她驸马啊……”萧玄谦垂着眼帘道,“我随便选了一个世家子弟,但是那人当夜死在青楼里了,马上风,不争气。”

这明明是如此清晰一字一句,谢玟却听得一片茫然,每一个字组合在一起,都显得那么陌生。

“喜事办完,就办丧事。”萧玄谦从案边拿起一叠纸,放在火苗上燃烧,“老师,她配不上你。”

往日再多裂痕,也没有今夜冲击更大,谢玟几乎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呼吸时空气都冰凉彻骨:“你……”

“没有资格不是我,”萧玄谦眉目在火光中明灭不定,他喃喃自语,好像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旨意下了,人也死了,你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手下纸燃成飞灰,攥在他手心书信上正是眼熟字迹,那是萧天柔向先帝表明心意字句,滚热火最后烧到他手心里,萧玄谦没有动,直到书信化为灰烬,他掌心灼伤流血,鲜红一点一滴地淌落桌面。

他在等老师责骂他、训斥他,或是等老师提醒他,别烧到手。

可是谢玟却只是从他身侧穿行而过,一句话也没有说。彼时萧九尚且觉得,这是他要抓住对方、握紧对方必要过程……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觊觎他最重要人,没有好下场。

最新小说: 沈傲赵梦君 我在无限世界当花瓶 沙丘 牧野流星 最强高手混都市王元 开局百亿技能点瞬间满级 在情敌面前A变O后我怀孕了 吴邪的私家笔记 重生甜妻:总裁宠妻不腻 香蜜之披一身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