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点燃烽火之时,可风正与人紧张对峙,微凉的秋风中,额头,沁出细细的汗水。
按时间计算,文锦早该得手,可后宫波澜不惊,毫无动静,文锦,难道遇到了麻烦?可风开始后悔,应该劝文锦带一名帮手,可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带帮手,又如何在后宫混?
没办法,只能等,不是等来冲天的火光,就是等来文锦的死讯,然后,自己几人再一起赴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可风什么也没等来,却等来了巡逻卫队越来越狐疑的目光,也难怪,一段不长的宫墙,不明不白的,突然多出九名沿墙站立的岗哨,任谁,都会怀疑。
可风心里清楚,被盘问,是迟早的事,巡逻卫队暂时没理会咱们,不是他们不愿意管,而是他们不确定,这样的安排,是否是上官临时的决定?
只要有人禀报主官,主官当然会亲自前来,到时,即使没有烽火传令,自己,也只能提前动手了。
可风侧目,黑暗中,看见静海熠熠生辉的眼睛,互相点了点头,确认了眼神,都是一样的心思。
回头往右边一瞟,便心中一惊,主官,已经来了。
一名熊扑卫百夫长,手扶腰刀,带着两哨卫队,从远处匆匆走来,身后,两行军士举着通明的火把,火光下,是百夫长狐疑的眼睛。
远远的,便上下打量他们,可风隔着两丈,已经感觉到百夫长无边的敌意。
“你们是谁?谁让你们站在这里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们?”
百夫长并不靠近,而是隔着半丈的距离,命军士上前,举火把照着几人,自己来回踱步,依次审视面前这九个人。
开口,就是灵魂拷问。
一句话,可风听出两个意思,其一,自己站在这里,是不合规矩的,至少以前无人这样干过;其二,百夫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合法的。
百夫长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明显是个棒槌,应该是武人出身,从未审过犯人。
但凡有点经验,都知道问题要一个一个问,然后找出对方前后的破绽,三连问,看似气势汹汹,其实犯人可以从容编好三个问题的答案,而且前后连贯,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大人好眼力!”
果然,可风开口便吹捧一句,说明已经想好对策。
文锦还未发出信号,能拖延,就尽量拖延吧,可风一边想着,一边继续说道:“你当然没见过咱们,咱们是羽翎卫军士,桑平大人借调过来,让我们混入宫中,就是要考验一下宫中防卫,有没有破绽?没想到任务刚开始,就被大人看出来了,大人好眼力!”
一套闭环马屁,好眼力开始,好眼力结束,而且称呼,是大人。
百夫长心里很舒服,自己被称为大人,还是头一次,他第一次觉得,大人这个称呼,原来这么好听;重要的是,自己的队伍,经受了考验,自己,至少不会挨训了。
心中高兴,便想聊聊,挥手命举火把的军士退后,自己上前两步,向可风抱拳一揖,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如果不是桑平大人许可,量你们也进不了宫门,不知大人在羽翎卫哪个营?几棚几哨?长官是谁?说不定都是朋友!”
可风踌了个躇,百夫长开启查户口模式,问的却是羽翎卫核心的军事机密,自己,如何知道这些?如果胡诌,百夫长不是小兵,岂能不知?
“这!”
可风心中一急,便嗫嚅了一下,额头,沁出细细的汗水,旁边的静海,看可风窘迫,心中暗自发笑,身上,开始暗暗运气,黑色的侍卫服,在夜中微微向外鼓起。
百夫长见可风开始还伶牙俐齿,侃侃而谈,突然之间却又吞吞吐吐,感觉诧异不已,扭头一看,对方脑门上全是汗水,手却按在刀柄上,眼含杀气,冷冷地看着自己。
仿佛自己,欠了他二两银子。
百夫长吓了一跳,手按刀柄,向后疾退一步,便要高声下令:“拿下!”
却被一名小兵,抢了生意。
“火!后宫失火了!”
小兵尖利的声音,如半夜遇见厉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随即,后宫炸锅一般,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鼓声,那是召唤卫队,向皇帝寝殿集结的命令。
可风浑身一颤,文锦得手了!
朔国的天空,破了!
所有的阴谋、算计、隐忍、委屈,在这一刻截止!
尘归尘,土归土,爱过的,恨过的,该来的,该去的。
今晚,全部了断!
可风回头,身后,是高高的宫墙,想进后宫,必须过蓝衣卫太监的第一道岗哨。
回身,却看见百夫长脸色青红不定,犹豫不决的样子,知道他被吓懵了,毕竟后宫失火,皇上擂鼓招人,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别说小小的百夫长,就是左兵卫乞伏桑平,也不一定能保持镇定。
可风缓缓抽出腰刀,高高举过头顶,大喝一声:“护驾,所有人随我入宫护驾!”
带头向岗哨跑去。
机灵!静海心中暗自赞许,如此计策,当然是接近征宪最好的方式,便带着身后七人,跟着可风,向前疾速跑去。
征宪皇帝,是他们今晚的首要目标!
百夫长昏头昏脑,见可风率队冲向后宫的方向,清醒过来,便大喝一声:“混账,看什么看?羽翎卫都冲上去了,咱们熊扑卫还他妈傻愣着,还不快冲!”
