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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明月孤舟共饮酒(1 / 1)

“你来了。”

仇薄灯笑吟吟地招呼。

您怎么还么开心呢?

陆净和左月生都快哭了,两个人后背贴在墙壁上,战战兢兢地瞅着胡同那边的年轻男子,迎面逼来的寒让他们有一种“吾命休矣”的强烈预感。救命啊!仇大少爷!他们一点儿也不想英年早逝啊!

可惜仇大少爷听不到他们心底声嘶力竭的呼救。

在,还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天女涟转身。

她一脸茫然错愕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年轻男子……长得的确看,可冷冰冰,压根就没有点活人气,她么俏丽!么千姿百媚!哪里比不上了?!一口气血顿时涌了上来,天女脱口而出:“长他……”

“样”字还没说出口,陆净和左月生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把一闭。

也忒……忒……

“扔得!”左月生气沉丹田,破釜沉舟,“女人也不照照镜子,就她那副尊容也敢往仇大少爷面前凑!我呸!!”

“就是就是!”陆净火速接上,“我们早就想教训她了!也就是晚了那么一步!”

衣袂声近。

两人冷汗涔涔,一动不动。

仇薄灯靠胡同上,微微仰头。

他跟师巫洛招呼的时候,笑吟吟,很开心的样子。可等师巫洛朝他走来,他反而不笑了,眸没什么焦距地望向过走马墙的画楼,琉璃排山脊在燃烧,耳子瓦与三连砖相继脱落,镇脊的仙人像摇摇欲坠……

视线突然挡住。

夔龙镯按到,冰冷修长的手指环过腕骨,师巫洛一言不发,将他拉起来。

仇薄灯顺从地跟他走。

两人的衣袂从身前擦过,陆净偷偷睁开条缝……年轻男人似乎不想让少年在里多停留一刻,拉着他跃上屋脊,绣角隅暗纹的深黑衣袖和滚金卷云的朱红衣袖一起风鼓动翻开,露出他们交叠的手腕。

腕上流金一晃而过。

陆净猛地瞪大。

“我操!”

“你操个屁!”

左月生还在如临大敌地等刀落下,他一吓,尿都差点飚出来。

“镯、镯……”

陆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拼命拍他肩膀。

左月生刚生死线上转了一个来,腿还哆嗦呢,直接陆净拍得“咚”一声砸地上,屁股快摔成八瓣了。疼得他破口大骂:“陆十一,你个鼻涕鬼想死是不是!”

“抱歉抱歉!”陆净连连道歉,犹自激动万分,“他们戴了一对镯子!”他还伸出手,比划给左月生看,“就在,仇大少爷戴在左手,那个人戴在右手,你刚刚没看到吗?”

“没看到啊。”

左月生也是服了陆净小子,特么就是个傻大胆,那谁提刀过来的时候,他都快吓死了吗?哪还有胆子看他们是戴镯子还是钗子……等等!左月生猛然过神来。

“你是说夔龙镯?”

“对对对!”陆净小鸡啄米般狂点头,“就仇薄灯腕上那枚镯子,那那那谁,他也戴了一枚,一模一样!”

左月生一拍大腿:“定情镯?我记得仇大少爷刚到枎城就有戴那玩了,难道他们早就认识?”

“十拿九稳,”陆净靠墙滑下,一屁股坐在石板上,一脸安详,“我感觉今晚我能奋笔疾书,再它个三四折《梦令》。”

他一提茬,左月生就想揍人:“你还思说?我刻板印影的模子都让人准备了,纸也裁了,你丫的卡第五折多久了?一个月了,第六折你到底了几个字?”

“快了快了!”

“你都快多久了!快你个头!”左月生现在对家伙的鬼话是半个字都不信。

“不能怪我啊!”陆净叫冤,“离开枎城后,他们就没见过面……嗯,也有可能是见了面我们不知道,蛛丝马迹就一个若木灵偶,你让我怎么?正主发糖,才能产粮,懂不懂?!”

神他妈正主发糖,才能产粮。

左月生嘴角抽动,忍不住翻:“你一天天的,都跟仇大少爷学了些什么啊?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种粗人当然不懂。”陆净嘀嘀咕咕,随即冲对面一扬下巴,“个怎么办?她刚刚的话,是是假?”

天女涟刚一袍袖直接隔空扫到墙上了,下还在对面墙根处昏迷不醒。

陆净觉得她需要感谢仇大少爷对她的倒贴嫌弃不已……到底是走了什么大运,才在勾引人时,撞上另一位正主?

“傻叉才信她。”左月生嗤笑,“我押十个铜板,女人铁定有鬼。”

“那怎么办?”陆净为难地挠头。

左月生想了想:“先带去,和尚不是‘相观众生’吗?等他来,让他观观又是什么浑水……他娘的,一个两个都冲姓仇的去,”他一张胖脸骤然变得凶悍起来,“就把我们些哥们当死人不成?”

陆净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封皱巴巴的信,递给左月生。

“是什么?”

左月生一愣。

“我大哥的信。”

左月生懵了一下,心说你大哥的信你给我干嘛?

不过一瞅,陆十一神色罕见地有些冷。左月生也就不再问,低头一目十行地看信,还没看完就差点跳起来:“什么玩?你哥让你离仇大少爷远一点?他缺心吧,就你德行,还担心仇大少爷带坏你不成?大家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你丫的到哪里去?”

“我就奇了怪了,”陆净恶狠狠得仿佛要把话砸他哥脸上去,“他又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家伙,凭什么么对他?”

个念头在陆净心底盘旋了很久。

枎城、鱬城、溱洧楼……仿佛一直有条线,跟随在仇薄灯走过的地方,仿佛一直有无数杀机潜伏在黑暗中,冷冷地指向仇薄灯。可是凭什么啊?陆净想不通,就凭仇大少爷一身业障么?

就算他其实只是个醉生梦死臭自恋的纨绔,也要戒备远离?

就算他其实救了十万,百万人,也什么都不能说,也只能继续声名狼藉?

凭什么啊!

仇薄灯自己像不在乎。

可他气不过。

陆净不知道什么造成了仇薄灯的一身业障,不知道一切到底是怎么。他只知道,他在溱楼喊“仇大少爷天下第一”的时候,喊得心实……他心里觉得全天下所谓的青年才俊加起来都比不过他兄弟。

不过,些话忒矫情,陆净平时没思说。

主要是怕左胖子笑,直到今天,才发现左月生跟他一样,都憋了一口气。

“别的就算了,”左月生站起身,把信丢还给陆净,然后将天女涟跟扛麻袋一样扛了起来,“都山海阁了,还给我整些,不是诚心抽我脸吗?”

哪有朋友兴兴到你家,结果在你家遇到情的道理?

陆净把信揉成一团,丢进蔓延过来的火里,火舌一卷,宣纸连带笔墨为飞灰。仇薄灯永远都不知道,上面了什么伤人的话。

火光里,月渐渐升起来了。

…………………………………………

“孔雀一徘徊,清歌云上台。”

“孔雀二徘徊,故人越山来。”

仇薄灯坐在船艏,身形东歪西倒,不成调地哼着《孔雀台》。

师巫洛放下船橹,过去扶他。沧溟海上一个潮头过来,孤舟一晃,仇薄灯向后一倒,撞进他怀里,师巫洛本能地就环住了。

天地静了一瞬。

发丝风吹到脸颊上,细细轻轻。心脏先是绵绵密密地痒了一下,随即少年透过衣衫传来的温度烫了一下,忽地跳得那么急那么快。师巫洛半跪在船首的横木上,身体骤然就僵住了。

仇薄灯没有头,没有起身。

他闻到熟悉的草药味,迷迷蒙蒙的思绪在草木的清凌中似醒非醒。

“生气了?”

他轻声问。

“没有。”

“说谎。”

仇薄灯笑起来,漂亮的瞳孔印出一轮正从海天相交处缓缓升起的苍月轮。月光铺洒过海面,沧溟粼粼,如无数碎银。

他们在海上,在扁舟上。

师巫洛将仇薄灯从红阑街拉走,居然是为了带他来看海上月升……也不知道师巫洛是哪里找来的小舟,两人对坐刚刚。苍海横流,水波渺渺,长风浩浩。船在海面上缓缓驶过,如秋苇一叶。

风势正,其实是不需要人划船的。

那一个人坐后面一言不发地摇橹,不是生气是什么?

“没骗你,”师巫洛低声说,微微停了一下,“不生你的气。”

他说得很认。

哪怕知道仇薄灯现在半醉半醒。

“所以还是生气了。”

仇薄灯又笑了一下,笑得比先前显多了。

师巫洛都感觉到怀里人肩膀轻轻抖动,有些不想再答了……也不知道怎么答。他的生气了吗?他不知道。他只是远远地看到檐影下女孩踮起脚尖,仰头距离少年那么近,就忽地那么地阴戾,那么地不甘,那么地害怕。

他是在不甘什么?

他是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

“徘徊复徘徊,山花空自开。”

“徘徊复徘徊,旧人已不在。”

仇薄灯微微一偏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地哼着《孔雀台》最后的几段。他的声音又清又冷,应和着周而复始的潮声,起起落落,仿佛有一只孔雀在孤独徘徊。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

师巫洛收紧双臂,仇薄灯整个地陷进他的怀抱里。淡淡的草药味铺天盖地而来,将他不留缝隙地包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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