拔刀在手,也冲向后宫的方向。
后宫第一道岗,所有人都被蓝衣卫太监挡住了。
“回去,都退回去,第一通鼓,只是召集蓝衣卫太监,你们乱什么乱?”一名蓝衣太监,腰佩红色缎带,手按腰刀,拦在入宫的门口,表情沉着,厉声喝到。
身后,站着五名蓝衣黑带太监,手扶腰刀,轻蔑地看着外面的人,眼中,掩饰不住的优越。
太监+佩刀+侍卫=侍卫太监杂役太监一般侍卫。
外面的侍卫受到打击,士气明显不振,便纷纷往后退。
气可鼓,不可泄,可风如何愿意浪费如此机会,便挥刀大吼一声:“兄弟们别退,皇上,是天下的皇上,不是太监的皇上,怎么可以分彼此,太监阻止咱们救驾立功,杀了这帮狗日的。”
“你,要杀谁?”
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与可风针锋相对,声音不大,却压制了现场的嘈杂,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众人心中惊颤,纷纷回头。
乞伏桑平!
桑平冷眼看着满面胡须的可风,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声音也有几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
胡须,必定是胡须,改变了他的容貌,桑平轻轻摇头,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神情落寞,与文锦装扮的桑平,竟有几分神似,嘴里淡淡道:“你们,都退回去。”
说罢,便往里走,太监挥手放行。
后宫擂鼓,左兵卫是必须进宫护卫皇上的,这是规矩,桑平正在外面巡视,正是听见鼓声,才快速来到此处。
“咦,桑平大人刚刚进去,这位又是谁?难道是冒充的?“可风见桑平并未识破自己,稍微放了心,与静海对视一眼,静海点了点头,可风便故意问道。
搅浑河水,再混水摸鱼!
红带太监疑惑不已,刚才他并不在,便扭头看了看几名黑带太监,黑带太监也有点糊涂,相互看了看,确定了一下,便点了点头,是的,这家伙说得不错。
桑平,却已经发动!
可风再次开口,桑平前后印证,瞬间便听出了他的声音,随即明白,宫中放火之人,必是文锦,今晚,天塌了!
桑平暴起,空中抽刀,直击可风,可风双脚蹬地,向后疾退,桑平紧追,身旁却突然闪过一片蓝影,桑平无奈,拧身躲过。
红带太监不知真假,只能权且当他是假的,便直击桑平,好在心存疑惑,并未使全力,桑平才轻松躲过,桑平也不想伤他,并未出刀还击。
桑平落地,一个黑影已经逼至面前,桑平以为可风还击,挥刀便挡。
桑平引以为傲的,便是无与伦比的快,黑影,却比他更快,桑平挡住了刀,黑影挥掌便直击桑平的脸,桑平侧身要躲,黑影旋身一拧,刀锋过处,桑平左臂,被生生切掉。
静海!
一晚上低调潜行,躲在暗影里,就为这致命的一击。
可风的铺垫,恰如其分!
桑平落地,脸色惨白,右手捂着左臂断处,却并不停留,双脚点地纵起,越过人群,便往后宫飞奔。
可风挺刀便追,红带太监已经看出可风不是好东西,便上前拦截,可风却刀锋一转,切向红带太监的脖子。
红带太监功夫远在黑带之上,可风轻易是杀不了的,可从猎人变为猎物,瞬间的角色转换,让他毫无防备,脖子,从右侧被切断一半,无声倒了下去。
可风落地,这才大吼一声:“兄弟们,杀!”
挥刀杀向五名蓝衣太监。
静海一击得手,不等可风下令,已经带领七名黑衣人,杀向外面的侍卫。
百夫长早已明白过来,见桑平身受重伤,不用算计,便知道自己力不能抵,带着卫队,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静海率人回身,瞬间击倒五名蓝衣太监,与可风会师。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哨位,突然之间,死寂无声,地上,躺满尸体,碧血蜿蜒,浸透冰冷的青砖,清凉的月光,照着惨白的人脸。
远处,烽火还在燃烧,鼓声,已经平息,后宫的蓝衣太监,井然有序地向皇帝寝殿快速集结,仿佛受到召唤的蚂蚁,匆匆赶回巢穴,护卫受伤的蚁王。
可风与静海集结队伍,人人身带血污,好在无人受伤,可风领着众人,悄悄隐入一处宫墙的黑影里,示意大家蹲下。
却对静海说道:“大师,记住我们的约定,我带人去接应文锦,你们找好位置潜伏。”
说完便要起身,静海却一把拦住,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扁扁的酒壶,仰头喝下一大口,随即闭上眼睛,陶醉地享受。
一股辣辣的暖流夺喉而下,激荡五脏六腑,一股温热的气息自丹田冉冉升起,瞬间神清气爽,一夜的疲惫随风而去,静海,仿佛获得重生。
一线喉!
良久,静海睁开眼睛,张嘴,惬意地吐出一口浊气,把酒壶递给可风。
可风摆摆手,含笑拒绝:“大师还有这好东西?”
静海嘿嘿一笑:“当然,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口酒,且饮且珍惜!”便把酒壶递给旁边的黑衣人,有人含笑拒绝,也有人接过,豪爽饮一口,又递给旁人。
静海又伸手入怀,掏出半只烤羊腿,自己先咬一口,便递给可风,嘴里嚼着肉,含混不清说道:“尝尝,侯府的羊腿,你师娘的手艺,地道!”
这一次,可风没有拒绝,肚子,真有点饿了,接过羊腿,咬下一口,便递给旁边的人,却扭头看了看后宫的方向,
静海脖子一缩,吞下嘴里的羊肉,又接过旁边递过来的酒壶,轻轻摇了摇,骂道:“小畜牲,不知道给老衲留一点!”
随即抿嘴一笑,扭头看了看高高的宫墙,对可风笑道:“文锦,此时必定也在啃羊腿。”